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轩辕冥歌

29、锁心私奔，兄弟反目

　　叶素雨正在扫临风阁院子里的落叶，原本她是公主，何时做过这些下等的工作，可是如今她发现，原来自己什么都会做。

　　抬手抹一下额上的汗珠，看看不远处无声无息的女孩，微微一笑，紫萱无论何时何地都美得像一幅静谧的画，有种美与穿什么无关，只是藏在深处那一种沉静的气度，举手投足间皆是宁静的美丽。

　　差不多该吃饭了吧，叶素雨想着，放下手中的扫帚，心想只是去弄些吃的，把她一个人放在这里该没什么事才对。

　　秦世仇在不远处的树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那个女孩现在就像是提线木偶，完全没有了自己的灵魂，完全听从外界的人操纵。心中有些淡淡的哀伤，虽然她平日里，又柔顺又怯懦，可是时不时，她也会表露出独有的坚强，就是那种偶尔显现的坚毅与倔强，与温顺胆小交织在一起，才吸引了他的心吧。可是现在，这样一个无知无觉的她，他要来，还有意义吗？

　　易远兮轻轻地走到紫萱身后，柔和地俯下.身望着她憔悴的面孔

　　“我们去走走吧。”他温柔地牵起她的手，带着迷茫的她缓缓离开。

　　秦世仇心中的不快蔓延到四肢百骸，一条叫做嫉妒的藤蔓紧紧缠住他的心。

　　易远兮带紫萱来的不是别的地方，而是秦世仇禁止一切外人进入的“彼岸芳华”

　　一座宫殿而已，只不过那里充满了秦世仇心底的渴望。

　　打开紧锁的大门，易远兮将紫萱拉进来。

　　满眼皆是妖红如火，小路的两旁种满名为曼珠沙华的花朵，有花无叶，在风中摇曳生姿，妖娆绽放。

　　紫萱空洞的眼神突然闪现了一丝波澜，这些曼珠沙华，竟让她感觉到一丝熟悉，任由易远兮拉着她走到花圃旁边。

　　“知道么，”易远兮唇角绽放着温柔的笑容，“有生有死的境界，谓之此岸，超脱生死的境界，谓之彼岸。传说彼岸，是涅槃的彼岸，那里，无生无死，无苦无悲，无欲无求，是一个忘记一切悲苦的极乐之地。”他望着紫萱似乎有些反应的面孔，接着说道，“所以世仇才亲自建造了这所宫殿，用来寄托心中的渴望。”

　　紫萱此刻只觉得一片黑暗之中，似乎透出了些微光。

　　“其实人早晚都会离去，都会消失，差别只是时间长短不是么？关键在于，他曾带给你的是快乐。”易远兮握紧她冰凉的双手，柔声道，“有句话叫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紫萱，我知道孩子对你很重要，可是过去的毕竟已经过去，沉溺在悲伤之中，什么也挽回不了。振作起来吧，跌倒了可以，但你不可以找不站起来的理由。”

　　一片迷雾中，紫萱只感觉没有方向，没有希望，有一个人拉着她的手，慢慢地走向光明，他在不停的对她说着什么。侧耳倾听，他的每一句话都是那样的满含痛心。

　　“我知道你的心有多痛苦，可是失去的毕竟已经失去，若是你现在不振作，恐怕你失去的东西会更多。紫萱，失去孩子，并不代表你失去了一切，你还有我们。你所失去的，只是春天里的一朵花而已，可是，整个春天还在啊。你还能感受到爱，感受到温暖。何况，你既然知道了失去亲人的痛苦，你难道忍心让我们也尝尝那种痛苦吗？”

　　紫萱眼角滑下晶莹的泪珠，转动干涩的眼睛去看易远兮，他疲惫不堪的脸颊消瘦，唯有一双眼睛依旧明亮温暖。

　　“远兮，谢谢你。”她轻轻地说出这番话，她知道自己该振作起来，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消沉下去。

　　望着回复神志的紫萱，易远兮难掩心头的惊喜，一把将她抱入怀中，紧紧的收紧双手，生怕一放手，这一切就会消失

　　淡淡的檀香传入鼻子，紫萱愣了愣，随即心乱如麻，他何时对她做过这样亲密的动作。

　　“紫萱，你醒了，终于醒了。”易远兮颤抖着抱住她瘦弱的躯体，声带呜咽

　　“我会振作的，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们担心。”紫萱轻轻一笑。

　　“要是呆在他身边你觉得痛苦，那么，我带你走。”易远兮坚定地在她耳边说，“就算以反目成仇为代价，我也要带你走。”

