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分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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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月甚为凶险。
住院几日后确实有了好转，就在所有人松了口气时，却又急转直下。周叶反反复复吃降压药，输吊瓶，每日以泪洗面。
情况糟糕时，医生告知过最坏的打算，那便是为了保住孕妇的身体，终止妊娠。
周叶有限的认知已无法帮助她渡过难关，唯有坚韧的性格和满心满眼的母爱，她日日祈祷。
兴许是有些用处的，经历绝望后，周叶竟好转了起来。
当然，这绝离不开医生的功劳。
“血压113，没有积液，水肿也彻底消退了，挺好，再住几天巩固一下，如果没有反复，就可以出院了。”这一天早上医生带着护士查房时，看着周叶的检查单子说道。
“谢谢杨医生，太好了。”周叶和高建平的面上终于带了丝笑容。
古槐村的高家，众人脸上却似愁云惨雾。
除了正在医院的高建平夫妻俩，其余人皆在。
吕爱珍难掩气愤与激动：“爸，妈，弟妹也太娇气了，哪个女人没生过孩子？偏就她一住就是一个月，这得花多少钱啊？为了保一个不知道能不能生下来的孩子，怎么就不能把钱花到你活蹦乱跳的大孙子身上？再说了，叶子年轻，没了这个再怀一个就是了，何必强求呢！”
“吕爱珍！”高建民急忙呵斥住她：“那是建平和他媳妇的事情，你说这些做什么？”
“我们又没有分家，建平和他媳妇花的钱就有这个家所有人一份。”
王秀兰沉着脸，看向上蹿下跳的大儿媳：“说来说去，你的目的是什么？你直说了吧。”
吕爱珍闻言却如同被扼住了喉咙，她的目的是什么？在场的人不会不知道，可没有人开口，逼着她提出来。
她看向高建民，高建民根本不理会她，她明白，自己这个老公不想让公公婆婆为难。
她咬了咬嘴唇，想起日后村里的流言蜚语，终究是不甘心地忍下，出口的话生生转了个弯，变成：“建平媳妇这次花了多少钱，我们也要多少钱。”
王秀兰拒绝地很干脆：“这次住院花的是小两口自己的钱。”
“不可能，她怎么会有这么多钱？”住这么久的院，没有大几千块钱，两三千总该花了的。
“叶子的彩礼钱，当初亲家回老家前并没有全部带走。”
吕爱珍那抓心挠肺之感还未来得及消退，随着下句话又如坠冰窟。
她听到王秀兰这样说：“等叶子出院了，这笔钱我是肯定要补给她和建平的，怀孕不是叶子一个人的事情，她生的孩子姓高。”
脑中的那根弦终于断了，屋中响彻着吕爱珍尖锐的喊声：“我要分家！”
终于说出来了，这就是她的目的。她受够了公公婆婆的偏心，受够了这个家的资源分配不均，此刻那些担忧和惧怕皆烟消云散了似的，她反而有种隐隐的兴奋。
“爸，妈，既然你都这么偏心老二两口子，那就分家吧，把我们分出去。”
王秀兰冷笑，欲开口，被高卫华截了话：“老大，你也想分家？”
高建民自然是不想的，他习惯了与爸妈住在一起，孩子有爸妈帮忙带着，生活和人情往来有爸妈操心着，他舒心着呢。
因此他急于否认，却被吕爱珍挡在了身前。
“爸，妈，我的意见不重要吗？做什么非要问问你儿子？”
“分，树大分枝，仔大分家，只是要等老二两口子从医院回来再谈。”高卫华一锤定音，再不看任何人，向门外走去，背影萧索佝偻。
王秀兰明白他，老二婚前她与老头子便商量过分家的事，为何没有成行？
一是钱不富裕；二便是舍不得，大概是上了年纪，总喜欢儿孙绕膝，热热闹闹的，想起只有老两口冷冷清清过日子，心里空落。
出院的日子是提前几天便定好了的，除了在上学的文涛，其他人跟着柴油三轮车来接周叶出院，听到了医生的医嘱，也知道周叶在生产前需吃药稳定，更知晓了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大可能到不了足月就要进行剖腹产。
大家说着庆幸和安慰的话语，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只有吕爱珍，“幸好要分家了，不然这点子家底都要搭在这个孩子身上，比娶个新媳妇还贵。”她想。
分家进行得很是顺利。
周叶要保胎，家里杂七杂八的活计便落在了王秀兰和吕爱珍身上。自周叶嫁进来后，吕爱珍清闲已久，本就存了快快分家，自己当家做主的心思，这回是半分不如意也不耐烦忍受。
这天，吃完晚饭，担心周叶早早回屋里休息，在众人未离开饭桌前开了口。
“爸，妈，不是说好了，等弟妹从医院回来咱们就分家吗？也过去好些日子了，该谈一谈了。”
