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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端午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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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声敲响,五月五日是端午,今夜宵禁解除,酆都城内外灯火璀璨,万家欢颜,天有星月照耀,地有银花万千。
西渭桥距离繁闹的西市不远,却没有西市的人山人海。
桥边有一颗古树,体型庞大,枝繁叶茂,也不知何时起传闻此树有灵,百姓们便纷纷将红绸扔上树干,以此祈愿。
戌时刚到,一辆寻常的马车经过青石板,在西渭桥的不远处停下。
从上面下来一双六合靴,骐驎色的袍摆下方拼色山矾云头纹,单单只看这些,便觉得华贵极了。
“安排好了?这回可别再让她跑了 ?”
石岩和石山两兄弟跟在姜凝曜身后,听话问话,随即回应:
“王爷放心,只要她敢耍心眼儿,咱们的人第一时间就冲出来把她制服!”
姜凝曜点点头,不是他小心,而是这死丫头太奸诈,他得有万全的准备,万不能让她再给跑了!
他手中拿着一把泥金扇,大步朝着西渭桥而去,行至桥中,便瞧见不远处在那颗人来人往的古树下,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树下人也恰好扭过头来,两人四目相对,都停下了动作。
沈阴阴看着桥上人,骐驎圆领袍双领翻开,散漫极了,袖口及下摆拼色云矾,上面的云头纹以银线织就,在灯火走动下,隐见光华。
许是这两日喝补药喝的多了,惨白的脸色和双唇红润了起来,眼下的乌青也浅淡了许多,只这么抬眼一瞧,五官精致秾丽,懒散清贵,路过的狗都要多看两眼。
沈阴阴这般想着,思虑着接下来要做的事儿,也就更加坦然了。
而姜凝曜看着树下人,雪青如意纹大袖衫,浅松绿齐胸裹裙,是时下女子最时兴的装束,能展露出娇柔曲线之美。
身后的绿荫红绸笼罩,让她展露的锁骨和胸前大片柔软,白的晃眼刺目,束胸下坠着一块半红半青的玉葫芦,冷清之下更添一丝艳丽之感。
尤其是那双点漆如墨的眼睛,此刻似笑非笑,在灯火下折射出璀璨光晕,引诱着人去探究其中的秘密。
真想把这双骗人的眼珠子扣下来!
姜凝曜想起之前两次的经历,手握折扇的手紧了紧。
沈阴阴见他停在桥中,不肯再走近,背在身后拿着团扇的手伸出来,遮挡在脸前,只露出一双眼睛,一步步朝他而去。
走的近了,姜凝曜才发现她扇面上绣的是‘香玉含露‘。色如白雪的香玉牡丹上,花瓣展露,几滴露珠点缀其中,要落不落。
这不由得让他想起了从宫中芙蓉园移栽到煜王府的那株香玉。
这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姜凝曜的目光多了几分戒备。
这倒是有些冤枉人了,这团扇是阿玉选的,只因李氏送来的那些东西里,团扇不是红,便是紫,斑斓五花。
阿玉秉承着魏冉临时补救的教诲,宁要简,不要繁,便选了这柄最素净的‘香玉含露’。
而沈阴阴却不知这些,在两人距离三臂之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屈膝弯腰,行了一个诚意十足的礼:
“之前小女子对煜王爷多有冒犯,内心愧疚难安,今夜特来陪礼,还请王爷宽宏大量,不与我一般见识。”
沈阴阴低头看着地面,却听头顶上方传来冷笑。
“沈家五娘子,殴打亲王,以下犯上,不道之罪,兴许判你流放岭南,兴许判你头首分离。”
姜凝曜忽然想到了什么,笑意更恶劣:
“不如我替你周旋周旋,就判流放岭南,正好让你和你母家亲眷相聚,怎么样?”
沈阴阴默默叹了口气,果真如她所想,这个人很记仇!
她的生母冯玉华,曾经是六品承议郎府上嫡出的姑娘,却在太祖年间获罪,男丁流放岭南,女眷进教坊司。
已经过了这么多年的事情,连沈阴阴自己都忘了还有冯家这门亲眷,这位煜王爷却查了个清清楚楚,流放岭南?跟亲眷团聚?真是好恶劣的心思呐!
只怕自己如今在他眼里已经是个透明人儿了!
沈阴阴自顾自的直起身子,目光沉着的回看过去:
“可我觉得,你舍不得我死。”
‘舍不得’三个字,语调轻轻软软,似乎又在口舌之间带了几分缠绵。
姜凝曜眉头一跳,刚要开口,却又听沈阴□□:
“王爷有很多办法弄死我,但是您没有。”
她很清楚,生母为罪臣之女,早死无依,生父永平侯嫡子女,庶子女一抓大把,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更何况她的八字不详,是个人都嫌她晦气。
但姜凝曜不一样,以他的身份,只一句话,也许她就会无声无息死在侯府后宅,无人在意。
沈阴阴再次上前几步,团扇半遮,放低了声量,一双眼睛直直的撞进姜凝曜的目光中:
“所以呐,您舍不得我,舍不得让别人弄死我。只有您亲自动手,那口恶气才算是出了,对不对 ?”