　　紫萱心头一阵恍惚，离开秦世仇？离开那个将自己伤得千疮百孔的男人？这也许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是想起梦中漠罹修对自己的嘱托，她心中又有些犹豫不决。

　　易远兮没有发觉紫萱怪异的表情，依旧自顾自的说着，“紫萱，我爱你，跟我在一起吧。”

　　紫萱全身一震，难以言说的苦楚与恐惧淹没了她，“远兮，我这残破的身子，如何配得上你。”

　　“我不在乎，紫萱，我只要和你在一起。你为别人活着太久了，你为别人想的也太多了。现在，该是你为自己着想的时候了。”易远兮紧紧抱着她，这里有太多伤心的事，充满了勾心斗角，不如离开吧，眼不见，心便不烦。他心中从未有过如此坚定的决定，这一刻他知道，若是不带紫萱走，她以后的日子，一定会更加灰暗。

　　紫萱垂眸良久，才轻轻点点头，“好。”似乎有什么东西抽离自己的身体，算了，不去想。秦世仇的所作所为，他的不信任，他的狠心，他的绝情，已经伤透了紫萱的心，她原本已经认命，原本已经绝对一辈子跟着他，可是，他那样糟蹋她的一片心，真的让她无法再认命下去，她决定，要为自己的幸福争取一次。

　　易远兮顿时欣喜若狂。他不会回到星云宫，他不会毁灭血夕城，他也不会与好兄弟刀兵相向，所以他们唯有私奔这一条路可以走。

　　是夜，

　　易远兮轻轻牵着紫萱的手，悄然无声的走在小路上，秋天的夜晚静谧异常，月亮散发着惨白的光芒，照耀着大地，一种隐隐的不安气氛让人心惊。

　　顺利的到达了宫门，真的很顺利，顺利的让易远兮觉得恐怖。平时守卫森严的宫门今天一个人影也不见，易远兮这才回想起来，一路上，好像连巡视的侍卫都没有看到，心里暗道不好……
　　秦世仇教过他，如果事情做得太顺利了，只能证明一开始就出现了错误。

　　看到易远兮异常的神色，和牵着自己的手微微颤抖，紫萱的心跳突然加快。

　　“远兮……”她紧紧握住易远兮的手，难以掩饰自己的紧张

　　易远兮坚定地看了看紫萱，然后扯出一个压抑的笑，“紫萱，我一定要带你走。”

　　紫萱刚想点头，却被另一个冷酷的声音打断

　　“不可能！” 突如其来的火光将原本惨白的世界映亮成令人不安的火红

　　尽管秦世仇掩饰的很好，可是他幽暗深沉的眼睛却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易远兮，他的好兄弟，居然会为了一个女人而背叛他？

　　“云紫萱，你要跟他走？”秦世仇心弦紧绷，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咯咯作响

　　紫萱抬头看了看易远兮，又看看秦世仇充满痛色的眼眸，微微点头。是的，她愿意跟远兮走，她愚蠢的错爱已经让她伤得体无完肤，让她痛失爱子，她怨他恨他，可是她无法复仇，为了不再面对这个恶魔，不再想起痛苦的往事，所以她选择离开。

　　秦世仇瞬间听到了心头有什么碎裂的声音，痛苦来的是如此强烈。转眸去看易远兮，声音苍凉嘶哑，“远兮，为了她你真的要跟我翻脸？”

　　“世仇，我们有多久没过招了？”易远兮笑的很淡，似乎漫不经心，可是眼底却是一片冰冷，虽然秦世仇会阻拦是他意料之中的事，但是，他来的居然那么快，让他还是有些略微的惊讶。他抽出了腰间银白色的长剑，斜指天际，隐隐反射着月亮的光芒。他毫无获胜的把握，可是他不得不拼。

