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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少年何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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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福在外面等的不耐烦,便跑到了屋外候着,恰巧同披头散发回来的孟挽桑撞了个正着。
“诶呦,我的小祖宗你可算起了。我们快些走吧!莫要让皇上等急了!”
“王公公在等等,你瞧我这副模样怎么去金銮殿。”孟挽桑并不热络,不咸不淡的瞧过王福身边立着秋菊,“你同我进来。”
后者哆嗦的同她进去,会错了意,以为孟挽桑认为她又给王福递消息,极力撇清关系。
“殿下!奴婢什么也没讲!”
孟挽桑将从梳妆台上挑挑拣拣出来的簪子递出,睨着她。
“你紧张什么!我也没说你什么。拿着将我头发挽起来。”
秋菊颤抖着接过。
等孟挽桑整理好行装出去,谢玉衡也已经等在外头,先前那套不伦不类的嫁衣已经换掉,穿上了一件白色的春衫。
不厚很薄。
脸上也收拾干净,昨夜那层厚厚的胭脂全部洗净,脸颊微微泛红,唇色很淡,有些病态的苍白。
他本想打水洗脸,奈何井里的水全部冻住,最后只好用一把化开的雪水净脸。脸是洗干净了,但也冻红麻木了。
孟挽桑自然不晓得这些,只觉得他干爽整齐,满意道,“走吧。”
孟高明对孟挽桑极尽宠爱,走路都怕她累着,多年前就专门赐了她座轿撵,专门供她宫中出行。此刻她就坐着轿撵,被抬着一摇一晃去的金銮殿。
这雪下了一夜,眼下仍旧在下。雪路湿滑,所有人皆走的深一脚浅一脚,只有她安生的坐着。
一路上孟挽桑都不动生色的观察着谢玉衡。
他双颊微微发红,那是烧热造成的,孟挽桑想他因该是难受的。
早上她在那间阴霉的房间里,瞧见了床板上那碗漆黑的药。应是昨日御医开的,春花煎出来的汤药。
乌漆麻黑,完完整整的一大碗,他一口没喝。
此刻他一言不发的跟着轿撵,即便双目失明,在雪地里仍旧如同正常人一般,同春花一起走的稳妥。
对于一个盲子来说,称得上稀奇。
孟挽桑忍不住想,原来他当质子的生活是这幅模样,这倒也难怪他后来会屠杀孟国。
“殿下到了。”春花在旁侧小心提醒,生手扶她下来。
金銮殿外还有百步月台,轿撵上不去,需要她下轿亲自走,因此她是在百步月台前下的轿撵。
见孟挽桑下轿撵,王福便疾步走在最前面,春花同孟挽桑一起给她撑伞,唯独谢玉衡一个人,淋雪跟在最后。
金銮殿内几个老骨头吵了几个时辰,眼下总算吵累,气焰渐歇。
但在看到款款而入的孟挽桑那一瞬,又如同斗鸡一样,雄赳赳气昂昂,打了鸡血似的继续骂了起来。
“永安公主!你一介女流怎能堂而皇之的来此处,成何体统!”
“李大人所言极是,简直荒谬!往日那番荒唐模样暂且不提,如今简直越发不成体统!陛下决不可在顾惜。让永安公主一错再错下去了!”
说话的两人都是朝中重臣,一唱一和,唱双簧一样,说的比唱的都好听。
“都给我闭嘴!”孟高明脸色黑沉,嘴角下撇,瞧着满是凶相,“是朕叫永安来的金銮殿,到不想尔等竟有如此大异议!”
本叫嚣的两人不敢呛声,生怕触了孟高明霉头,近来他们这位陛下可是脾气暴躁的很。几日前刚有大臣因顶撞,被打入牢狱,当天处死。
一时间金銮殿中噤若寒蝉,只有欢快的脚步声回响。面对他的震怒,孟挽桑丝毫不怵,脚下步伐松快,径直朝他而去。
瞧见是她,后者怒目的神色也收起,瞬间转为丝丝笑意,神色和蔼道,“永安来了,瞧着清减了些,可是路上累着了?”