姜凝曜盯着她那双眉眼俱笑的眼眸,里面有着灼灼光华,在提及生死时,也是那般的坦然澄彻,仿佛她再说的不是自己,而是旁人。
两人目光相接片刻之后,姜凝曜也笑了,她猜对了。
石山站在桥头处,看着桥上气质不凡,容貌昳丽的二人相视而笑,不由得纳闷:
“阿兄?他们在笑什么?殿下不是来出气的吗?还有,那个小娘子就是伤了殿下的人吗?她看起来柔柔弱弱的,长得也美,殿下会不会心软了 ?”
石岩隐于一旁的大槐树下,双手环于胸前,看着桥上的二人:
“长得美,不会让殿下心软。”
石山顺口接下一句:
“那怎么才能让他心软?”
一阵风袭来,石山觉得有些冷,而石岩却又后退两步,藏进树荫深处:
“有趣儿。让王爷觉得有趣儿,新奇,捉摸不透,加上长得漂亮,才会心软。”
……
姜凝曜笑够了,他慢慢直起身子来:
“你不会以为动动嘴皮子,我就会轻易放过你吧?”
沈阴阴这才发现,原来这人很高,他只站在自己面前,就能将自己完全笼罩其中,带着漫不经心的压迫。
“当然不。”她言笑晏晏,带着几分蛊惑人心的语调:“今夜不宵禁,您有大把时间,出了心口的那股恶气!”
姜凝曜眯了眯眼,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自荐枕席?这样的人,不论男女,他见的太多了。
眼里的轻视浮于表面:
“你以为牺牲皮相,便可让我放你一马?”
沈阴阴摇摇头,神色不带一丝羞臊:
“我没那么想过,想必再收到信笺后,王爷就已经为我准备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好戏,我既然敢来,就不怕去闯!”
若是石岩在此,定然会惊的下巴都掉下来,因为这才沈阴阴第二次猜对了姜凝曜的心思。
“那就走吧!看看本王亲自为你选的戏台!”
姜凝曜一手转着手中的泥金扇,一手径直拉过沈阴阴纤细的手腕,上面系着一条普通的五彩绳,更显得玉皓雪白。
“好啊!那就去看看。”
沈阴阴没有躲,任由他拉着走,靠的近了,又闻见了他身上的那股清珏雪松的香气,紫杉的回苦重了几分,稍带着冷冽。
顺从的模样让姜凝曜不由得侧目。
两人一齐上了马车,朝着西市而去。
另一辆马车匆匆而过,停在了西渭桥旁的那颗古树下。
“四娘,你怎么了?在看什么?”国公府的三娘问道。
“没事,只是刚才看花了眼。”沈缘下了马车,眉头微蹙,她方才好像看见沈阴阴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是错觉吗?沈缘摇了摇头,肯定是看错了,沈阴阴哪里会穿那样的衣裳?而且她身边那个男人虽只看见了背影,气派散漫却清贵,来头定然不小。
沈阴阴整日窝在小院子里,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呢!一定是看错了。
沈缘将猜测抛之脑后,与国公府的三娘继续说话。
“一会儿咱们去西市瞧瞧,听说珍宝阁又新上了些好东西,还有绣香坊的绣娘从江南又学了些衣裳的新样式!”
女儿家对衣裳首饰总是情有独钟,这些话题说也说不完的。
国公府三娘对着沈缘咬耳朵,神神秘秘道:“其实你知不知道,西市还不止卖这些东西呢?”
沈缘摇摇头,一脸茫然。
国公府三娘声音有些隐隐的兴奋:“我也是听我阿兄提过,他说西市下面还有一个‘鬼市’,藏在地下,那里面什么都能买到!”
“鬼市?那里都是鬼吗?”沈缘脸色发白。
“当然不是!那地方可不什么人都能进去的,管你掏了多少金银,都不一定能找到门路,神秘莫测,故称为’鬼市‘。”
国公府三娘一脸的可惜,她是想去见见世面,却也知道不可能,连她阿兄,国公府的大郎君也只是听闻传说,并不曾去过一回。更别提她一个闺阁姑娘家了。
“真有那么神秘?”沈缘也被勾起了好奇。
三娘:
“当然了,菩萨蛮,新罗婢,奇珍异兽,都在里面交易,只有你没见识过的,绝没有他们不敢卖的!而且有些卖家会定些奇怪的规矩,不用金银交易。”
“不要金银,那要什么?”
三娘打了个寒颤:“我阿兄说,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