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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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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一千三百二十年的历史上,从来没有哨兵主动要求与向导解除关系的先例。”
王座之上,传来一道轻蔑的冷笑。
“阿翎,你的翅膀越来越硬了。”
廷议肃穆,穹顶威严,一片死寂间,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宫殿的正中。
一人正半跪在台阶前。
他很年轻,旁人只能从身后望见他挺拔的背影;乌黑卷翘的发梢过渡了一抹柔和的浅粉,露出一截雪白的颈。
光是这样看着,任谁也想象不出这人竟然是一个哨兵。
——帝国皇太子加纳·尤尔金的契约哨兵,第七军团行动指挥官况翎。
那青年仰头,直视着座上的皇太子,黑沉的眼睛中满是坚定:“没有这个先例,未必不可以开一个先例。”
“先前和殿下结合本就是情形所迫,请您原谅我的唐突。”
没人看见的地方,况翎的额上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
近来虫族小动作不断,频频登陆絮风星骚扰平民,隐隐有作乱的趋势。
第七军团就驻扎在附近,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他身为行动指挥官,亲自带领一支小队潜入对方的基地,还额外俘获了一位虫母。
虫母是虫族珍贵的生育本体,数量稀少,丢失虫母对他们来说打击重大,不得不撤回虫星休整。
消息传回王庭,众人都大喜过望。
皇太子既是他的向导,也是他的好友,两人已经有数月未见,自然趁这个机会将他召回了帝星。
事情发生到这里,一切都很正常,况翎同样怀念许久不见的亲友,推拒了第七军团内部的庆祝活动,马不停蹄赶回了帝星。
但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王庭中的侍女,私下都在流传皇太子要迎娶他的消息?
况翎不敢多想。
他和尤尔金自小一起长大,两人是君臣也是伙伴,直到他军校毕业后加入第七军团,两人才渐渐分开。
他对尤尔金,更没有超越君臣和朋友之间的感情。
他怎么会突然要娶自己呢?
他思来想去,最终只能想到两人精神结合之后产生的激素作祟。
起先他并不相信这些传言。
皇太子妃是未来的帝国王后,人选牵涉方方面面,要考虑国家利益也要考虑政治因素,怎么可能轻易定下?
然而从他最讨厌的家伙、从军校时就和他作对的近卫队队长聂文信,忽然戏谑地管他叫小王妃开始,一切都变得诡异起来。
以前他和不熟的大臣走在路上,两人还能保持一点距离;而现在对方哪怕大老远看见他,都会特地跑过来和他搭话,语气还满是恭维。
况翎渐渐品出了一些不对。
他以为自己来参加的是尤尔金给他举办的庆功宴。
在他百般盘问聂文信之后,才知道自己要参加的是鸿门宴。
尤尔金竟然真的要在三天之后的宴会上,向整个帝国宣布他要迎娶自己为皇太子妃。
而他这个正主毫不知情,还住在尤尔金在王庭给他安排的住处里,美滋滋等着受赏呢。
况翎傻眼。
等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距离宴会只剩一天。
而当他发现自己在军部的指挥官权限也被暂用之后,他再也坐不住了。
军方不可能随便关闭他的权限,只有皇太子才有这个权力。
尤尔金不仅想娶他,还想把他撤下军团指挥官的位置。
这已经不止是荒谬的问题。
况翎想也没想,直接冲进正在议事的大殿,打断了廷议。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皇太子并未动怒,笑着注视着跪在面前的人,只是那笑容中有些冷意。
“你觉得我亏待了你。”
“不,”况翎的脑袋转得飞快,“殿下对我很好。”
他要赶在皇太子昭告所有人之前,找个借口打消他的念头。
其实……也有一个不是借口的理由。
况翎偷觑一眼脸色有些难看的尤尔金。
别的说辞兴许差一点火候,但是那个理由,尤尔金不可能不同意。
只是如非必要,他也不想在大殿上说出来。
“我虽然是殿下的哨兵,却没办法尽到陪伴的责任。殿下贵为皇太子,理应选择更适合的哨兵来代替我的位置。”
“我不在乎这些,阿翎。”
尤尔金撑着下巴,视线扫过况翎的脸,“你以后会有时间陪我的。”
况翎:“……”
尤尔金当然不在乎,等明天他把婚讯在帝星广而告之,自己就算有十条腿都跑不掉。
他在心中大声控诉了一阵,可惜尤尔金什么都听不见。
“但是我……”
“够了。”
尤尔金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想再听你胡说八道。”
况翎脸上挂着一丝不甘,他还想说什么,身旁已经有一个大臣扯了扯他的衣摆。
“况指挥官。”
那大臣对他摇了摇头,苦口婆心道:“别让殿下难堪啊。”
况翎瞪他一眼,那大臣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不能让尤尔金难堪,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尤尔金封锁他的权限,让他从指挥官变成锁在王庭的太子妃?