孟挽桑穿过一众大臣,朝高位走去,挽笑道:“儿臣不累,只是早上知晓王公公来寻,便脚不沾地的赶来了,现下有些乏。”
跟在后头的王福闻言嘴角抽搐,抹了抹鬓角的汗,她那确实是脚不沾地,却不是忙的。
孟高明冷冷瞥向王福低斥,“这么急作甚!”明显是真的信了,目光心疼:“来,快来父王身边坐。”
底下重臣难看的面色瞬间一僵,孟高明的身边,不就是龙椅吗!孟挽桑只不过是区区公主,怎可坐得!急吼道:“不可!圣上龙椅,公主怎能同座!何况永安公主今日被传来金銮殿,是被问罪的!”
今日早朝孟高明连续被怼两次,面色亦很难看,眼见就要发作,好在孟挽桑救场极时。
“李大人说的对,孤站着就好。”
孟高明怎么可能让她站着,转而看向王福:“还不快给永安搬把椅子来!”
王福自然知晓意思,汗津津的赶忙去搬,他一挪开,就独留身后的谢玉衡站在一侧。
孟高明打眼就瞧见了谢玉衡,双目一眯,肃穆打量着道:“昨日永安带回凤阳阁的人就是他?”
孟高明整张脸板着,极具威压,却瞧不出喜怒。
谢玉衡始终垂着头,不知是否是失明的缘故,感知仿佛异常迟钝,面对天子的威压也不见半点惧怕。
不声不响,直面忽视。
还是孟挽桑替他点头回答:“是他。”
今日被朝臣怼了两次,如今更是被一个小奴仆忽略,身为帝王的孟高明怎能不恼,拧眉不悦道。
“孤问的是他!”
“他有眼疾,双耳亦有些失聪。父王莫要恼他。”
孟挽桑出言维护,孟高明神色并未得到缓和,反到更加深沉难测,双目眯起,带着危险审视。
李丞相脾气冷硬,向来刚正不阿。
昨日的事早有所耳闻,今日也是闹的最欢的大臣其中之一,对往日孟挽桑种种出格举动已然不满许久。
闻言冷哼道:“昨日永安公主掳的是刘大人的妾室,怎么可能是名男子!公主莫要故弄玄虚,我等可不是你能轻易糊弄住的!”
孟挽桑丝毫不惧,迎着视线缓步而下,不卑不亢的回问:“李大人就这般确信我昨日掳的是他的妾室?大人不妨好好问问刘德运,我昨日掳的到底是他房中的妾室,还是我宫中不甚走丢的一名奴仆!”
闻此,朝中议论此起彼伏,最后全部望向人群中,始终一言不发的刘德运。
孟挽桑见刘德运闭口不言,冷笑一声:“既然他不愿答,那就只能由我代劳,替大人们将事情始末全部解释一遍了!”
“永安公主!”刘德运是真怕她什么都说,急忙呵止,“他不是我的妾室。昨日公主带回的,确实是此人。公主的奴仆。”
刘德运脸色黑沉急忙解释,但是那模样不像解释,反到像是被逼无奈后替她圆的谎。
一时间朝堂上神色各异,人群里不知是谁吼了一声。
“他是质子!”
这些年从来没有人在意过谢玉衡这个邻国质子,就连谢国都对他不闻不问,他在孟国的地位自然低贱。
早些年因为他那副好颜色,甚至如同青楼里的伶人被人玩弄,当做礼物赠来赠去,最后被孟挽桑收入凤阳阁。
眼下竟还有人认得他,到是叫孟挽桑意外,而金銮殿里探讨声立马四起,孟挽桑仍旧分外淡定道。
“谢玉衡几日前就死了,他可不是质子。他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模相样像的替代品罢了。”被人搓破,孟挽桑也不急,她早有对策。
这番说辞并不是人人都信,这不立马就有人反驳。
“永安公主说他不是质子,只是一个同他长的像的人,这些尚且算他是真的。可他又为何会在刘府?”
孟挽桑神色困惑,似乎不解,用无辜的语气道:“我也想问问刘德运,我的人怎会跑到他府上去呢?”
李丞相气道:“事到如今还要狡辩!”
“够了!”骤然斥停的正是孟高明,“刘德运我问你,此人可是你妾室?”
被天子正儿八经点名,刘德运连忙俯身上前,在一众威压下,硬着头皮摇头。
“回陛下他不是臣的妾室。”
“好!”孟高明转而凝视谢玉衡,“那我在问你,你可是谢国送来的质子?”
