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耽》执莲

8、第 8 章

　　碧玉铺成长阶，蜿蜒伸入云中，渐渐淡去了颜色。

　　重云掩映的阶梯上头，一座天宫屹立云端，两盆悬挂着铃铛的松柏落在大门两侧。长风路过，铃声与叶声一同响起。

　　“夜声，闻夜声，你等等我。”孟拂羽像一片飞羽般落在了阶梯尽头，被他呼唤的少年正站在宗门前面，仰视着牌匾上铁画银钩的三个大字。

　　他回首，高高束起的长发流水一般从线条流畅的肩头滑过，露出的半张脸清隽端雅，像是名家圣手精心描绘的一副丹青水墨。

　　鸦翎般的长睫掀起，露出一双藏着黑珍珠似的眼睛，那珍珠泛着光泽，在他眉眼弯起时碎在湖里。

　　他叫闻夜声，步霄宗此次青云会的魁首，今年堪堪一十四岁。

　　孟拂羽围着他转了几圈，忍不住搓搓手臂，疑惑地问道：“得了魁首这么高兴吗？瞧你笑的。”

　　闻夜声以指抵唇，收敛了笑意，问孟拂羽：“真的那么明显吗？”

　　孟拂羽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那当然，我认识你七年，第一次见你笑得那么高兴。”

　　闻夜声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再抬眼，脸上的热度已经褪了下去。

　　“那现在还看得出来吗？”闻夜声站直了身子，低声问他。

　　孟拂羽又绕着他转了转，负手，摇头晃脑地说道：“好一个风姿秀彻的绝世美少年。”

　　“恁得胡言！”闻夜声羞恼地出手，偏偏孟拂羽背后好似长了眼睛，轻灵地跃到了门前。

　　他含笑转身，却不料眼前忽然浮现出一道高挑的人影。那眉眼风流的紫衣女修温婉一笑，不缓不慢地说道：“小郎君，步霄宗前，还是不要随意打闹为好。”

　　孟拂羽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女修一惊，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羞愧。

　　这时闻夜声上前一步，同那女修躬身致歉，而后抬起头同她说道：“在下闻夜声，方才的事情，皆是夜声的缘故，还望没有给仙君带来麻烦，夜声在这给您赔罪了。”

　　谢蕴丹打量他两眼，眉眼戏谑地说道：“成吧，青云会魁首给我赔罪，这面子足够了。”

　　这话说得闻夜声一窘，少年人脸皮薄，同伙伴说说是一回事，被外人打趣又是另一回事了。

　　闻孟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明了方才二人的打闹都已被人收入眼中，因拜入步霄宗而发热的大脑终于冷却。

　　仙门手段莫测，他们只堪堪踏入其中，前方还有许多路要走。现在骄傲，实在是为时过早。

　　谢蕴丹见他两人低下了头，满意地笑了笑。怪不得长老们那么爱教人，这感觉确实不错。

　　眼见云雾分开，碧色的长阶再次显露，少女端起姿态，身姿挺拔地立于门前。

　　拿着铃铛被她扫到云朵上边的两人对视一眼，看着对方的狼狈相，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金乌沉入山峦，月辉洒满云巅，转眼间到了夜晚。

　　谢蕴丹已经放弃端着姿态，百无聊赖地坐在松柏中间的阶梯上，从云雾后出来的孩子们还没能看大门一眼，就被她连着对应的铃铛扫到云上了。

　　铃铛悬在枝头，泠泠声响声声入耳，悦耳之余也抚平了谢蕴丹忙碌一天的焦躁。

　　她探出手指，拨弄着枝头上剩下的几个铃铛，慢慢地琢磨起上头的清心阵法。

　　被抛在云团上的少年人们看不见下边的动静，百无聊赖中三三两两地搭起了话头。

　　在这天下第一宗门的门前，作为过五关斩六将方才得入门中的弟子，所谈论的话题自然离不开现在的师门。

　　“步霄宗包含万法，拜入门中，天下万法任君挑选，就因为这个，我爹我娘才不顾大老远的距离把我送了过来。”说话的姑娘拿着把折扇，描金绣花的扇面半掩秀容，露出的一双眼睛明澈动人。

　　等着闻夜声回来的孟拂羽听到这话，饶有兴味地问她：“看样子姑娘你的消息挺灵通的嘛。”

　　那双明澈动人的眼睛扫他一眼，穿着明黄衣衫的姑娘哼笑道：“我名聆千风，聆听的聆，你说我的消息灵不灵通？”

　　孟拂羽配合地露出一丝震惊之色，他推开云团，站起身来，浮夸地说道：“原来是百闻阁的族子，在下孟拂羽，对贵阁仰慕已久，失敬失敬。”

