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失败的一百种死法》照花影

25、现实生活可真是严峻

　　这可太清醒了。
　　堪称风油精抹裤兜子的清醒。
　　身体加精神全方位宇宙霹雳无敌清醒。
　　她绝对、绝对不要和单独和那个黑影待在一起。

　　看不见还好，如果看清了黑影的样子……
　　她会疯掉的，一定会疯掉的。揣着玄乎其系的预感，世初淳连夜敲开织田作之助的房门。

　　接到吓得魂不守舍的女儿一枚，织田作之助双手扣住孩子的腰，不费吹灰之力把人抱到椅子上。

　　红发青年卷起黑白条纹的袖子，拢到手肘以下，显出一截前臂，展露着精瘦的挠侧腕屈肌。
　　他抬起胳膊，时常处理枪械弹药的手粗糙，是山林间千锤万凿，被打磨得精妙绝伦的辉长岩，因经受过刻苦的锻造，故而耐久度极高。

　　他惯来握着枪身的手掌，焐着女儿发凉的脚心，表情仍如春风吹不动的花鸟屏风，近在咫尺，不闻鸟鸣与花香。

　　擅长复杂地形交战的织田作之助，使用起各类热兵器得心应手。
　　他有只称为搭档也不为过的手枪，素来坚硬可靠。
　　一经碰触，便是闭着眼睛，也能准确无误地射中目标人物。每颗子弹出膛子弹，必定百发百中，精准地绞杀掉敌人，并为他爆发灼热的欢呼。

　　织田作之助就以这样严肃、认真，易唬住人的姿态，左手托着女儿中途跑掉了一只鞋的脚，右手抚着她后脑勺柔顺似绸缎的黑发。

　　打蛇打七寸，红发青年追溯女儿深夜三更敲打自己房门的原因，并不比做杀手时的严刑逼供更为温和。世初淳从未同他反馈过类似的问题，见惯了刑讯逼供的坂口安吾、太宰治就更不可能了。

　　“是被什么吓到了吗？”

　　被打开膝盖的世初淳，两只手撑着身下的椅子，脑袋瓜的思路卡了一瞬，一时没想到要回以什么说辞。

　　织田作之助不是太宰老师，绝对没有要趁她病、要她命，或者随便吓唬她的意思。

　　但他高大的身形摆在那，光站着，周身肃杀的气质就能绞灭十个敌人。在白炽灯下倾斜的影子，完完整整地将她整个人笼罩进去，要她被黑影吓得三魂不见七魄的灵体们通通收回躯壳。

　　没多久，好难得抑制住哆嗦的世初淳，在威慑感十足的养父的影子覆盖下，指出了一个代表性人物，最能代表梦中黑影的影视化角色——贞子。

　　“贞子？”

　　织田作之助人杀得多了，鬼是半个没见过，更没接触过恐怖片。

　　抑制不住恐惧的世初淳，先前没接触过不曾听闻过贞子鼎鼎大名的人。
　　她震愣了几秒，体贴地为织田作之助介绍了一番由诅咒的录像带引发的血案，超能力者贞子的传奇故事。
　　话音刚落，就被听完自己介绍的人抱到了客厅。

　　秉着对强力能力者的好奇与迷惑，也想进一步了解能对女儿造成莫大影响的织田作之助，打开电视机。
　　他搜索播放据说吓疯了几百人的《午夜凶铃》。

　　哈？这情节发展和她想象中不一样啊。
　　诡异阴森的音调强势地钻进世初淳的耳朵，她好不易捋顺的思路，又在抓狂地打着绳结。
　　问题是这样解决的吗？确定这不是适得其反？

　　世初淳摁住内心哐哐撞大墙的小人，苦恼于领养人不可思议的脑回路。

　　她现今面临两个艰难的抉择，要么跑回房间，独自一人面对梦中黑影的侵袭，要么留在客厅，与具有体温的织田作之助、芥川龙之介，共同观看完一部恐怖类的电影……

　　现实生活可真是严峻。

　　“别看了，我害怕。我们就不能好好地睡一觉，迎接明天的大天亮？”这句话，世初淳说不出来。

　　她既做不到破罐子破摔，翻滚着撒泼，也没法扭头一个人返回房间，直面黑影带来的恐惧。便搬出平时对自己喊打喊杀，现时也许能对危机局面有所回转的救兵。

　　世初淳的手越过织田作之助的腰，拉扯着芥川龙之介的被子。

　　“芥川，你说句话啊。”

　　全然忘却了芥川龙之介的好胜心和嘴硬程度，当属全家等级排行最高。

　　“不过是……”
　　不甘心落后于太宰先生夸赞的织田作之助的芥川龙之介，想在某些方面压过世初淳一头。
　　他梗着脖子，强迫自己去看电视剧里将身体关节扭成麻花的鬼怪。
　　“不过是区区一部恐怖片！”

　　“……芥川，你先放开我的脚腕再说这话，会显得更硬气点。”
　　“休想！”

