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白月光的记忆之后》迟川

71、第 71 章

　　“你们的结婚申请，上周通过了，按照法律，基地必须向你告知。”沉默一阵，成将军接着说，“三天前，模拟基地外围的防射线系统出现故障，桑植带领的小队在附近训练，为了迅速排除故障，他们加入维修队伍查找故障点。”

　　江郁云努力理解这段话的意思，指甲陷进肉里，很用力，只破了一点皮，也没有很深的痛楚。

　　“队伍越走越深，到达布设传感器的最外围，距离核心区域两百公里的地方，那里的传感器布设得很稀疏，他们分开查找。”成将军的语气愈加沉重，“这段时间里，射线风暴来了。”

　　“人呢？”听到射线风暴四个字，江郁云什么也顾不得，打断成将军的话，急切地问。

　　“其他小队安全回来了，只有桑植的小队，现在是失踪状态。”似乎是为了让他安心，成将军说，“他们开了车，有防射线服，搜索还在进行。”

　　“但那里是戈壁。”江郁云自顾自道，“两天了。”

　　他们有车，两天还没回去，不是车出了故障，就是人出了问题。

　　是哪一种？江郁云不敢想。

　　“车上难道没有定位？”

　　“有，但定位失败。”成将军如实说，“目前无法评估事故的严重程度，只能先找到人。”

　　车无法定位，是定位系统的故障，还是整个车都损坏了，车上的防射线功能呢？还能保护车上的人吗？

　　这样想着，江郁云的心在无底洞里不断坠落，很久之后，听到自己说：“我要过去，和搜索队一起找人。”

　　“不行。”

　　“我……”江郁云必须要去，脑海里思考着独自过去的可能，戈壁，几千里外，比修改记忆芯片容易。

　　在他得出最佳路线前，成将军说：“小江，你可以过来，在这里等待，你没有相关训练，不可以参与搜索。”

　　飞速旋转的思维螺旋被打断，江郁云愣了愣，向成将军道谢。

　　“我会让人联系你。”成将军说。

　　五分钟后，挂断通讯，江郁云紧绷的身体一时松懈不下来，笔直坐在餐椅上，心脏率先抖了抖，才发现全身上下没有哪里是不痛的，一种压力由外往内，挤压着全部的他，脑袋嗡嗡作响，压强逐渐上升。

　　不知过了多久，趴的一声，手松开，通讯器掉落在地。

　　江郁云一惊，视线缓慢扫去，扫过掌心的伤口，慢慢地，他的视线越来越低，终于坐到地上，身后是一截桌角代替背脊支撑他不要倒下。

　　奇怪的是，哭不出来。

　　胸口很闷，却哭不出来。

　　小枫哥离开的时候，江郁云也是这个样子。

　　通讯器在地上响了，江从望的专属铃声，声音响起第二次，江郁云爬过去，接了起来。

　　“下楼。”江从望说。

　　江郁云俯身，耳朵贴近听筒，没有力气说话。

　　那边不再有声音。

　　大概过了两分钟，门被敲响，江郁云用了一些时间才反应过来那不可能是桑植，桑植会自己开门，捏了捏腿，他站起来，一点一点移动过去，把门打开。

　　江从望在门外。

　　他走进来，第一句话是：“我早说过，你喜欢谁不好，非要喜欢基地的人。”

　　江郁云看了眼电梯，它又下去了，很轻地关上门。

　　身后，江从望说：“能派的人都派出去了，会找到的，江郁云。”是一句安慰的话，用的却不是安慰的语气。

　　江郁云说：“谢谢。”

　　等到江郁云也坐到沙发里，父子相对无言，其间江从望起身接了两个语音通讯，然后折返陪他一起耗着。

　　江郁云握在手里的通讯器，没有响过。

　　“你回去吧，爸爸。”到了半夜两点，江郁云说。

　　江从望不动，似乎根本不打算走。

　　江郁云说：“我要睡觉了。”

　　低头评估他话里的真实性后，江从望站起来，往门口走。

　　江郁云看着他的背影，这个人，和小时候的爸爸究竟有哪里不同呢？那个江郁云攀爬过的宽阔后背，为什么再也不属于江郁云了。

　　想起妈妈，想起小枫哥，不敢想桑植。

　　“为什么我的运气，总是不好？”江郁云抱着腿，小声说。

　　江郁云的爸爸停下脚步，转过身，很深很深地看他，眉间的纵纹更深了。他走过来，看了很久沙发里的江郁云，叹了口气，轻轻抱他一下，很快放开，继而拍了拍他的背。

　　爸爸的味道和以前不一样了，江郁云想，对面前的人笑着说：“谢谢。”

　　江从望又叹了口气，转身离开江郁云的家。

　　江郁云说话算话，移动到床上睡觉，在桑植的位置，全身冰凉，和怎么也捂不热的被子一起，度过一个晚上。

　　第二天，江郁云去了学校。

　　一大早，小王助理联系了他，说车已经安排好了，下午会有人到学校接他。

　　江郁云问搜索的进展，那边的回答是暂时还没有进展。

　　“江老师，上校一定没事，他吉人自有天相。”

　　车窗外天空晦暗，江郁云不自觉地摇头，说：“谢谢。”

