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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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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小语左看右看,才鼓足勇气,迅速把信封塞进教室最后面角落的书桌里。粉红色的信封被紧紧地捏了好久,留下深深的痕迹。八中教室的书桌都是有盖子的,向上掀开放置物品。盖子落下后发出“砰”的声响,这声音在小语的心里重重一击,明明是那么喧闹的课间,她却觉得周围就只剩下刚刚那一声,似乎所有人的视线都汇集了过来。小语的脸止不住地发烫,她在角落里局促地咬了唇,低着头匆匆地出了教室。
其实信里头也没有什么,只是写着“高中生活也很有意思,你应该试试。”作为班里的学习委员,关心同学也是应该的。小语不断地自我暗示——只是,他好久都没来了啊……
刚出教室后门,就迎面撞上了人。一辆轮椅出现在视线里,轮椅上一个清隽的少年,泛着淡淡的微笑。小语匆忙道了歉,绕过轮椅继续向前走。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她回头,只看到缓缓向教室内移动的椅背。
小语轻轻叹了口气,垂了眼。哎,这么一个人,可惜了。
舒帆是前几天才转到小语班上的。听说他也是本地人,不过小时候就去了英国,最近才回来。班主任怕他生活上不习惯,再加上腿脚不方便,就让小语帮他。舒帆本就长得俊,又满溢着在英国浸润的绅士风度,身体上的问题更是给他平添了一股令人心疼的气质,短短一天里就折服了全校的男女老幼。
于是小语在推着他去食堂的路上,不得不忍受人们兴奋的、探究的、兴味盎然的围观,和女孩子一边尖叫一边掏出手机对他们拍照的花痴状。
托了舒帆的福,现在小语吃饭也能跟着享受特殊待遇,有了便捷取餐通道,便不用再在混乱的食堂里去排更加混乱的队。她将餐盘带到二楼稍微僻静一些的地方,放到舒帆坐的桌子上,又跑去拿筷子和勺子。
回来再向他看去的时候,舒帆正微微侧着身子,托着下巴看向窗外,轮椅安静地放在一旁。阳光从落地窗里射进来,在他身上打出一道淡淡的光晕。一切美好得就像一幅的令人不忍触碰的画。她有些看呆了,突然觉得心里有块地方变得很软很软,慢慢地化成了一滩水,如涓涓细流般地游走全身。
愣了几秒,小语重新向舒帆走去,在他对面坐下,开始闷不做声地埋头吃饭。舒帆也拿起筷子,将餐盘里的西红柿炒蛋拨到小语那儿。明明是有些奇怪的动作,舒帆做起来,却再自然不过。小语嘴里正含着一口饭,她眨眨眼,抬头望向对方的脸,生动的表情表达着:“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番茄炒蛋?”
舒帆温柔地笑开了,眼角眉梢都含着光彩。他伸手抚过小语的嘴角,戏谑地道:“慢慢吃,没人跟你抢的。你看都沾到米了。”
小语耳边“轰”地一声响,连耳垂都红了。她几下把嘴里的饭咽了下去,头埋得比刚才更深,思维一片空白,只是机械地往嘴里塞东西。
舒帆看向小语的目光更加柔和了,深情的,宠溺的。
而小语,低头重复着填鸭的动作,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二
“这是我最后一次写他了。听说他打架了,听说他离家出走了,听说他的父母为了他一夜青丝成白发。可是我已经送了那封信,这样就够了吧——不过那封信,大概他永远也看不到了。或许几十年后我白发苍苍,和老伴儿一起看日出的时候,会突然回忆起这份年少的不知名的悸动,但也就仅此而已了。2010年8月26日于家中”
小语郑重地合上天蓝色封皮的日记,小心翼翼地锁上,放到抽屉的最里面,然后看向窗外开得正好的九重葛。小语的家是一幢独立的二层楼房,有几十年的历史了,侧面的墙上布满了爬山虎,默默地见证着屋里几代人的成长。屋前是一个院子,院子里有一个竹藤架,藤架上九重葛郁郁葱葱,微风吹过,掀起一阵阵紫红的海浪。她推开窗户,探出头,深深嗅一口似乎带着花香的夏日凉风,忽然眼角瞥到了藤架下的轮椅。
绚烂的九重葛下,舒帆正微微仰着头,淡淡扬起嘴角,看向二楼小语的方向。藤蔓浅浅地起伏着,时而遮掩时而露出舒帆温柔而专注的眼神。那眼神通过那么远的距离,直直望进了小语的心坎里。
她忽然想到了一句词:有匪君子,温润如玉。
舒帆发现小语怔怔地看向他,便稍稍直起身子,礼貌地开口:“才出去几年,这周围变化得太快啦,我都认不出来了。不知道小语同学有时间,带我去附近转转么?”语气里带着些许的懊恼和难为情,小语想,谁能够拒绝这样的请求呢?
于是她飞快地抓起桌上的钥匙,噔噔噔地跑下楼,到了藤架才发现,自己还踩着机器猫版人字拖,穿着小狸版居家裙。
小语尴尬地抓抓头发,舒帆推着轮椅上前,道:“就在附近转转,穿得休闲一点才好。”又伸手捏了捏小狸的耳朵,才接着说:“我们走吧。”
小语呆呆地应了声“好”,转到椅背后面准备推车离开,这时舒帆回过头看向藤架问:“这是什么花呢?”
“这个啊,叫九重葛。”她从他背后探出脑袋,“你看那紫色的花瓣好看吧,其实那个不是花,是叶子哦。”
“原来是这样么……”
“这些九重葛啊,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有啦,我从小看到大,还是觉得很漂亮。有一年,还有人给我寄了一箱九重葛的花瓣呢。”其实这些年,她不断地收到匿名寄过来的礼物,吃的用的玩的看的,开始还怕是恐怖邮件之类的,后来发现没什么恶意,渐渐心安理得地用起来,小市民的心理啊,小语汗颜中。
说起来,信的邮戳也是在英国呢。她悄悄低头看向身前的人,他的睫毛不大密,却有些翘,向上看的时候像一把刷子刷过空气。啊!就神游了那么一会儿,舒帆已然抬起下巴,翘着唇角,与她四目相对。恰好这时她鬓角有一缕头发松了下来,轻轻地搭在他脸上。
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