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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9年前苏季上高三时,苏振博带回来一个女人。

      其实她本无所谓这个家里再多出个谁,但苏振博却给了她一张飞往加拿大的单程机票,并让她尽快办理签证。
      他会带着她和那个女人一起去那边工作生活。

      苏季问去多久。
      得到的答案是如果顺利,就不回来了。

      又一次,没有任何提前说明,她被通知离开。
      但这次的目的地不再只是转几趟公车的距离,而是跨越了不同时区和漫无边际的太平洋才能到达的另一个国度。

      放在之前,苏季真的根本不在意要在哪生活,反正她总是要离开的。
      但现在,她不想走了,她有了留下的理由。

      这个理由是她漫长黑暗走廊上意外掉落的惊喜礼物,是她这一路走来拥有的少之又少的幸运,也是她第一次想倾尽全力握紧的光。

      于是苏季像是青春叛逆期后知后觉的到来了,她第一次激烈反抗了苏振博的决定。
      不吃不喝也不去上课,试图用伤害自己来换取一次选择的权利。

      但可笑的是她高估了苏振博对她的感情,这些反抗没有任何效果,苏振博甚至直接去一高调离了她的学籍档案还收了她的手机。

      就在苏季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的第三天,苏振博终于来到她的房间。

      他在床边坐下,声音柔和的好像真是一位慈爱的父亲。
      他说:“小季,爸爸这么做是为你好,为了你有更好的发展,你丁阿姨的女儿也在那边,你去了以后可以跟她做朋友,你小的时候不是常说想有个妹妹吗?”

      “…你还记得我小时候说过什么?”
      苏季似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来,猛地抬眼看向他。
      “我还要感谢你吗?十年之后你终于给我把妹妹找来了?我想问离婚后你管过我吗,怎么现在突然想为我好了?”

      “小季你不要任性,这是不是为你好你以后都会知道的。”
      苏振博俨然一副好爸爸的样子,苏季心里却骤然发冷。

      她已经不想再忍,盯着苏振博一字一句地说: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什么。妈妈有了新的家庭和孩子,你不甘心,你想让她后悔,想让她知道没有她我们过的更好是不是?
      所以你非要拉着我也一起演这出戏。不想承认自己不但在婚姻里受挫,还是个连亲情都快要维持不下去的失败者是吗?!”

      苏季已经两天多没有吃饭,说话声音微微颤抖但句句都在戳苏振博的肺管子。

      他听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不断站起身又坐下,指着苏季的手指颤抖似是气坏了,但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之后便是良久的沉默,就在苏季开口想请他出去时,苏振博似是找回了理性的控制,从嘴里蹦出一句话:
      “你不想走是因为路时吧?”

      苏季身体一僵抬眼看他,苏振博看这个反应就知道自己说对了。

      于是他继续说道:
      “他这几天一直给你手机打电话发信息,我就找你们班主任问了问。这小伙子挺招人喜欢的吧?听说以后还要考电影学院。”

      苏季死死地盯着苏振博,手指攥着被子微微发抖。

      “你说像他这样的孩子,以后如果进了娱乐圈,还能跟你走下去吗?
      就连十月怀胎生了你的妈妈都能丢下你,你还想用自己的未来去赌一个年轻男孩的决心吗?”

      “小季,他以后的圈子里会有很多很多精致的花儿,到那时你认为他还会只看着你这一朵吗?”

      ……
      亲人就是这样,知道彼此那块最痛最痒的伤疤,选择伤害和选择保护一样易如反掌。
      不费力气就可以推对方入万丈深渊。

      苏季无法回答,因为苏振博的话瞬间击碎了她稀薄渺小的自尊,她无力反驳。
      就像是被狠狠摔在了地上,她在这段关系里用尽全力压抑住的不安和自卑在这一刻无所遁形。

      她又怎会没想过呢?
      她在心里无数次的说服自己不要在意,但当这些沉重的事实都被赤裸裸的掀开,苏季知道她已无力再欺骗自己。

      苏振博看她已有所动摇,把手机还给她后关门出去了。
      苏季怔怔的看着消息列表的未读提醒。

      她轻轻点开路时的聊天框,看到来自他的许多条信息和电话。
      最近两天的内容都在问她没回信息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那时路时并不在清川,他正在锦北准备参加电影学院的艺考。

      苏季上翻到路时刚到锦北那天给她发的信息,当时他还不知道自己被没收了手机。

      有好几个视频,她一个个点开来看,路时拍了一些锦北的风景和天空。

      最后还有一张照片。

      是他和一些同样参加艺考的学生在电影学院大门前的合照,照片中路时把自己圈出来并在旁边配了文:
      “哥帅不?”

