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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新序 ...

  •   祝瓷青死了,死于一场车祸。

      事件发生的速度很快,盘山公路上超速的大货车撞上了避让不及的迈巴赫。

      或许是有疼痛的,大量的肾上腺素帮助祝瓷青屏蔽了痛觉,让他得以在大量失血的情况下摘掉无名指上的戒指。然而,人形成的习惯却不会因为一场事故突然改变。

      即将死亡的祝瓷青将戒指攥在了手心。

      他隐隐约约经历的走马灯里,有一个他不如何喜欢的场景。面目清晰的人、骨节分明的具有力量的手,他冷冰冰的语气里不容置喙的命令意味太多,多到让一向顺从的祝瓷青产生拒绝。“只有我能说要或者不要。”那话语里没有一点儿缱绻,“祝瓷青,你没有选择。”

      祝瓷青没扔掉,纯粹是因为自己真的要死了。

      月光照在A市的盘山公路,剥开阴影,照在祝瓷青青苍的如鬼魅的脸上,那份一直被人评价的,恰当的寡淡彻底成为一张毫无生气的白纸。大货车上的人跌跌撞撞地走下来,癫狂地对着祝瓷青发笑。

      “你终于死了,你终于——”

      “祝瓷青。”他得意地哼了一小段歌,“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他眼前的是A市豪门里最为人津津乐道的金雀,借他人的宠爱披着无上的华丽羽衣。不符合地位的冷傲,如出一辙的睥睨……他从来不得祝瓷青眸色,就算在他死时也一样。

      祝瓷青死前只想了两件事。

      一、他这一生行善积德,知恩图报,应当会投个好胎;

      二、奈何桥走快点,实在不行跑起来。

      春日十五的夜,圆月悬挂,离地球太远,它尚未沾上蓬勃的、属于生命的朝气。寒霜似的光铺盖远方的城市,

      高高立着的参差的居民楼和主街道尽收眼底。红、黄、紫、绿……色彩打破寂静,光源通过距离,变成斑驳的块。

      修拉的点彩画。十年间没有一日相同,却也十年如第一日看到的一般相似。

      三千多个日夜,那只住在笼中的金雀闭上了眼睛。

      然而,祝瓷青没有走到阎罗殿外。

      他陷入虚无,亦或真空,灵魂和躯体分离,又似乎相融。纠缠的时间实在漫长,久到让丧失感觉的祝瓷青因拉扯而产生烦厌,当太阳穴针扎般突突跳动时,他听见一道严肃的声音。

      “祝瓷青……祝瓷青!”

      迟缓、突然又升高的分贝使得一具身体动了起来,它的主人刚从梦中回醒,大幅度的动作带倒课桌上近二十厘米高的书本。“哎呦”一声,坐在前排的男同学遭了罪。

      被叫到名字的学生茫然,他狐疑地道歉,然后用指甲掐了掐自己的掌心。

      是痛的,所以不在梦中。

      祝瓷青回到了十一年前。

      还是春天,只不过更早。没有月亮,但太阳带来暖意。老师没有再为难显然不在状态的祝瓷青,他叫他坐下。“你们即将步入高三……”已经有二十多年教龄的他重复着同样的一句话,“认真些,未来在自己手中。”

      稍稍回神的祝瓷青听到了这句。

      从死亡到重生,祝瓷青不知道经历了多长时间。或许很短,他眼睛一闭一睁就回到高中时期,或许又很长,他的身体疲惫,脑袋锈蚀,思考什么都很慢。

      应该笑吗?祝瓷青望着黑板上陌生的习题,脸上无法做出表情。

      应该哭吗?他挣脱了旧事,摆脱了人。

      但祝瓷青想:自己大概还是先愤怒的。

      十六岁,似乎什么都尚未发生,似乎一切都有规避的可能,但他还是一个孤儿,一个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拿去抵偿的物品。他临死前许愿,希望下一个自己是全新的,可命运让他中途折返。

      祝瓷青一时间不知道这该归类于捉弄还是偏爱。

      青年脸上少有表情,就算两边下眼睑有不对称的泪痣仍然平淡。莫名的、诡异的新生给祝瓷青带来了大量的复杂的思考,它们拥挤着,想要通过祝瓷青刚刚恢复的名为理智的小小闸口。

      祝瓷青很难在短时间内理清很多事件。他的人生里充满选项,不是试卷上的ABCD,不是需要稳固的知识才能够作对的多选。“吃或不吃”、“亲吻或者不亲吻”、“睡觉或者不睡觉”。“一切都很简单……”那个声音说。

      “——一切都只是为了让我满意。”

      十六岁的祝瓷青,虽未生得一副朝气蓬勃的清俏容貌,但也还没有被麻烦的事情缠绕。他青春洋溢,简单松弛,年轻的身体容纳经捶打的灵魂,终于让寡色的脸上出现不适配的沉思。为什么会重生?自己是否还能够像高中生一样生活?课听得懂吗?这样的巨大反差被人看出来又该怎么做?

      他闭上眼睛,早春的阳光透过树叶打在了他身上。

      “祝瓷青。”

      又有人喊他的名字,是他高中时期的同桌。这时周文博还很小,尚未褪去婴儿肥,他两边脸颊红红扑扑的,将他刚记的笔记递给走神后变得有些不一样的朋友。

      “抄吗?”周文博小小声的,“新公式。”

      祝瓷青似乎终于抓住了部分实感。

      死亡。扭曲的金属块高速地穿过身体、破坏脾脏。祝瓷青终于回忆起疼痛,剧烈、撕扯,它们通过神经抵达还连接着的全身,哪怕那份痛意只维持了短短几秒也足够让人崩溃畏怯。活着,温热的血肉,呼吸经过鼻口,不会牵扯着肺发出嗬嗬的残破风箱声。他这时候还很健康,最深的忧虑是理科最后一道大题的题解。未来是糟糕的,但未尝不能改变避让。行走的生命比停滞多很多可能。现在,祝瓷青年仅十六岁的同学看他,单纯的关心模样像过年时候贴在门上迎接福运的娃娃。

      “谢谢。”

      他轻轻笑起来,不对称的泪痣在略微鼓起的脸颊上浮游,几分浅色的光彩打在脸上,让眉眼多了点跃动。

      祝瓷青突然间没有什么抗拒,也没有了很多问题,成年人祝瓷青执掌了自己年轻的身体,他迟迟感受到午后和煦的阳光,风吹过来,竟然也很温柔。

      课堂上老师画出了几何图形最关键的辅助线,难解的题目到达了拐点。而祝瓷青的拐点,是高三过后的暑假。

      那个暑假,一直关心他爱护他的舅舅沉迷赌博,欠了大量的债。

      那个暑假,闻叙白不再是他认识的那个闻叙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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