　　这天要进行RT214项目的研究进度汇报，江郁云要代表小组发言，汇报新靶点的进展。

　　“还是我来吧。”同项目的学姐见他毫无精神，浓重的黑眼圈吊了半张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怕他晕倒在当场。

　　江郁云含了两块糖在嘴里，咬碎了咽下去，摆手：“不用，我来。”这些资料，他比学姐熟悉。

　　学姐不放心，担心地问：“你怎么了？”

　　他们坐在生物研究所最大的会议室，人员陆续进场，江郁云从资料里抬头，惨然一笑，回答她：“我不在的时候，要辛苦你了。”

　　结束会议，江郁云等到最后，人都散完了，慢慢走出来。

　　他饿过了头，胃里一阵一阵地痛，只是一个必须去吃营养补充剂的，没用的人类，回办公室的路上，江郁云这样评价自己。

　　看了无数次通讯器，没有新的讯息。

　　吃了营养补充剂，请了假，交接好工作，江郁云一步一步走到校门口，等待来接自己的人。

　　这个时候，他不敢想桑植，好的坏的都不能去想。

　　中午的天气没有变好一些，天空透出一种奇怪而不均匀的淡红，阴冷的风灌进衣领，江郁云拿出通讯器，重温附近掩体的位置。

　　完全下意识，来自桑植无数次的嘱咐。

　　心脏一下子被电流击中，痛了一瞬，江郁云把掩体位置图看完，垂着眼，盯着鞋尖发呆。

　　就这样，在心脏偶尔的阵痛里，捱过漫长的等待，江郁云坐上汽车。

　　汽车平稳行驶，开车的人穿着基地制服，转头对他说：“江老师，我叫李风，我们现在去基地，换乘火车。”

　　江郁云看了看眼前的中年人，说谢谢。

　　不多时，汽车停在基地专用的火车站。

　　李风带着江郁云刷卡上了火车，把他安排在单独的车厢：“您先休息，我在隔壁，有事找我。”

　　江郁云点头。

　　几分钟后，李风敲门进来，放了瓶水在桌上，说：“火车六点出发，明早凌晨四点到达。”

　　江郁云又点头。

　　李风出去了，江郁云的表情松懈下来，看了眼表，下午三点。

　　还有三个小时。

　　卸下一直背着的双肩包，从里面拿出电脑，打开，五分钟后，他发现自己无法专心阅读文献。

　　望了窗外几十秒，心悸没有消失，点亮通讯器看了一眼，打开必须更加专心的数据分析软件，将自己淹没在数据的海洋。

　　再回神时，火车正在启动，江郁云面无表情地抬头，感到一阵恍惚，想起来，桑植不见了，自己在去找他的路上。

　　窗外的景物不断后退，竟然和他的某一点记忆重叠，他先是感到诧异，而后打开通讯器，在和桑植的通讯记录里翻找很久，在一张照片里找到答案。

　　交错的时空里，江郁云和桑植在同样的位置，看到了同样的景物。

　　天空余光未尽，江郁云把没有新讯息的通讯器捂到胸口，突然笑了起来。

　　凌晨四点，江郁云坐在窗边，窗外掠过无边的黑暗，他在等待黑暗的尽头，戈壁滩上的火车站点。

　　越靠近，他就越紧张，听到敲门声，嗓音都变了调，他说：“请进。”

　　李风进来，见他和衣而坐，一旁的床铺不像动过的样子，说：“快到了，我们要去一号车厢。”

　　江郁云便起身，收好东西跟着他出门。

　　穿过狭长的火车通道，到了一号车厢，江郁云坐到角落，几分钟后，李风又带进来三个人。

　　一个少女，一个青年男人，一个老妇人。

　　他们各自落座，没人说话。

　　不知何时出现在窗外的灯光，渐渐靠近了，能够看得分明的时候，火车响起两声长鸣，缓缓停止，李风带着大家下车，在站台做了安检，跨过栏杆，踏入基地的范围。

　　下了车，江郁云才在路灯下看清，站台边除了一号车厢的几个人，其实还有很多人，都穿着黑色的基地制服，江郁云他们安检的时候，整齐地列队，安静地等待。

　　安检完，往车站走，戈壁的风呼啸而过，吹到耳边像是怪兽叫嚣，江郁云看到前面的女生捂住了耳朵。

　　他紧了紧衣领，闷头往前走。

　　早有人在车站等待，见了李风，带他们上了一辆越野车。

　　“有消息了吗？”一上车，李风就问。

　　开车的人不说话，目不斜视地开车。

　　江郁云的余光里，旁边的女孩肩膀抖了抖，唇咬得很紧。

　　他看不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很快，车停了，天还没亮。

　　李风转头对后座的人说：“你们先在宿舍区休息，等天亮了……”

　　话音未落，小个子女生说：“我到这里，不是来休息的。”

　　男青年附和：“对，我要求立刻知道搜索的进展。”

　　老妇人跟着点头。

　　江郁云看着李风，见他思索了几秒，对驾驶位的人说：“去指挥室吧。”

　　汽车重新启动，调转方向，五分钟后，停在一座没有窗户的建筑外。在过来的路上，李风已经请示过上级，直接带着他们进了指挥部，乘坐电梯，直达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