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P.难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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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换班时顾为覃在A班门口喊住覃涣，覃涣在他走近时稍稍后退，保持着两人之间礼貌且疏远的距离，顾为覃像是没看到又近了一步才站定：“这周五放学后有空吗？我有篇文章没看懂，想借用覃同学一点时间。”
小臂上的打痕还有点痛，覃涣想答应却像被堵住喉咙出不了声，然后他听到顾为覃继续说：“可以的话我跟你爸妈说，行吗？”
顾为覃总是这样，自觉体贴地问“行吗”“好吗”“可以吗”，看似给覃涣选择的余地，他真的没有发现吗？
在他面前覃涣不会有第二种回答。
“好。”
次日早晨没等覃涣开口，覃炳川就提醒他放学辅导后早点回家，看来顾为覃确实提前跟覃炳川打招呼了，踏进教室时覃涣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顾为覃哪儿来的他爸妈电话？
放学后两人往实验楼走，整栋楼完成翻修刷漆，前两天刚刚重新开放，两人还没走到楼下覃涣忽然低头打了个喷嚏，顾为覃扭头正巧看到覃涣抬手揉鼻子，泛红的鼻头上一双泛着水光的眼睛望向他，顾为覃倏地停住脚步：“去咖啡厅吧。”
覃涣不问为什么换地方，也不问怎么这次不去家里，他只会乖乖跟人走。说是想问覃涣阅读理解，实际大多时间都是顾为覃给他讲英语，从听力讲到作文，覃涣像一棵脱水许久的野草，努力吸收着知识，等顾为覃手机闹铃响起时他瞥了眼表才发现已经到点了。
这次两人没有并排坐，顾为覃看着对面的人收拾好东西说再见，终是探出手伸向毛茸茸的脑袋，然而最终只轻轻拂过头顶，轻得像一阵风：“这次期末考得好有奖励。”
铃声停了，覃涣放下笔，考试结束了，因着那份也许并不存在的奖励，他从没这般期待过出成绩。他的祈求被上天听到了，退步一学期的成绩在期末触底反弹，覃涣年级名次进了前100，英语也考了131，开完家长会的章静颖罕见地没有动手，他完好无损地回屋写考试总结。
成绩和伤痕看得见摸得到，而顾为覃却是抓不住留不下。忽远忽近的距离、忽冷忽热的态度，连普通朋友都需要经常联络以维护交情，遑论他们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放假后顾为覃没找过他，覃涣更不可能打扰顾为覃，如果狗狗亲近主人被拒绝，下次它会谨慎观察后再次尝试，覃涣不是狗，接收到一点冷淡他就主动躲到十米外，乖巧地不再靠近。
两人中断联系的第11日晚覃涣意外收到顾为覃的电话，覃炳川和章静颖在客厅看电视，他悄悄掩好门接起电话，对面却是许令德大着舌头拖长音：“班长，顾为覃喝多了叫你来接他。”
……确定不是你自己喝多了吗？覃涣有些无奈，还没吭声那边顾为覃说话了，冷淡的嗓音远远传进听筒：“给我。”
一阵杂音后顾为覃嗓音微哑地问：“在家吗？”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顾为覃声音压得又低又轻，混在电流中震得覃涣整个脑袋都麻了，他轻轻“嗯”了一声，也放低声音：“你喝酒了？”说完覃涣就后悔了，这话像极了男朋友查岗，而他没这个资格也没这个意思。
“喝了点儿，许令德他们非要灌我。”看来确实喝多了，顾为覃少有地向他表露脆弱，尾音黏黏糊糊的像在告状。
“那你……少喝点儿。”覃涣把后面几个字说得很快，模糊成一团，不想让顾为覃听清，但又忍不住期待他听到的反应。
“什么？”
顾为覃果然没听清，覃涣清清嗓子：“那你回家多喝点水，醒酒。”
“好。”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字，顾为覃却学着覃涣平时的语调，咬字清晰，让人生出他真会乖乖照做的错觉。
覃涣不知道该回什么，顾为覃也没再说话，两人双双沉默却又默契地没有挂断。大抵是因喝了酒，顾为覃气息略显沉重，与之相比，覃涣的呼吸声压得很低，恍惚间顾为覃甚至以为对面早已没人在听。
过了一会儿，顾为覃忽然叫道：“覃涣。”
“在。”覃涣应得极快，仿佛一直在等他说话，顾为覃轻笑一声没有解释，两阵频率不一的呼吸声纠缠在一起，片刻后趋于一致。
客厅电视忽然被关掉，门外顿时安静下来，覃炳川趿拉着拖鞋朝他房间走来，应该挂掉电话了，可他舍不得。
握着手机的掌心在发抖，十秒、五秒——“晚安。”