　　聆千风噗嗤一笑，道：“好啦好啦，别在那里当捧哏了，一入步霄，在外有什么身份都成了浮云。再如何贵重，难道能比天下第一宗弟子的身份要贵重吗？”

　　孟拂羽一笑，见刚刚回来的闻夜声站在一旁，便伸手一扯，手臂熟门熟路地搭在他的脖子上，接着对聆千风说道：“聆姑娘说得甚是，能拜入步霄宗，可是孟某人修了几辈子才得来的福气。”

　　闻夜声瞄了他一眼，决定随他去。

　　描金绣花的折扇忽然被收起，聆千风一拂衣摆，在孟拂羽身边坐下。

　　她好奇地打量着孟拂羽，又借着这个机会有心似无心地看了眼这次青云会的魁首，而后打开折扇，笑得十分灿烂。

　　清丽的女声如此说道：“孟郎君可别诓我，我瞧你和身边的这位魁首都是风华正茂，天真轻狂之气尚存，沧桑之意半点也无，谈何修了几世的福气？”

　　搭在脖子上的手臂僵硬地滑了下去，闻夜声瞄了眼孟拂羽，然后转向那位百闻阁骄子，无奈地说道：“聆姑娘，叫我闻夜声便是了。”

　　闻夜声刚刚在周围转了一圈，发现这云海一望无垠，走上半个时辰也望不到边际。打探消息时，又发现刚拜入山门的弟子们也同他与孟拂羽一般知晓不多，琢磨着天色实在太晚，就沿着之前做好的标记回来了。偏偏这云海茫茫，四处的景色实在没有什么独特的地方，让他路上耽搁了许久才找了回来。

　　他本担心孟拂羽这小子没人搭理会无聊得发慌，孰料他一回来就看见他与旁人聊得正欢，看样子一点都不担心别的事情。

　　闻夜声与他相交七年，倒是头一次尝到这吃醋的滋味。不过他心态甚好，心头波澜一起就立即抚平，倒是觉得孟拂羽交游甚多颇有好处。

　　起码面前这位有心与他们相交的百闻阁骄子定然知晓许多有用的消息。

　　为了拜入步霄宗，闻夜声收集了许多消息，其中的许多部分都来自通晓天下之事的百闻阁，他对百闻阁可谓是十分熟悉。

　　更何况，有这位百闻阁族子的存在，他要做的事情也能显得更加自然，能够更加顺利地进行。

　　这少年郎心思深沉，心里头想法颇多，面上确是十分淡定，窥不出半分心思。

　　聆千风觑了他半晌，心里头对这瞧中的未来伙伴愈发满意。百闻阁风闻天下，交友甚广，怎能放过这一届的青云魁首呢？何况孟拂羽此人也并非籍籍无名之辈，与这两人相交自是大有好处。

　　而现在，则是她展露资本的时候了。

　　孟拂羽可不懂这两人心中的弯弯绕绕，他缓了一阵，为聆千风方才误解的东西哭笑不得。

　　“聆姑娘，我方才说的修了好几世福气的意思并不是真的修了好几世，只是说得浮夸了些，不能当真，不能当真。我今年才十四，大好年华的可不能凭空长那么多岁数。”

　　聆千风噗嗤一笑，说道：“我方才是逗你的，毕竟若是真的修了好几世，拜入步霄可不容易。”

　　孟拂羽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托着下巴，好奇地问她：“怎么说？”

　　闻夜声一听就知道这小子果然没认真看自己之前给他寻的消息，无奈地笑了笑。

　　他语声温柔，娓娓道来：“胎中之谜已破、前世记忆尚存者，过青云会后需前往鉴心路......再择一吉日，由大能者出手，探查几世前的过往。如此种种，需耗费数日时光，是不会同其他弟子一起待在渡尘云海上的。”

　　“原来如此，夜声你懂的真多。”孟拂羽高兴地说道，心里却疑惑他为什么要替人家姑娘回话？

　　“闻郎君知晓的东西确实很多，就连我，若不是专门用贡献点去换了家中的典籍，也是不知晓这些东西的。”

　　聆千风莞尔一笑，继续说道：“看来闻郎君对拜入步霄宗一事十分上心，如此隐秘的规矩都能倒背如流。”

　　闻夜声面上一愣，低下头的一瞬间眼中波澜不兴，他抬起头，低低地说道：“我想寻一位仙君，他在步霄宗里面，所以我必须要入步霄宗。”

　　“原来是为了寻人。”聆千风微笑道。

　　这时孟拂羽的声音忽然响起，他生得明俊清洒，声音亦是朗然：“哎呀呀，聆姑娘有所不知，我这兄弟的经历就如同话本一般，说来都怕旁人不相信。”

　　“孟郎君尽管说，真实与否，千风自会判断。”

　　明明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闻夜声却忽然想让这丢脸的发小闭上嘴了，奈何聆千风面上兴趣盎然，他也不好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