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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远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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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澈合上字条转身便向前院走去,在一石桌旁找到了正玩着叶子牌的青柳。青柳见程澈,捧着些铜币开心的朝她跑来,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自豪道:“小姐你看,这些都是我赢回来的。”
“小姐要一起吗?”
程澈摇了摇头,却拿起几个她手中铜币,道:“改日还你。”
她嘱咐青柳道:“我去魏伯伯那一趟,哥哥回来了你同他说一声。”
两座府邸相隔不远,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见来人是程澈,魏府老管家笑盈盈的向她走来,“小姐来了,快请进。”
“魏伯伯,我来看您了。”声音清脆悦耳。”魏明远正在气头上,听到程澈的声音气消了大半。
“阿澈来了,快来让伯伯看看。”魏明远放下手中奏折向程澈招手。
“来的唐突,没给伯伯准备些什么,在街上正巧看到,就给伯伯带了几包。”程澈提起篮子,里面装着几袋被油纸包好的桃酥。
程家与魏家是世交,魏明远看着她自小长大,对程澈很是喜欢。“桃酥好,我就喜欢桃酥。还是阿澈贴心。”
魏明远自见到程澈嘴角就没放下去过。“想着想着,他突然叹了一口气,”那小子若有你一半好,我就是死也瞑目了。”一提起自己唯一的儿子,魏明远就连连叹气。
程澈趁机道:“对了伯伯,他人呢?算起来,我也有好几日都没见他了。”
魏明远冷哼了一声,“这小子,被我罚在屋里抄书呢。”说完他停了停,侧过首对管家道:“放他出来吧。”
魏远洲出现在他面前时,魏明远扬起的嘴角立刻放了下去。“今日看在阿澈的份上,让你休息一天。不要惹祸,早些回来,明日起继续抄书,抄到你认错为止。”
魏明远看向程澈时,笑容便又回来了,“正好这几日休沐,去街上转转吧,他和你在一起,伯伯也能放心些。”
在管家的注视下二人一同离开了魏府。
来到街上的魏远洲深吸一口气,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舒展筋骨,“小爷我换上便服,,一身轻松,出了府就是神清气爽。”
程澈道:“和你扭打在一处的世子已被家法打得皮开肉绽了,伯伯只让你抄兵书,你就别抱怨了。”
“我又没有逃学,小爷我安生在树上吹笛子,是那小子先招惹,我非要与我作对还拿弹弓打松鼠,我实在忍无可忍才从树上下来揍了他一顿。下次让我遇上他欺负弱小,小爷我照样打他。”
程澈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他这脾气,还是这样。
“那小子的屁股都快被他爹打开花了,我不过是抄了几天兵书,这样想来也不算亏。”魏远洲哼着小曲向集市走去。
才过了片刻魏远洲又叹了一口气,“其实我被罚,也不完全因为这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如此。好像是我家旁支这几日不安生闹出些事情,我爹气上加气,这才罚了我,不让我出府。你是没见他大发雷霆的样子,可吓人了。因为这事,他这几日都没上朝,在家避风头呢。”
程澈从怀里拿出来时在路边买的一只蛐蛐,连同竹编的笼子一起递给魏远洲,“给你的。”
魏远洲见此立马提起了兴趣,欢喜的拿着蛐蛐,”还是你懂我。”
幼时魏远洲贪玩,得了一只心爱的蛐蛐的他满心欢喜,不读书也不习武,整日盯着蛐蛐看。
魏明远气不过他整日不学无术一气之下将那蛐蛐一脚踩死,至此,他便对蛐蛐耿耿于怀。
堂堂相府家的少爷,不喜官场,不碰权谋,倒是重情重义,喜欢蛐蛐。
魏远洲才开心了半刻,又低下头叹了一口气,“我现在只要一开心耳边就嗡嗡直响,全是我爹在我耳边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不学无术,孩子心性,整日胡闹,别说是他,这些话程澈一来魏府就能听到,她都会背了,“可你也是我所识之人中最讲义气的。”
魏远洲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他摸了摸鼻子,侧过首转移话题,“还好小爷我机智,想到飞鸽传书找你帮忙。”
“字写的那么丑,一看就是你。说吧,要怎么谢我。”
“茶楼去不去?小爷我请你听戏。”
“走。”
程澈在前走的快了些,魏远洲跟在她身后一路小跑,“还没问你,你用了什么法子让我爹放我出来啊?”
“几包桃酥。”
“这么容易!到底谁是他亲生的啊?”
二人上了茶楼,坐在了靠窗边的雅间,魏远洲探头观察着四周,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这是做什么?你要说什么见不得人的吗?”程澈皱眉问道。
确认四下无人,魏远洲这才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拖长音调道:“你可知陵安公主?”
程澈点点头,昨日宫宴才见过。
陵安公主是嫡出公主,年幼丧母,陛下对这个发妻和自己的孩子格外宠爱。
这公主最大的爱好便是养面首,其府中面首不计其数,为此有不少官员上奏弹劾,都被皇帝一一压了下来。
魏远洲喝了口茶,示意程澈凑近些,在她耳边故作高深道:“你猜,那府中最受宠的面首是谁?”
“是谁?”
“是弹劾她最多王言官多年前失散在外的儿子。”
程澈深吸一口气,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差点被茶呛住。
魏远洲面上满是惋惜,“那王言官是何等人物,自认清高,我行我素,看谁不顺眼就上奏弹劾,几次惹怒陛下,被大板打到要归西,那弹劾奏折却是一点没少上。我有次看他参我爹的奏折,那写的叫一个言辞激烈。”
“你猜他怎么找到的?”
