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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同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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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站好,我要审你。”存玉向后坐在大圆桌旁的圆凳上。
已经很久没有人让她这样伤心了,她才不会放好她。
酒后口有些渴,为了更好地审问,她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就要喝。
知云阻止了她,晕乎乎地去换了壶热茶来倒好,然后依言端正站好,听她说话。
存玉喝完茶,施施然摆出自己在官衙里审案的威风来,柳眉黛横,粉面含威,朱唇轻启:“我特意早离宴的,可是你都不来接我?”
知云站在她面前,从她深夜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惊喜中回过神来,略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她没有说是因为自己怕惹她不开心所以不敢去的,只张口向她保证:“我以后一定日日都去。”
存玉低头又喝了口热茶,说:“我可没有让你来接我。”
知云会意,配合地回答:“我知道,是我一定要去的。”
存玉很满意,可是不止此事,她还有更重要的话要问。
“那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不向我解释,为什么不再来找我?”
仅有两人在的房间里,她不甚清醒的眼里透出不怎么明显的哀伤,仿佛在倾诉似的追问着。
知云凝眸看她,悲伤透过眼神传递过来,她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这样的眼神里也变得柔软酸涩起来。
存玉年少时就离家出走,在同龄人尚且在父母家族的怀抱里安然成长的时候,她已经要用自己弱小的身躯去抵抗所有落在她身上的风霜了。
那时她十五岁,知云记得她在柳荫下教自己看琴谱,记得她牵着自己的手走在清风里的石桥上,记得她愁颜不展地看着天上远去的风筝说自己也是被牵着的风筝。
知云是在逐渐长大的过程中知道,那些她最美好的记忆存在于存玉最痛苦的时光中。
她选择忘记,是因为不想回到当年吧,回到她任人宰割的少年时代,回到那个雨雾会糊住她所有向往和期待的临安。
所以她从来没有怪过她的遗忘,那些欺骗,那些辜负,遗忘比记住要好太多。
而且知云相信,她就算忘记了自己又怎样,未来是那么的漫长,她坚信她们之后会有一辈子的时光去铸造新的记忆。
知云隔着烛火回答她的质问,语气郑重地像是要立下此生的誓言:“之前向你隐瞒我的身世,是我不好。”
“但从此之后,我绝不欺你负你。”
烛光在存玉眼里跃动,语似千金重,她躲开知云的视线,转转自己手里的杯子,好似自言自语般轻声问:“真的吗?”
知云走近她,握住她垂在衣袖里的那只手放在自己心口,逼近存玉的脸,强迫她看向自己。
“当然是真的,所以你也要相信我,相信对于我来说,你永远是最重要的人。”
“好吗?”
好吗?
存玉听到她这样问,自己明明不准备让她好过的,可为什么这么简单的几句话却让她有种要流泪的冲动?
正是深夜,窗外是黑沉的夜色,门里是温暖的烛火,烛火下知云紧紧握住她的手,温热的和冰凉的两只手柔软地握在一起。
温度透过肌肤传递,存玉觉得有什么东西顺着相连的手一路爬到她的心里。
视线交错的瞬间,时间好像随之停滞,山河无声,世间所有如潮水一般褪去,天地间唯有此二人。
“好。”像是被某种不知名的东西牵动,存玉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手心的热一直传到脸边耳侧,骨肉里是酒意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在翻涌,烧的她四肢百骸都热起来。
她乍一下松开手,有股不知所来的热,她端起刚刚被知云放到一边的凉茶就要喝,知云赶紧夺过来要放到更远的案柜上:“醉酒后不能喝冷水。”
存玉眼见冷茶被夺走,她心里的火下不去,一个着急就要抢回来,这时知云正站在案柜和卧床的中间,存玉站起来要靠近她。
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却不料自己酒后失力,脚下又被桌凳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就向后歪斜着倒去。
知云向前伸出一只手抓住她,要拉她起来,可没稳住身体支不住身体,又被案柜挡了一下,俯身也倒在了床上。
手里的茶盏应声落地,破碎成一地碎片。