他仰头,正好对上尤尔金深绿色的眼睛。
那双眼中带着一点儿嘲弄,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像是在笑他自不量力。
“把他送回葵宫。”
皇太子吩咐着身边人,声音中透出几分漫不经心,又对着况翎:“今天的事我不会放在心上,但指挥官注意慎言,不要恃宠而骄——”
“殿下一定要我说实话吗?”
况翎咬咬牙,忽然扑通一声双腿跪了下来,尤尔金眼中终于露出一丝隐怒,他朝身边呵斥道:“还不快去?!”
一道崎岖佝偻的身影说了声是,正要往台阶下走,况翎的声音便再度响了起来。
这回大殿中的所有人,都把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我和殿下的精神结合是失败的。”
况翎几乎是从喉咙中逼出自己的声音,“您满足不了我的需求,我想换一个向导。”
他迎着尤尔金几乎要把他剐碎的视线,“……如果是这个理由,可不可以?”
大殿内鸦雀无声,如果说之前还有人在阶下交头接耳,现在便是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没人说话,也没人敢动。
先前劝告况翎的那个大臣面露茫然,似乎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参加一趟廷议,忽然间就听见了不得了的信息。
谁满足不了谁?
是他想的那种满足吗?
这是他可以听的东西?
他不会被皇太子砍头吧???
但无论他内心是怎么想的,他的身体已经随着周围的同僚齐刷刷跪下。
他把额头重重压在地上,半点都不敢抬起,唯恐再看见什么要命的东西。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可能只是片刻,也可能是漫长的几分钟,他终于听见座上传来一声瘆人的笑声。
况翎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知道这句话一旦说出便没了退路,可是比起去当尤尔金的太子妃,他宁愿豁出去。
这本来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
和尤尔金结合之后,他虽然没有告诉尤尔金,但对方应该也察觉到了。
——他感知不了尤尔金的向导素,一点儿都不行。
不止尤尔金,其他向导的也不可以。
因此他找尤尔金疏导精神力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尤尔金询问过他原因,但都被况翎扯开了话题。
他没敢说是自己的问题。
一般情况下,哨兵感知不了向导的精神力,只能说明向导和他并不适配。
但况翎不一样,他只是单纯没法和向导精神共振。
尤尔金却以为是自己和他的匹配度不够高。
哨兵和向导本应互补互助,彼此相契,而他和尤尔金谁都帮助不了对方,所谓的精神结合早就名存实亡。
但是尤尔金不提,他便也默许了这段关系继续。
毕竟除去这段关系,他们还是好友。
如果不是现在尤尔金非要给他下套,诳他去当皇太子妃,或许这段关系不会这么早就解除。
况翎跪着,不敢抬头再看尤尔金。
他以为尤尔金会大发雷霆。
但王座上什么动静都没有。
然而越是安静,况翎的心底就越是不安,唯恐风平浪静之后,尤尔金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情。
他不知道的是,尤尔金盯着他跪下的身影看了很久。
“原来是因为这个。”
他轻声说,“看来阿翎很早就对我不满了。”
况翎一句话都没说。
那双幽绿色的眼睛仿佛变成了毒蛇,盘旋在他身上。
尤尔金敲了一下王座的扶手,微笑道:“把那个人给我带过来。”
只有离他最近的人,才能窥见他平静之下,怒意如波涛翻涌。
佝着背的身影一愣,而后匆匆退下。
没过多久,宫殿的大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喧哗,紧接着两队王室哨兵走了进来。
“哗啦——”
“哗啦——”
沉重的锁链在地上拖行着,声音渐渐传进大殿内每个人的耳朵里。
有人不明所以,有人面露惊骇,议论声再度传开。
“怎么是他?”
况翎茫然回头,就见两队王室哨兵之间,一个高大的身影被四条沉重的镣铐铐住,缓步踏进大殿。
那人身段挺阔,似乎比王室哨兵还要高出一些,全身披着一袭脏污的长袍,边缘破烂不堪;过长的帽檐遮盖住了眼睛,看不清长相,只余及腰的银发垂散在身前。
似乎因为身上带伤,他走得极慢,几乎称得上是在被镣铐拖行。
一个王室哨兵嫌他磨蹭,往他的膝弯处狠狠踹了一脚。
那人没有防备,直接面朝下摔了下去,就这么直挺挺地倒在况翎身边,没了动静。
况翎愕然地看着。
这个人是……
他望向尤尔金,对方终于对他露出了一个恶意满满的笑。
“先不说解除关系的事了。”
尤尔金温和地看着他,“忽然想起来,阿翎回来这么多天,我居然一点赏赐都没有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