　　“为了她？”秦世仇眸子危险地眯了起来，在一声清脆的长鸣中，一把剑锋流动着阴冷的气息的长剑被他横在胸前，剑身在月光下绽放着诡异的蓝光，那样的让人心惊肉跳。

　　紫萱的心里突然被一阵不祥的预感所笼罩，那层蓝光似乎有些异常。

　　两个曾经是好兄弟的人，如今却为了她站在了敌对的擂台上。

　　紫萱只看到一黑一白两个人影纠缠在一起，难解难分，她心中更是五味陈杂，她真的不愿意任何一个人受伤。虽然她不懂武斗，不懂招式，可是她也看得出来，易远兮敌不过秦世仇。

　　秦世仇凌厉的招式逼得易远兮毫无还手之力，比内力，易远兮比秦世仇浅，比招式，易远兮的一切都是秦世仇教的。

　　白色的长虹划过，那两个人停了下来。

　　秦世仇的表情仍是千年不变的冷淡，一缕泛着幽蓝的长发自他肩头飘落，在虚空中划出最优美的弧度，然后悠然落地。

　　“远兮！”紫萱惊叫一声，星眸中满含深深地恐惧

　　易远兮输了，从一开始他就注定会输，他的一切都是秦世仇教的，他的实力还远不及秦世仇十分之一。

　　秦世仇的剑本来是砍向他的脖颈，可是在最后关头他竭尽全力使剑锋偏离了原本的轨道，只是刺中了他的肩膀，虽然没中要害，不过凌厉的剑气仍然让他受了严重的内伤，而且，灌入内力的那一刻，他的剑上，有剧毒。

　　“你明知道我的剑上有毒，为何还是不收回那一剑？”秦世仇幽蓝色的眸子轻轻眯起，流露出被出卖的哀伤和痛苦，“你就那么想杀我？”

　　易远兮惨淡的笑容愈发悲伤，“我不光知道你的剑上有毒，我还知道，此毒无解。”

　　“为什么？你明知道这样还不收回。”秦世仇的眼神中出现少有的焦急，他没想过要杀易远兮，可是易远兮却迎上了他的剑

　　“我在刺出那一剑时候就知道，要么同归于尽，要么……”易远兮肩上的伤口开始流出发黑的血液，他的面颊迅速惨白，“要么，就是我死。”他回头深情的望着紫萱，“为了她，就算失去性命又能怎么样呢，只要，我尽力了，我……我就再也不后悔了。”

　　紫萱紧咬嘴唇，眼泪顺着她毫无血色的脸颊滑下来，却说不出一句话，深深的愧疚压抑着她的心。

　　秦世仇低下头，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良久，当他再次抬起头，脸上一切表情都不存在，周身迷茫着寒冷的气息，语气冷淡而疏离，“解药，我有，可是我不会给你，远兮，背叛我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他怒视了身中剧毒的易远兮还有哭泣的紫萱一眼，转身离开，眼神中是从来没有过的怨毒与悲伤，他心里也在滴血，他的好兄弟，十几年来当做手足一般珍爱的好兄弟，如今，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要杀了他，而他也将亲手杀了他，这种无法言说的痛苦真的让他的心痛到窒息

　　“远兮……”紫萱扑到易远兮怀中，双手用力的想要堵住他身上的伤口

　　“紫萱，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易远兮勉强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我们，离开吧，我要，给你幸福。”

　　紫萱强迫自己露出无比惨淡的笑容，“好。”

　　深夜，血夕城王宫外的街道上，两个依偎在一起的人缓缓走着，突然，一个人一头栽倒在地上，鲜血不断从他口中涌出

　　“远兮……”紫萱用力扶起他的身体，“你别走，你答应我要永远照顾我的，你忘了吗，你说过要和我一起过宫外的生活，你说要给我幸福的，你不要走，没有你，你让我怎么生活下去，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紫萱，”易远兮抬起手，轻轻地为她擦去泪水，“对不起，我也许要先走一步了，答应我，你要好好的活下去，就算，就算是我死了，我的魂也会永远守着你……”

　　“我不要我不要。”紫萱拼命的摇头，抬眼看他时候不由得一愣，易远兮的眼眸竟然变成了银白色，等她再想仔细看的时候，却发现他还是一双漆黑如夜的眼睛

　　“他一定有解药，”紫萱猛然想起秦世仇的话，他一定有解药的

　　“不，别去求他。”易远兮拉住紫萱的手，“你，你要……永远离开这里，你……要幸福，可是我，我……不能……”他还没有说完，剧烈的疼痛让他陷入了昏迷

　　望着呼吸越来越弱的易远兮，紫萱默默无语，良久，她仿佛做了决定一般，架起易远兮，将他安置在一户农家。回头看了看好不容易才逃出的王宫，心里默默叹息了一声

　　她没有留意，当她离开的时候，暗卫斩霆与晚秋轻轻的落下，将昏迷的易远兮带走。

　　银白色的瀑布携万钧之力自悬崖奔腾而下，激起层层白雾，飞扬的水珠折射出七彩的光芒。秦世仇站在水瀑中，从悬崖垂直泄下的瀑布带着令人惊怕的冲击力，对普通人而言，这种可怕的力量可以轻易将他们压成薄薄一片，可是对他而言，这些却不算什么，唯有这巨大的冲击力和冰冷入骨的温度能让他平静。

　　他无法忘记那个夜晚，易远兮毅然决然的眼神深深地刺伤了他的心，远兮明明知道自己这把逆命剑在淬炼时就已经熔进了奇毒蓝殇，只要内力灌输进去，剧毒就会散发出来。但是他拼的同归于尽，也要杀了自己。