“唔......”存玉脚腕磕碰到了床脚上。
她眼里疼出泪花来,身上又压着个人,着急之下,手肘撑住床就想坐起来,可一抬头,双唇就碰到了另一片柔软。
知云的气息铺天盖地朝她袭来,将她牢牢覆盖。
她看到知云落在胸前的长发,她乌黑瞪大的眼眸,她身上浅浅的香气,还有她渐渐红起来的双颊。
一瞬间,存玉忘记了自己脚踝的疼,整个人像坠入了春日的海里,被暖融融的海水包围着下沉,眼角的泪水涌出。
怎么办,好像更晕了。
知云的身体紧贴着她的,两人的唇也贴在一起,一丝缝隙也没有。
知云一动也不敢动,神色难得出现了几分呆滞。
好近啊,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双唇随着动作细微地在存玉唇上摩挲过,带来一阵麻痒。
好,好奇怪的感觉,她明明没有喝酒,怎么现在也感到了眩晕。
她不动,身下的存玉被她压住也一动不动。
她看到存玉如水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心里有些羞怯,于是轻轻眨了下眼。
她纤长弯曲的睫毛在存玉眼上划过,存玉觉得痒,想偏头躲开,可又舍不得唇上奇妙的触感,于是只好闭上眼睛。
知云看到她在自己身下安静地闭上眼,乌发散落在床头,如雪的肌肤上隐约透出红来。
她控制不住地又咽了咽口水,鬼迷心窍般把唇轻轻下压,微微侧头将自己的脸和她的脸贴到一起,感受着她脸上的温度。
脖颈下,不知是谁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床帐被存玉摔倒时慌乱的手勾了下去,狭小密闭的空间里,两道呼吸声交融在一起,时间仿佛定格住了。
门外却突然传来声响:“姑娘,姑娘,我听到有东西砸碎的声音,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睡在隔壁的小言被茶壶落地的声音惊醒,提着一盏灯过来了。
外界传来的声响搅碎了这一方小空间里萦绕的缱绻情丝。
小言没听到知云回应的声音,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手已经摸到了门上准备打开。
知云下地,迅速伸手把床帐拉好,遮住里面的存玉,扬声回她:“只是我不小心打碎了茶杯,没什么大事,你回去睡吧。”
小言听到声音传来,放下了心:“那我先回去了,姑娘早点睡。”说完打个哈欠就走了。
知云看着门外的光亮远去,松了口气。
她走到桌边吹灭烛火,明亮的房间一下陷入黑暗,摸黑走到床边,她刚拉开纱帐,就看到存玉亮晶晶的眼睛在盯着她看。
她拒绝思考她们两个现在睡一张床合不合适,径直脱掉鞋袜上了床,存玉也有样学样,做起来脱下鞋袜再躺倒。
黑暗中,知云压低声音问她:“你酒醒后会断片吗?”
存玉也低声回问她:“断片是什么意思?”
......
好吧好吧,醉鬼只知道勾她的魂,不想负责呢。
知云歪头想了想,从自己怀里取出那枚一直贴身放着的玉佩。
“那我要给你做个记号。”知云轻轻把玉佩穿过她的腰带,打了个好看的结。
存玉看着她的动作,伸手摸摸腰上的玉佩,仍然压低声音:“这是什么呀?”
“你明天早上就知道了。”知云满意地看着她腰上的玉佩。
夜已经很深了,可是知云一点儿睡意都没有,她躺在床的外侧转头看身侧的人。
看了好一会儿,她忍不住再问:“你真的不会断片吗?”
没人回答,知云爬起来靠近她,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知云轻轻把床里侧的被子拉开,盖在她们身上。
一夜无梦。
翌日,天光大亮时,存玉才从睡眠里悠悠转醒,她睁开眼睛,纱帐过滤了刺眼的光线,她只看到拔步床顶端的木雕。
......拔步床?
她反应过来,挺身坐起来,她卧房里没有拔步床,这是哪里?
她赶紧低头看看,发现自己的衣衫还在,松了口气,然后就发现自己的的头一抽一抽的疼。
自己昨晚好像是喝醉后回家的,怪不得这么难受,那最后的酒是真的烈,她才喝那么点......就醉了......
她按揉侧脑的手缓慢停下,被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震到说不出话来。
似曾相识的画面里,她回府后告别管家,然后偷偷跑到醉山楼,审问知云,听她解释。
接着她们好像,好像......
旖旎的记忆还在自己脑海里盘旋,存玉不敢相信那个人是她,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她迷茫着双眼伸出手碰碰自己的唇,然后就好像被烫到一样连忙将手拿远。
她竟然,竟然非礼了知云!
而且还在知云的床上睡了一宿。
穿过纱帐透进来柔和的光线,她闭上了眼睛,眼尾的薄红和颤抖的眼睫显示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她伸手拉开纱帐,准备先下床。
“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