“怎么找到的?”程澈成功被他勾起了兴趣。
“说来也是巧,这消息啊,被他的死对头先拿了去,下了早朝当众将这事告诉他,那人都领到他面前了。
孩子长得像极了他,不用旁人多说,他自己也知道。老人家一时接受不了这个情况,眼前一黑,直直的就倒了下去,称病在家已有好几日未上朝了。”
他讲的眉飞目舞,短短几盏茶的功夫,从后院争宠到前朝舌战,从贵妇轶事到要员趣闻,滔滔不绝,没有一点要停下的意思。
魏远洲打开折扇遮住半边脸,凑过来故作神秘又道:“你可知这京城之中消息最灵通是何处?”
“香影楼?”
“没错,虽说这香影楼挂着青楼的牌坊,可也暗中做着消息生意。来这的客人鱼龙混杂,久而久之就形成了错综复杂的消息网,其背后势力更是盘根错节。”
如世道算不上清明,各方势力明争暗斗,香影楼却依然稳稳立在那儿。
见她不说话,魏远洲用胳膊肘轻戳了戳她,望着不远处的香影楼,小声道:“你也知道,我爹管的严,这楼建成许久我还没去过呢,等有机会我们一起进去转转……”
程澈依旧没有反应。
“你在听吗?阿澈?”魏远洲在程澈面前挥了挥手。
“嗯?”
“你又在发呆了。”魏远洲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你都不知道我为了这些消息付出了多少,如今我对你毫无保留,你竟这样对我。”
“好了好了,你不就想去香影楼看看吗?”程澈单手撑着脸道,他心思全写在脸上,她有什么看不透的。
“怎么,你想和我一起去?”说到这魏远洲立即换了表情,脸上写满了期待。
“说好了,就这一次,去看看就回来。”程澈妥协了。
“那肯定,小爷我又不去翻人牌子,只是图个新鲜没去过罢了。”
“那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魏远洲在街上左转转,右看看,不一会儿功夫身上就满满当当了。程澈见他腰间挂着新买的檀木香囊,左手拿着个精致的木雕喜鹊,右手提着三包糕点,还拿着一串糖葫芦。
还没走到香影楼,魏远洲就被路旁包子铺的香气吸引了去。他问程澈,“你饿吗?”
他被父亲管的严,难得自由一次,程澈随着他点了点头。
下一刻,二人就坐在了包子铺前,魏远洲道:“老板,要六屉包子。”
“好嘞。”笼盖打开,热气相涌而出,“来了客官,您的包子。”包子有些烫口,他边吸气边对程澈道:“好吃,你快尝尝。”
魏远洲看着不处张灯结彩的香影楼感慨道:“任我爹千防万防,这香影楼终究是让我进去了。”
他拍了拍程澈的肩膀, “你是我唯一的见证人,我不会亏待你的。”
程澈看着他这幅轻狂的模样额角不由的跳了跳,低下头继续吃包子。
要说香影楼最热闹的时候,那一定是夜晚。夜晚的香影楼屋檐上的大红灯楼高高挂起,随风飘动。
落地绛纱灯排列门前,这些灯外罩轻纱,内燃烛火好不精致,叫人远远见着,都能闻到甜腻的脂粉味。
香影楼内灯火通明,楼外,老鸨与姑娘们正一同送客,与三个士兵站在一处。三个士兵一高、一矮、一跛脚。
三个喝的烂醉的士兵互相搀扶着,边向后挥手边踉踉跄跄的向这边走来。
这三人到了包子铺,摸着长椅就一屁股坐了下去,差点将长椅撞翻,弄出好大声响。
“老样子。”为首的高个士兵伸出手指着老板醉醺醺的说道。
“军爷稍等,马上就来。”老板自见他们来腰就没挺直过,五官在脸上皱成一团,带着微笑边说边哈腰,忙端着热气腾腾的包子给他们送去。
吃了白食还不罢休,高个士兵又朝包子铺老板伸出手,手心向上曲了曲手指,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老板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在打了许多补丁的粗布衣裳上擦了擦手心的汗,吞了吞口水,这小心翼翼的开口,“各位官爷,我只是做些小买卖,开一个小铺子来养家糊口,前几日您几位才收了铺位费,您看……”
那跛脚士兵狠狠拍桌起身,桌上碗筷随之猛地一震,碗中盛水撒去了大半。
四周食客听到声响皆是一惊。大家怕惹上麻烦,不顾包子吃了一半,慌忙离开。转眼间这里就只剩下程澈他们一桌人还坐着了。
那跛脚士兵语气十分不耐烦,含糊但大声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他喝多了酒身形不稳,与老板争执间将魏远洲面前的包子打翻在地。好好的包子就这样被糟蹋了。
魏远洲攥紧拳头,正欲起身被程澈拉住,她微微摇头,让魏远洲先别冲动。
“实在是各位官爷通融通融,家里人生病了,治病要花钱,过几日,过几日我一定把铺位费交给各位军爷。”包子铺老板虽然害怕但还是说了出来。
那矮个士兵听到此处摇摇晃晃支着桌子起身,“反了你了!”他猛地掀了桌子,自己也因惯性站不稳一个屁股蹲摔在地上。长椅被掀翻在地,裂成两半。
争执间,程澈像四周看去,食客怕惹上麻烦,不顾包子吃了一半,躲的躲,走的走,转眼间,就只有他们这一桌还坐着了。
跛脚士兵踉跄着起身,猛地将手搭在包子铺老板的肩膀上,晕晕乎乎道:“没钱也好说,听闻你有一个女儿,长得还算标志,叫她出来,陪我们玩玩,将我们伺候高兴了,就免你这次,你看如何啊?”
其余两个士兵在一旁笑的东倒西歪。
魏远洲实在是忍无可忍,他怒喝一声,“无官却有官威,天子脚下,你们好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