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降落的夜晚》柳芥

21、星星

　　在短短的几秒钟里，徐夏仪想了很多。
　　思绪像是一本被填满的书籍，一页页从脑海中自动翻过。
　　每一页都在无声中搅乱她的心绪。

　　这心绪像是不受控制般。
　　将她原以为早就被收拾好的情感，打开了一道极小的裂缝。
　　藏匿不住的感情从中悄悄渗出，如同细水沿着石缝流淌，悄然滴落。

　　从周沈言的怀里退出的那一刻，徐夏仪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气。
　　她明明不是主动的性格，却因为周沈言主动了两次。

　　那一页页翻过的思绪汇成语言出口的同时，她也在等着他敲下确认的公章。
　　徐夏仪抬眸看向周沈言，因为过于紧张，甚至握紧了拳，“你来救我，是不是因为你还喜欢我？”

　　原本以为答案非黑即白。
　　她没想到周沈言还有第三种答案。

　　“什么？”周沈言蹙眉看着她。

　　因为爆炸声，周沈言的耳畔响起一阵尖锐的蜂鸣。
　　持续的嗡声让他暂时失去了听力，周遭在一瞬间变得异常安静，只剩下令人不适的耳鸣声在耳边回荡。
　　面前的人似乎和他说了什么，嘴唇一张一合。
　　但他没法通过唇语读懂她的话。

　　在周沈言说完后，时间仿佛停了下来。
　　徐夏仪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了好几秒。

　　她想确认。
　　他是假装没听见还是故意忽略了她的话。
　　不过，想想似乎也没必要深究。
　　因为不管是哪种，都在表达一个意愿——他想和她划清界限。

　　迎着徐夏仪探究的目光，周沈言不解地微侧过头，“嗯？”
　　人的勇气有时候只有那么一下，徐夏仪收回目光，低下头，“没什么。”

　　到最后，她没得出任何结果。
　　于是，书籍“啪’地一声被她彻底合上，思绪也随之被封存。

　　这时，边上有一位女生，哭着喊着要上楼救小猫和小狗，被消防员拦下。
　　徐夏仪听见消防员说：“现在火势很猛烈，上楼太危险了，请你相信我们，我们会安排救援。”

　　顺着消防员的话，徐夏仪岔开思绪，想到另外件事。
　　他们不让上楼的话，那周沈言是怎么上来的？

　　没等徐夏仪来得及细想，周围已经有不少人认出周沈言。
　　他们拿着相机对着周沈言拍，更有甚者直接走近周沈言怼脸拍。
　　徐夏仪顾不得调整情绪就拉着他往外跑。

　　拉着他穿过层层人群，沿着小区的小路小跑，直到在大门口停下后，徐夏仪问他：“你车呢？”
　　周沈言这会儿耳朵已经恢复正常，他伸手指了指某个方向，缓缓道：“里面。”
　　“……”

　　最后历经千辛万苦，徐夏仪坐上了周沈言的…宾利。
　　徐夏仪一共坐过三次他的车，每一次都是不同的品牌。
　　饶是再迟钝，也能察觉出他这明显的行为举止了。
　　但她对于周沈言是不喜欢重复开一辆车，还是单纯地出于炫富心理才做出这样的行为，有些混淆。

　　要阿谀奉承一下吗？毕竟他救了自己。
　　但那样又好像很狗腿，他会不会看不起她？
　　徐夏仪有点纠结。

　　算了。
　　对于得不出结果的事情，她一贯喜欢抛之脑后。
　　等时间一长自然而然就忘了，困扰也会随之消失。

　　渐渐放松下来，双腿的无力感和肌肉的酸痛顷刻间如潮水般涌来。
　　徐夏仪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然成功从二十八楼爬了下来。
　　太了不起了，她默默地给自己点了个赞。

　　等等！
　　徐夏仪突然反应过来。
　　那也就是说。
　　周沈言爬上二十八楼，又带着她下了二十八楼。
　　他爬了五十六楼？？

　　她颇为震惊地看了一眼边上的人又迅速收回目光。
　　她想着，无论如何，她得好好道声谢才行。

　　捕捉到边上的视线，周沈言没直接开口，直行在红灯口停下后，才偏过头问：“刚才看什么？”
　　“嗯？”徐夏仪应了一声，却没接他的话。

　　她这会儿正想着该怎么跟他道谢，刚才两人一直没说话，她如果突然蹦出一句谢谢好像挺奇怪的，现在他开了话头，应该是个好时机吧？
　　这么想着，徐夏仪侧过头，迎上周沈言的目光，继而认真道：“谢谢你。”

　　话落，周沈言的视线在徐夏仪脸上停了好一会儿，而后懒洋洋地说：“没了？”
　　说这话时，周沈言脸上其实没什么表情，但徐夏仪硬是从他漆黑的双眸中读出了一句——你对你的救命恩人就这点诚意？
　　“……”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诚意才能让他满意，思索片刻，想着夸他总没错吧，徐夏仪犹疑道：“你身体素质这么好，应该经常运动吧？”
　　周沈言冲她挑了挑眉，没说话。

　　徐夏仪解读了一下，他的表情仿佛在无声地吐槽她，说的什么废话。
　　徐夏仪代入了一下，如果有人看完她的漫画然后对她说：“你的漫画画的真好，应该经常画画吧？”
　　…确实是挺无语的。

　　本想换个夸法。
　　周沈言又懒懒开口，像是没说出他想要答案，他就会一直问下去：“没其他了？”