“做完这张卷子睡觉，明早还要早起。”覃炳川看着埋头解题的少年放下心，转头去厕所洗漱。
确认人走远了，覃涣才悄悄拿起藏在书下的手机，望着通话记录最顶端“顾为覃”三个字短暂地出神了几秒，刚才挂得太匆忙他没来得及问，这个电话算是奖励吗？
29分43秒的通话时长，手指轻点几下屏幕，犹豫半晌覃涣把联络人中顾为覃的名字改成了2943，下次见面找机会再问吧。
有个问题会通过不同的方式贯穿中国人的前半生——你的梦想是什么，或者说长大后你想做什么？
覃涣很少预想未来，小时候只知道要学习、要努力拿到第一，长大点有了独立思考的能力后他开始渴望长大，期盼去外地上大学以逃离这个囚笼。至于大学去哪里、学什么专业、找什么工作，覃涣没有想过，他也不在乎，只要离开港城，去哪里都好——直到他遇见顾为覃。
顾为覃这个名字开始频繁出现在他对未来的所有规划中，想得多了覃涣又开始自我攻击，想太远了，人要活在当下，眼下最紧要的是顾为覃十八岁的生日礼物，有些人不会永远顺路，时间越来越少，他的机会不多了。
覃涣凑到李淑华跟前：“外婆～”
每年正月章静颖都会把母亲接来住一周，李淑华很惯覃涣，她宠溺地拍拍少年的头：“怎么了，小宝？”听外孙说完计划，李淑华沉吟几秒果断配合，覃涣成功在大年初六这天跟随外婆离开了家。
等章静颖的车消失在视线中，李淑华问：“半天时间够吗？”
“够了，谢谢外婆。”覃涣甜甜应声，一边面向李淑华倒着走，一边朝她挥手道别。
“好好走道，路上小心。”李淑华心疼这个外孙，可她在女儿家做不了主，只能尽力帮孩子争取一点自由。
童年没做过手工的手指就是不听使唤啊，简单的款式覃涣磕磕绊绊花了两倍的时间才完成，他掏出李淑华偷塞给他的钱付款，约好取货时间推门离开。他无法保证顾为覃愿意收下这份礼物，但每个人都应该拥有做梦的权利，覃涣决定短暂地做一场梦，梦的时长就是他做手工的这两个小时。
正月里商业街中大多店铺都没开门，覃涣站在路边，身材高挑格外显眼，他吸吸鼻子准备回家——“覃涣。”
身后一个陌生的声音叫住他，覃涣回头看到一个叔叔，西装革履、长相英俊，没等他发出疑问，男人自我介绍：“你好，我是顾为覃的父亲，方便聊聊吗？”
看来顾为覃长得像母亲多些，覃涣跟在男人后面走进一家咖啡厅，他回忆男人的正脸，同样高挺的鼻梁、漆黑的瞳色，不过眉眼比顾为覃更锋利，笑容本应缓和这份凌厉，然而顾友祜的笑太规矩了，分寸拿捏得刚好，多一分都不给，显得有些……虚伪。
刻意的笑浮在这张脸上，一点都不像，覃涣在心中做总结。
两人坐下后服务生走过来，顾友祜点了杯冰美式，掀起眼皮问他：“想喝什么？”
覃涣脑袋乱糟糟的，他茫然地摇头：“不用了，谢谢。”
顾友祜合上餐单：“再来杯苹果汁。”
不愧是父子，表面给予充分尊重，实则习惯掌控全局，覃涣早就没有选择了。饮品很快被端上来，顾友祜把果汁推到覃涣面前：“顾为覃喜欢喝苹果汁吗？”
终于聊到关键了，却在覃涣意料之外：“我不清楚。”
顾友祜面色不改地喝了口美式：“他喜欢。”
和顾为覃相似的说话方式，却多了几分高高在上，覃涣第一次讨厌自己察言观色的优秀能力，不必点明他已经听懂了，覃涣艰难地挤出半句话：“叔叔，您误会了，我们……”
清清白白他确实说不出口，但以两人现在的关系覃涣不清楚他要以什么身份来接受这份指控，他好像连个名正言顺的身份都没有。
顾友祜没再执意追问，他打开随身带的公文包拿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打开看看。”
覃涣机械地照做，教室门口顾为覃俯身凑近他、自习室内两人过近的社交距离、在顾为覃家里的书房中两人并排坐着、顾为覃低头给他贴创可贴的侧脸、手拿玫瑰的顾为覃站在他家门前的背影……
桩桩件件，清清楚楚，一张张照片如同电影剧照，面前的顾友祜拥有随时喊“卡”的导演特权，现在他坐在对面告诉覃涣，一切结束了。
照片底下是一张支票，与嘴唇发颤的覃涣相比，顾友祜平静得过分，仿佛在聊别人的事情：“拿了钱离他远点，我可以把这些当作误会。”
他居然值20万，覃涣对金钱只有个模糊的概念，10元能买一盒糖，500元能买一个蛋糕，20万可以承包顾为覃几百年的生日蛋糕了。
咖啡厅里的空调开得太低了，指尖发冰到止不住颤抖，覃涣不想低头也不想看见对面那张冷漠的脸，他扭头盯着卡座旁的玻璃窗，窗中那张熟悉的脸上酒窝分外刺眼。
演员杀青确实应该笑，可他笑得也太难看了。
太难堪了。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P.难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