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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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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归剑谱究竟会花落谁家,花满楼并不关心。慕天河的一番话,最触动他的只有那句“一年不如一年”。
花满楼跟随侍者走回水楼,一路上碰到花木扶疏,流水潺潺。长廊下的月景缠绵,清风在地上洒下竹影片片。耳边传来遥远的鹧鸪鸣叫,他渐渐想起多年前来到慕府的场景。
那时的他刚刚失明,父亲为了给他治病,带他遍访各路名医,最后才找到了在江城慕府做客的药王。
一开始花满楼是无助的,世界一下消失在眼前的感觉,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承受的。他想要仇恨,却不知道该恨谁。他想要哭泣,却不知道向谁而哭。这世界似乎只对他格外残酷,将他从光明一下拖入无边无际黑暗。
可那天从马车上下来,被父亲带着走入慕府时,他却感觉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站在慕府的星月长桥上,他闻到鼻端传来的春日花香,听到桥下的流水潺潺,感受到清风拂过他额前碎发的轻柔;那遥远的日光在他的皮肤上留下点点温热,连那时热时冷的树荫也像在跟他打招呼……
父亲牵着他的手,还在不断地为他鼓劲:“药王医术精湛,世所罕见,等一会见了他,你的眼睛一定就会好起来的……”
就是那一刻,花满楼突然觉得世界不一样了。
那些他觉得未来将触不可及的世界,原来它们从未远离,它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而他虽然没了视力,却依然能够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它们。而这种感受的力量,就是生命给予他最好的礼物。
他依然能够感受到风景的美好,感受到亲情的温暖,他比往常更能感受到万物的存在,也感受到父亲的内心——他的挣扎和痛苦,他的故作坚强,都在这一刻唤醒了花满楼生活的渴望。
原来我在这世界拥有这么多关爱。
花满楼的内心不再迷茫了,他度过了那段黑暗,成为了一个最珍惜生命、最爱生活的花满楼。
所以不论无归剑谱最终归谁,花满楼都希望慕府能一直存在,就像他心里最初的感动,永远令人温暖。
耳畔的风声又响了起来,温柔的摇曳的,花满楼走到了水楼门口。
他走进屋子,闻到窗前飘来的花香,听到窗外的湖水荡漾。侍者走到墙边,自然地摸到火折子,想把桌上的蜡烛点亮。
花满楼制止了他:“不用点了。”
侍者抬起了头。
花满楼在黑暗里笑了笑:“黑暗对我也是光明。”
他刚说完,外面就传来晚云烟的声音:“你不需要光,难道别人就不需要了吗?”
她迈着大步走了进来,借着月光看向了旁边的两个下人:“你们下去吧。”
那两个人听话地告退了,晚云烟就站到了花满楼面前。
花满楼能感觉到静谧的空间里,晚云烟那如琴弦余音一般的呼吸。可她真的很容易生气,他没有说话,选择在桌前坐下来,摸到桌上的火折子,笨拙地晃动着,想要为她点亮桌上的蜡烛。
晚云烟走过来抢走了他手里的东西,指尖触碰的刹那两人都有瞬间的瑟缩。
晚云烟清了清嗓子,还是一副不肯服输的语气:“你不点灯,就逼着别人点灯吗?”
花满楼摇摇头,笑着说:“我是为你点灯。”
晚云烟说:“你不点灯,我也不点灯。”
花满楼说:“你若看不见,会被绊倒的。”
晚云烟说:“你不会绊倒,我也不会绊倒。”
花满楼就起身走到窗边,对着屋子正中说:“好,那你过这边来,我看你会不会听声辨位。”
晚云烟一扶桌子站起身来:“过来就过来。”
可她毕竟不是花满楼,今夜月色不明朗,只有窗前和门口的一小片是有轮廓的。她走了两步就有点辨不清方向,步幅就变小了。花满楼在那头笑:“看来你是虚张声势。”
晚云烟一咬牙:“谁说的。”不管不顾地大步往前走,结果好巧不巧地就被一旁的架子绊倒了。
她往地上摔,架子往地上倒。晚云烟还没惊呼出声,花满楼就闪过来扶住了她。
他用脚轻轻抬了一下架子,架子最终在地上轻轻磕了一下,但铜盆却翻到在地上,盆里的水在地上洒开来。
晚云烟感觉到他的手贴着她的肩头,坚强有力地支持着她的身体,她突然就抑制不住自己情绪,豆大的眼泪吧嗒一下落下来。
眼泪湿了花满楼的衣袖,花满楼又是叹气:“我说点灯吧,你偏不肯。”
晚云烟擦了擦眼泪:“谁要你点灯,烧了手怎么办?”
花满楼说:“我只是没练习过,所以不擅长。”
晚云烟吸着鼻子说:“我才不要你练习。”
花满楼说:“那我屋子里就得有别的倒了。”
晚云烟说:“我不在这里就不会倒了。”
花满楼没有说话,他不想让她走。
晚云烟却从他的身前转身,一点点地摸索着走出了屋子。
花满楼站在原地,越发地为自己的感觉困惑。他对晚云烟这奇怪的感觉,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
从初次见到她时,他就觉得似曾相识。而她说话的口气,她面对他的神色,都在牵引着他心底深处的什么蠢蠢欲动。
花满楼实在想不明白,他弯下腰去,把地上翻到的架子和铜盆依次拿起来,拿盆的时候他的手碰到了地面的水,仿佛脑海里闪过什么似的,他突然就觉得有了眉目。
而这时,外头传来腾腾的脚步声,晚云烟不知道为何又去而复返了,她大步冲进黑暗的屋子里,竟然无比精准地找到了花满楼的方向,然后她一下就靠了过来,从花满楼身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原来是她!
身体触碰的感觉一下唤醒了他的记忆。花满楼想起来了——她就是慕府那个跳湖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