　　他张开双手，让冰冷的水流从他双臂间温柔泄下，看着自己的手徒劳无功的想要抓取流下的水，他冷笑，自己什么都抓不住，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两手空空孤单一人。

　　“拜见城主。”绝刃来通报的时候，恰好看到秦世仇在瀑布中冷笑的一幕，冰冷的流水似乎没有他脸上的表情要让人胆寒。

　　“什么事？”他淡淡的问，慢慢收起一切表露在外的情绪，直到面无表情

　　“那个，紫衣女子回来了。”绝刃不知道该如何说，紫萱此番归来，凶多吉少

　　“哦？”他心里越来越冰冷，“带她来见我。请无痕为远兮诊治。”是他让斩霆和晚秋去带回易远兮，他终究放不下十几年的兄弟情。

　　紫萱在绝刃的带领下来到了瀑布前，她看到瀑布里的人抬起头，幽深黯淡的眼底闪出了一丝光亮，随即被无边的黑暗所压制

　　秦世仇从瀑布中走出水珠顺着他宽阔结实的胸膛滑下，夹杂着寒意的山风似乎对他毫无影响，用眼神示意旁边的绝刃离开后，他只是直直的盯着那个女孩看，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心，一点点沉浸在冰冷的水中，痛，有一种钝痛，仿佛被冰刃磨锯的痛 ，为什么而心痛？为她的背弃？为易远兮的背叛？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他不知道，但是他心中总有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

　　安静诡异的气氛让紫萱的心狂跳不止，沉默，还是沉默。

　　过了片刻，秦世仇伸手捡起了他丢在地上的衣服，披在自己身上，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为了他回来的？”

　　紫萱默默地跪在他面前，抬起头，看着他幽暗深邃的双眸，微微皱起的眉角，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那样哀怨悲伤的望着他。她是那样的痛苦，本来以为自己可以真的离开这个让她悲痛欲绝的男人，本来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再来求他，可是……

　　“远兮在你心中，就那么重要？”秦世仇冰凉的手抚上她忧伤的面颊，然后用力捏住她的下颌，他真的好恨，为什么上天要那样捉弄他

　　她痛的掉下来眼泪，却依然默然无语地望着他，任眼泪滑落在他的手心

　　秦世仇眸间一片黯淡，为什么他还是那么孤独，那么可怜，那么寂寞，那么空虚。早该清楚当仇恨在他心里扎根的那一刹那，就注定将永远孤身一人享受那永远的寂寞

　　“我的剑上有毒，远兮知道的，他明明看到我的剑招，可是他还是没有放弃砍向我颈间的那一剑，他就是想和我同归于尽。”秦世仇的声音里似乎感染了初秋山风的气息，有种淡淡的忧愁。

　　“你……”紫萱轻声地说了一个字

　　“为了远兮，什么事你都愿意做吗？”秦世仇又冷冷的问了一句，微蓝的眼睛像是坚冰一样寒冷。

　　紫萱微微转动了一下眼珠，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随即又正视了他令人胆寒的眼神，微微点点头。

　　骤然从心脏传来的绞痛让秦世仇面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干净净，颤抖的薄唇轻轻吐出几个字，“想救他？”

　　紫萱点头，坚定地说，“是！”

　　“为什么？爱他吗？”秦世仇痛苦地问，似乎有一只小兽在撕咬他的心脏一般，阵阵窒息的痛让他几度想要昏迷过去

　　紫萱愣了，爱他吗？自己爱他？若是爱他，为什么在自己听到他要带她走时候没有一点喜悦的感觉。

　　她的犹豫让秦世仇更加难以自持，抓住她的肩膀，大吼道，“你说啊！你爱他吗？”

　　不知为何紫萱倒是平静了许多，“他是个好人。”

　　“好人，呵呵，好人。”秦世仇松开手，慢慢的后退，重复着那两个字，语气无比的哀伤和凄凉

　　“你，你怎么了？”望着目光渐渐涣散如同着魔一般的秦世仇，紫萱一阵阵的心慌

　　秦世仇只感觉喉咙一甜，一股强烈的腥气充满了整个口腔，他不得不张口，一股带着他体温的血喷出，落在地上，恍若妖红如火的曼珠沙华在静静绽放。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一个女孩紧张万分的脸，感觉到他被拥入一个温暖如春的怀抱，带着少女特有体香的拥抱，让他无比安心，无比疲惫，在这个怀里，他感觉这世界是如此的安静，自己是如此的明净，这个怀抱，似乎是世界上他唯一可以安心栖息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