周叶乍为茫然，望向众人，见除了自己与高建平，其余人神色中有凝重，有尴尬，唯独没有讶然，略一思索，便已了然。
“大嫂一定要这时候分家？”高建平声音中含着隐忍的怒气，皆听了出来。
吕爱珍才不会在意，甚至还笑着道：“建平，叶子，你们也得体谅体检我和你大哥，我们有两个孩子要养，这总不能你们家的孩子是个宝，我们家就是两棵草吧？”
“大嫂觉得我们花的钱多，不公平？”
吕爱珍笑着沉默，任谁都明白这便是默认的意思。
周叶拦住高建平，脸上是熟悉的温婉，眸中却毫无温度：“我们没有意见，尊重大哥大嫂的决定。”
高建平罕见地未理会周叶的阻拦，冷笑道：“既然我媳妇没意见，我也没意见。但我怕大嫂忘了，提醒一下，当年文宏出生后，因为超生罚的那些钱可不比这一个月少！”
吕爱珍的脸顿时五彩纷呈，四下看去，她的男人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任她单打独斗。她的婆婆眉眼低垂坐在公公身边，也是，别看婆婆每日里遇事杀伐果决的样子，可一旦涉及大事，她便适时地沉默，反而是一向寡言的公公掌握决定权。
忽略掉小叔子嘲讽的话，那又如何，她不信小叔子两口子不要二胎，将来交罚款时她找回场子便是。
她只执着地等着高卫华发话。
“今天不行，新的宅基地还未批下来。”
“新的宅基地？”吕爱珍难掩兴奋。
“对，总要有人分出去，新的宅基地我们出钱，你们自己商量谁出去，谁留在这座房子。”
吕爱珍忙不迭抓起高建民的手喊到：“我们出去！”
虽早已预料，还是免不了心寒，尤其高建民在吕爱珍身后充当着背景板，一副甩手掌柜模样。
“行！”
未过几日，前些年村里的雷老汉去世后空出来的那片地便分给了高家。雷老汉是个光棍，也没有亲戚，葬礼还是村里人合伙办的。
自他走后，房子久不住人，院里荒了，土坯房塌了，如今便卖给了高家。
高卫华叫了收粮的人来，将今年刚收上来的麦子和去年冬天的玉米卖了干净，换的钱买了宅基地，又简单地修葺了房子，高建民一家搬了进去。
搬完家的次日，高建平病倒了。
这场病来势汹汹，在医院紧绷着的那根弦方要松懈，又被分家之事上了发条，此时那根弦终于断了，高建平飘摇而落。
先是高烧不退，后全身乏力，食欲不振，几日内迅速消瘦。
“叶子，这几天辛苦你了。”有了丝起色的高建平靠在炕上被褥卷，吃了周叶端过来的饭菜，心疼地对周叶道。
在医院折腾了一个月，近几日又要担忧照顾自己，瞧起来，周叶竟是比怀孕前还要纤瘦些，只孕肚高耸，颤颤巍巍。
“两口子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你呀快好起来，咱们一家三口都好好的。”
将纤弱的手握在掌心，另一只大掌轻柔地抚摸着眼前人的脸颊，鬓边的散发被拨弄至耳后。
他看着眼前人依旧柔婉美丽，却又因多了丝母爱而更为耀眼的面庞，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传来，如同空谷幽响，弥远坚定。
他说“好。”
两人久久地凝视着彼此。
高建平好起来后却做了一个超出众人意料的决定。
“要去砖窑厂？”王秀兰蹙着眉，不赞同道：“你再好好考虑考虑，身体还没好利索呢，砖窑厂的活可不轻松，你看那些在里面做工的，哪个不是落下一身毛病？”
高建平笑得轻松，态度却极为坚决：“妈，我都好了，那么多人都能干，我比他们也不差什么，我懒散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想要正经干活挣钱了，妈你也不夸夸我。”
王秀兰被他的插科打诨逗得忍俊不禁，一时也顾不上打击他，只应允道：“行，你去吧，累了一身的病回来可别抱着你媳妇哭。”
高建平哄着王秀兰笑。
周叶却笑不出来，她也如此担忧着。
其实大家都明白，高建平这是缺钱了，尤其是在捉襟见肘之际又迎来分家这一重击，他这是憋了一股气，想去就去吧。
没想到的是，他不仅在砖窑厂立住了，还以此为平台闯出了一番名堂，当然这都是后话。
进了孕晚期，周叶便不出门了，她时刻谨记着医生的嘱托，生怕孩子不足月便要被剖出来。
何美丽和向桃来看周叶，正巧周叶家房前邻居的儿媳妇魏巧巧也在。
几人陪周叶解闷，说起同样怀孕的赵文秀。
向桃一副心有余悸却八卦至极的姿态：“你跟文秀两个人啊，真是各有各的不顺。都说你肚子尖尖的像是怀了个男娃，可是孕期坎坷。文秀呢孕期倒是顺顺利利的，结果生下来一看是个女娃，转头就把孩子送人了。”
“你说啥？送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