　　兴致冲冲看完《午夜凶铃Ⅰ》的织田作之助，浑然不觉女儿和另一个观看者魂飞天外。
　　他按动操控器按钮，调出《午夜凶铃Ⅱ》播放。

　　原本躺在沙发上睡觉的芥川龙之介，被迫与父女二人看完了一晚上恐怖电影。他睁着眼，好难得熬过了第一部电影结束，转瞬看到了第二部电影的开场。

　　脑子里紧绷了一晚上的弦，终于断掉了。

　　他松开了攥紧世初淳脚脖子的手，异能力罗生门顷刻现形，进行大范围攻击。

　　即便他发动的攻击，照例被屋主人抱着女儿轻便躲过，可好歹是捣毁了罪恶的源头——电视机。

　　翌日，屋子主人的女儿世初淳眼底的黑眼圈掏出来，能拼个残缺的皮蛋。
　　客厅居住的客人芥川龙之介强撑了一夜，等天光时才能宽心地小憩了一会。
　　他闭上眼，全是各种以奇怪的姿势、角度、渠道爬向自己的贞子。

　　太宰治起床的时间段，上门处理后续的装修部队铺平了凹陷的墙壁、瓷砖，替换掉损坏的电视机。
　　下午登门拜访的坂口安吾，瞧见两个被吓到褪成黑白两色的小朋友。

　　他们的老师太宰治和屋主人织田作先生，有来有回地沟通着恐怖片的剧情。新配置的电视机播放着高清□□的《午夜凶铃Ⅲ》，音响效果是超一流。

　　世初淳双目失去光彩，几乎要退出人生的大舞台。
　　她单晓得一个人会很害怕，没承想多几个人在一处，害怕指数会激增。

　　倘若让她去回答观看完《午夜凶铃》三部曲有什么感受，大概是一句，“谢邀。这下我不仅梦里有鬼了，现实也处处皆是鬼影。”
　　天花板有，门后有，关了灯的地方有，排水口有……

　　一个人活成一只队伍。
　　热闹得很。

　　话说回来，那个黑影为什么要钻被窝啊！
　　不清楚被窝是绝对领域，神圣不可侵犯的吗？！

　　抛开矜持和织田作之助睡了一觉的世初淳，觉得自己灵魂都升华了。升华到家裡的院子连通枯井，随时随地有贞子要出来和她击掌的阵势。

　　睁开眼，回到现实，有女版贞子开屏暴击。
　　闭上眼，坠入梦境，是男版贞子耳语厮磨。

　　尝到男女版贞子现实和梦境双重夹击的世初淳，昏头昏脑地过了些日子。
　　钓鱼执法的太宰治熟稔地抛出鱼钩，“世初小姐好像很在意我呢。”
　　得到了当事人沉重的赞许，“是这样的。”

　　一半灵魂在飘荡的世初淳，诚实地表述着。

　　她在意得不得了。每次看到太宰老师、芥川龙之介那搭在肩膀的西服外套，因此甩得空荡荡的袖子、轻飘飘的西装外套下摆，她就要控制不住自己。

　　获得了意想之外的爽快答复，一头蓬松卷发的居住者压抑住笑声。

　　终在某日下午，拼命做着心理斗争，没撑过三回合的世初淳，在太宰老师蓦然靠近时，克制不住上手，“真的十分地对不起！”
　　是手它自己动的手！

　　主人家的女儿一边真挚地表达歉意，一边抓住老师虚搭着的西装外套，像平时给父亲穿外套一般替客人穿戴完整。

　　与酒友坂口安吾打赌世初淳能撑多久的少年，压住她收工了要收回的手，“世初小姐总算是忍不住了，我本以为你早早就会臣服于自己的慾望。”

　　岂可修，什么糟糕的用词。
　　悬在心头多日的大石落了地，世初淳拍拍穿戴整齐的装束，拉开二人的距离，舒坦地长吁一口气。
　　“请不要再戏弄我了。”

　　世初淳安慰自己，所谓，百善孝为先，太宰治既然成了她的老师，尊敬师长，弘扬传统民族美德，是为正理。为太宰老师整理着装，跟替搀扶拄着拐杖走路的老父亲相同，全是理所应当的事。

　　习惯成自然，给人穿外套穿顺手了，形成肌肉组织记忆，谬失就报道了。

　　当世初淳加入并盛中学的学生会，成为风纪委员的一员，负责维护校园秩序，她看到学生会同僚披在身后的制服外套，在自己反应过来前，已经顺手帮对方把校服穿好。

　　正常情况下，不会对女孩子动手的云雀恭弥风纪委员长：“……”
　　普遍理论中，没有人敢这般冒犯自己上级的草壁哲矢：“……”
　　吃瓜群众惊呆了。

　　“实在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上半身倾斜四十五度，世初淳为自己唐突的行径致歉。
　　她胡乱地收拾着文件，用新开封的书籍挡住羞愧得难以见人的面容。飞快地从众人的目光底下逃跑。

　　没被打真的是太好了，落荒而逃的女生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