　　因为拿不准他的意思，徐夏仪想了想，难道他是喜欢听那种大段大段的真挚感谢，以此来突出他的高大形象？
　　大脑开始飞速转动，她先在心里打了个稿子，打量周沈言一眼后，诚恳道：“如果以后你遇上什么困难，或者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一定会报答你。”
　　“报答我？”周沈言的目光在她脸上游移，像是在判断她这话的可靠性。
　　“嗯。”徐夏仪投去一个可靠的眼神。

　　绿灯这时亮起。
　　周沈言收回目光，缓缓发动车辆。

　　车开出一段距离后。

　　周沈言目视前方，忽然漫不经心地开口：“如果我半夜发烧打电话给你，你也会赶来吗？”
　　为了彰显诚意，徐夏仪立刻接上：“会的。”
　　“那如果我和别人起了争执，你也会无条件站在我这边吗？”
　　“会的。”

　　周沈言拖着长音“嗯”了一声。
　　“那——”周沈言顿了顿，“我家楼下炸了你也会来救我吗？”
　　像是十分刻意，在徐夏仪开口前，周沈言补充道：“我家在三十五层。”
　　“......”徐夏仪脸上划过一丝裂痕，但还是接上：“...会的。”

　　“怎么还迟疑了？”揪住徐夏仪说话的漏洞，周沈言的语气像是带着责备。
　　“青天大老爷啊！”徐夏仪企图通过夸张表演来掩盖过去，“我绝对没有迟疑！”
　　周沈言扯了扯嘴角，“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徐夏仪反问：“那你怎么样才能相信？”
　　周沈言像是早就在等着徐夏仪说出这句话，话刚说完，他立刻接上：“立个字据给我。”

　　“......”他是小学生？
　　沉默两秒，徐夏仪试图搭建起两人之间友谊的桥梁，“我们之间这点信任还是有的吧？”

　　闻言，周沈言轻笑一声，侧过头淡淡扫了徐夏仪一眼，而后悠悠道：“并没有呢。”
　　“......”

　　就这么沉默着过了一段时间......
　　徐夏仪突然想起某件事，“我们要去哪儿啊？”
　　周沈言不咸不淡地应道：“我家。”

　　他家？徐夏仪愣住，神色有些不自然地说：“这不合适吧？”
　　“你想什么呢？”周沈言用一脸“你这人思想能不能健康点”的表情看她一眼，“我叫了医生过来，先检查下身体。”

　　“......”忽略掉周沈言的鄙夷，徐夏仪怎么想怎么觉得，他们俩不是那种能去对方家里的关系，即便能去，她也不能对此感兴趣，“要不你还是送我去我哥那里吧？”
　　“检查完了送你去。”周沈言的语气看似随意，但态度十分坚决。

　　可徐夏仪还是不死心地说了句：“我身体真的——咳咳咳咳——”
　　喉咙间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痒意，徐夏仪陡然开始咳嗽起来。
　　周沈言趁着开车间隙拧开一瓶水递过去。

　　场面陷入尴尬。

　　“......”喝了口水，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后，徐夏仪才欲盖弥彰地补上：“——挺好的。”
　　周沈言没接话。

　　徐夏仪内心有些郁闷，怎么偏偏说这句话的时候开始咳嗽。
　　这让她看起来对他有什么意图似的。

　　站在周沈言的角度来看，他好心带她去看医生，结果她嘴上说着不去，又突然开始猛咳。
　　她怎么想怎么觉得...欲拒还迎的意图太明显了。

　　果不其然，周沈言这时缓缓开口：“喔？是吗？”
　　“......”这满是揶揄意味的语气。

　　徐夏仪一时有些语塞。
　　没一会儿，她又听见周沈言拖着腔调，慢悠悠地又开口：“我怎么感觉，你还挺想去的？”
　　“......”
　　徐夏仪有时候会觉得，周沈言是不是因为这几年当红，身边的人对他只夸不贬，所以导致他自我意识过剩。
　　就比如现在，这种感觉特别强烈。

　　“所以。”
　　下一刻，周沈言仿佛听见了她的内心独白，转了性般贴心地给她台阶下，“还是去看看吧。”

　　徐夏仪沉默着看了眼自己没电的手机，又想起自己那身无分文的口袋，便顺着他的台阶下来，“...那麻烦你了。”
　　周沈言淡淡“嗯”了一声。

　　-

　　李笠给徐夏仪做完检查，开了些维生素C和清肺药品，然后叮嘱她好好休息。
　　收拾完东西，李笠对着周沈言说：“你出来一下。”

　　门被轻轻带上。
　　徐夏仪盯着紧闭的门，内心犯起了嘀咕。
　　像这种同行人被喊出去的情况，她该不会......
　　“咳咳。”忽然感觉肺里难受了起来。

　　门外，客厅。
　　李笠给周沈言做了简单的检查后起身。

　　“电话里你着急忙慌地让我过来，我还以为你得不治之症了，原来是有人~受伤了呀~”李笠朝着卧室的方向故意提高音量。
　　周沈言推着李笠往玄关走。

　　看周沈言不搭理自己，李笠一边顶住周沈言的推力，一边继续说：“哎呀，你都二十八岁大龄男艺人了，谈个恋爱害什么羞？”
　　“不过我说，眼光真是不错啊你，人家看上你了没？”李笠回过头一脸好奇地八卦。

　　这种走两步退一步的推法，周沈言好不容易把李笠推到玄关口。
　　李笠回过身，“你让弟媳好好休息，她过度疲劳。”
　　“知道了。”周沈言这才开口应李笠。

　　李笠本想开口调侃“怎么喊弟妹就有反应了”。
　　下一秒，门打开，话还没出口的李笠被赶了出去。
　　李笠“哼”一声，背过身，留下一个气冲冲的背影，“就你这臭脾气，也就粉丝被你外表欺骗，人家小可爱看上你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