      照片中他随意笑着,下巴微抬看着镜头,意气风发的刺眼。
      阳光打在他身上,也打在照片中每一个人身上。苏季看到了一张张美好的笑脸,和他们站在一起的路时好像变得耀眼又遥远。

      在这段关系里随着自己的感情越来越深,她也越来越不安。
      她不相信自己,但对于路时却从没有怀疑。

      苏季甚至相信如果告诉路时真正的原因,他会毫不犹豫的放下艺考来到她身边。
      这就是他,从来都只会遵从内心的少年。

      但…她呢,扪心自问了很多遍苏季知道自己没有这样的勇气。

      如果交出的真心无法干净纯粹,她又如何坦然的继续和他站在一起呢。
      就在这一瞬间,苏季知道和苏振博的这场斗争,她彻底输了。

      不是输给了那看似无果的未来,而是输给了连站在起跑线上都没有勇气的自己。

      于是苏季终于出来吃了饭,她觉得累极了,随便扒了几口便回房间睡觉了。
      再醒来时已是凌晨两点,之后便一直在床上坐到天光微亮,她知道自己做了决定。

      由于不想影响路时的考试,苏季拿手机简单回了条信息告诉他自己没事让他安心考试,有什么回来再说。

      但在锦北艺考开始的前一天早上,苏季却收到路时已经到她家楼下的短信。

      她跑下楼时,路时正站在不远处抽烟。

      正是冬月,但他只穿着一件不算厚的黑色皮衣外套,里面套着同样颜色的卫衣。
      头发像是刚剪过,比之前短了些,衬的得五官轮廓更加冷峻深邃。

      他抬着头,呼出的热气混着烟一起飘向上方,雾气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苏季知道他现在应该情绪极差。
      背包被丢在旁边的地上,像是刚下飞机就赶过来了。

      看了一会,苏季调整呼吸后出声喊他,他转过身时手上快速灭了烟。
      也不说话,只定定地看她,眼底的温度和冬月里的气温一样低。

      苏季突然很想哭,于是加快步伐奔向他,见她跑来路时下意识张开手臂迎。

      女孩一头撞进他怀里,力气不小,但他稳稳当当的接住了她。

      虽然穿的不多,但路时的怀抱意外的温暖。苏季头埋在他的胸口,专属于他的薄荷橙子味混着烟草味充满了鼻腔。

      她心里想这人怎么连生气时都是热热的。

      路时任由她抱了会后轻轻叹了声气,终于抬手揉她的发顶,开口问:
      “怎么那么多天不回信息也不接电话?嗯?”

      他嗓子有点哑,心情明显不好却还是控制了语气。

      苏季抬头看他,路时眼里有些红血丝,看起来疲惫极了。
      她鼻子一酸,还是掉了眼泪。

      路时看她突然哭了,有些慌了神。
      苏季从不在他面前哭,本来还有些闷的情绪这会也烟消云散,只捧着她的脸轻轻擦眼泪。

      “昨天不是回你了嘛,你怎么还是跑来了。明天不就要考试了吗?”
      苏季声音闷闷的。
      她也有点被自己突然外露的情绪吓到,努力平复着心情。

      “你连着几天没回我信息和电话,就昨天回了一句话还没下文了。我问杨奇他说你没去学校。我担心你有什么事,就回来看看。本来还想今天直接去敲你家门的。”

      路时捏着她的脸颊温声说。

      “对不起…因为跟我爸吵架了,跟他抗议来着,就没去学校。”