在一众灼热视线下,这次谢玉衡终于没在沉默:“奴唤谢玉衡,是公主的仆从。”
谢玉衡不就是邻国质子吗!
朝堂下一片热闹,刘德运更是脸色发白,额上却落上汗水,死死盯着台上两人。
孟挽桑却神色不变,淡定道。
“谢玉衡不过是孤给他赐的姓名,各位不必惊慌。”
“都听清了。这是永安的奴!”孟高明有意维护,极尽威严道,“此事到此为止!退朝。”
在多困惑全部憋进肚子,一众臣子陆陆续续退出金銮殿,此番早朝比往日已然拖延许久,眼下终于能离开,却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四周人都走的差不多,孟高明才揉着额角朝孟挽桑道:“总算得了清净。”
“永安还未用朝食吧!留下同孤一同用膳。”未等孟挽桑拒绝,就吩咐王福道,“将人送回凤阳阁。”
“遮!”
这人指的赫然就是谢玉衡。
这番闹腾,孟挽桑其实并无什么胃口,本想带人离开,只是一时没法脱身。
朝食孟挽桑吃的不多,但抵不住孟高明盛情难却,不断给她夹菜,她也只能一点点将碗里堆积的吃食消除。
孟高明又将一筷子菜放入她的万众,慈爱道:“多吃些,你素来爱吃豆饭。”
孟挽桑咀嚼动作微僵,记忆力孟挽桑也是不喜欢吃的,他为何会说自己喜欢吃?
孟高明察觉到她的目光,神色愈发和蔼,“来,多吃些。”
见她端起碗细细咀嚼,孟高明的眼底透出一点深色,默了几秒方才道:“此地没有外人,永安告诉朕他可是谢国质子,谢玉衡?”
孟挽桑咀嚼的动作微顿,放下筷子,直视回孟高明的目光,摇头。
“他不是。父王怎么也怀疑?”顿了顿,像不悦道,“父王可是不信我说的话?”
“怎会!”孟高明说着拉过她的手,宽慰着,“我们桑挽最是乖巧,孤怎会不信你呢!”
孟挽桑将被他握在掌心的手抽出,低垂眼睑,掩下眼底的不适,在抬头又是一副娇俏的生气模样。
“哼,父皇就是不信我。儿臣说了,他不是什么质子。他就是儿臣的奴仆,也只是奴仆!儿臣累了,儿臣要回去了!”
孟挽桑借着机会,一溜烟的出了太和殿,出了殿门,她便悄悄用帕子擦拭手背。
她突然想到了谢玉衡。
她记得书中写过,每次孟挽桑从太和殿回来,每次都会见谢玉衡一次。轻则辱骂折辱,重则用以重刑,是以谢玉衡每次都要脱一层皮。
当时她看书时觉得奇怪,认为孟挽桑有些变态。如今到是窥见一点真象,或许她也没表面那般风光无限。
孟挽桑驻足,回头深深望了一眼养心殿,勾出一抹讥讽的笑。
“孟高明。”
孟挽桑刚回凤阳阁,就撞见春花一副着急上火的模样,急急忙忙的从里头跑出,差点没将她撞倒。
“殿下!殿下!人……人不见了!”
孟挽桑还没问,下一刻就得到了噩耗,好看的眉皱起。
“别急,慢慢说怎么回事?”
春花眼眶微红,急的:“半路王公公让我先回来,说是他带质……谢玉衡回凤阳阁。我没多想就先回来了。可是后来我在殿中等了许久都没见人回来。于是就顺着原路去找,眼下就连凤阳阁里里外外都翻遍了,也没找着他。”
春花是真的慌了,满是自责,眼底积起泪花。明明刚才殿下还特意吩咐过她,要她将质子带回的。
可她却还是办砸了。
一时真淌出了眼泪,一半是因为急的,自责内疚这么简单的事都办砸了,还有一半是害怕。
怕孟挽桑因此杖责她,她会为此为此丧命。
孟挽桑见她哭的厉害,拧着眉将帕子给她,又安抚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先别慌,在多找些人去宫中偏僻的地方多找找……”孟挽桑突然顿住,似乎想到了什么,几乎肯定道,“同我走,他一定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