      “吵得什么架这么凶? 而且一周没见之前好不容易喂起来的肉又没啦?”
      路时低头看她。

      “就是…我爸他带了个阿姨回来,但我还没准备好要新妈妈。”
      苏季说话时眼里的情绪忽明忽暗。

      路时听完后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那天苏季没让他陪很久,怕影响他明天的考试,一起吃了午饭后就把他赶去了机场。

      路时不放心的又多嘱咐了几句,苏季都应下来。看着他进了机场,看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苏季才慢慢转身。

      三天后,路时考试完回到清川,他本是再晚一天的机票,但因为担心苏季就临时改了签。
      他回来的事没告诉谁,本想给她一个惊喜,却在回学校的路上收到了杨奇发来的信息:

      路时,苏季要去加拿大了,这啥情况儿啊你不回来送她吗?

      路时刚走到教室门口的脚步顿住,他以为自己看错了。盯着这句话又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三遍后才从手机上移开视线。

      他抬手推开教室的门,就看到了正在把课桌上的东西往背包里装的苏季。

      那天也是路时最后一次见到她。
      在那间走廊尽头的空教室里,他们也进行了最后一次对话。

      苏季说了很多遍对不起,问原因,她也只简单地说:“我可能以后不会在清川了。”

      “加拿大是吧,去多久。”

      苏季抿了抿嘴答道:“可能…不会回来了。”

      空气一度静滞,半晌后路时才嗤笑出声:
      “所以…如果我没提前回来你就打算不告诉我直接走了是吗?不告而别?苏季你把我当什么?”

      路时的眸色黑如乌墨,周身温度低的像是掉进了冰窖。

      “真的对不起。”
      看着面前男生紧皱的眉毛,苏季却除了道歉的话什么也说不出口。

      “……”
      “好,那我们呢?”

      路时默了须臾,终于用尽最后一丝耐心和自尊向站在他面前的女孩发问。
      明明她也在发抖,明明她看起来也很痛苦。

      所以他想,只要她说继续,他就可以继续。
      异地恋又如何,见不到又如何,以后还那么长,多的是时间去解决这些问题…只要他的女孩说继续。

      但面前的人似是早已下定了决心,她甚至没有什么犹豫,很快说出口的话像把他的自尊狠狠踩在脚底:
      “我想我们分手吧。”

      “……”
      苏季终于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复杂的情绪填满他的眼底。

      受伤?愤怒?失望?背叛感?
      或许都有,苏季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只能慌忙移开视线,继续深吸了口气把准备好的话说出来:
      “我爸去加拿大工作了,我也想去。路时你知道,我在这儿过得一点都不开心, 每天都很难熬。现在能有个让我重新开始的机会,我想抓住它。”

      说话时她已经快要无法呼吸,有种深深的自弃感。
      明明,明明就有双温热的手想托住她和她一起战斗,她却自私的做了逃兵。

      但如果结局注定是不好的,苏季想提前退出或许对他们都有好处。

      “一点都不开心…”
      路时仿佛听到了笑话般轻笑出声,语气里最终少了其他情绪,只充斥着沉沉的失望。

      “那我算什么呢?”

      苏季不知道怎么回答,也深知自己做的决定多么胆小自私,但她就是一个这么坏的人。
      她只希望以后的路时永远永远都不要再碰到像她这样的人了。

      于是苏季竭力控制着随时可能会失控哽咽的声音,最后的最后她只听到自己说:

      “ 对不起路时,我只是想过的更幸福而已。”

      “……”
      苏季一直记得路时听完这句话后沉默了很久,久到低着头的苏季觉得他是不是已经走了。

      等他终于再开口时,语气已没有了任何起伏,平静的像是刚刚那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那也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好,那就祝你一直幸福下去吧。”

      说完路时抬手摘下了一直戴在左手手腕的蓝色手绳,丢在了地上。
      没有再多看她一眼,转身出去了。

      苏季看着他的背影,想到了8岁那年程茹清离开时的样子。只是这一次,造成伤害的人变成了她自己。

      那天之后,苏季便退了学,很快办下签证后出了国。

      她在加拿大多读了一年高中,之后大学便考到了意大利的服装学院。

      她也终于得以实现一直以来的愿望,逃离了苏振博和那个早已不算家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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