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禁区》信物

19、青桃

　　回到沁芳园，2号正在院内等着他们。

　　他被吓了一大跳，帮忙将昏迷的5号和精疲力尽的6号带回房间，002检查了两位姑娘的伤势。

　　6号伤势较轻，只有些磕碰擦伤。5号硬生生挨了那半人高的大砍刀一击，背部皮开肉绽，深可见骨。

　　逃跑途中，6号将兑换的伤药全都用在她身上，收效甚微，因为那伤口上沾着青黑色的瘴毒。

　　002将写好的符纸烧毁，融入药中，交给了6号。他道：“喂给她，好得快。”

　　女子感激涕零。她擦干眼泪，断断续续地述说起她们的遭遇。

　　摘完桃果，丁管家领着她俩，将这篮青桃送去给三姨太。

　　那挽着高髻的女子一身杏色旗袍，身姿窈窕，正斜倚在明净的窗边。

　　窗前红花灿烂地开着，却无人欣赏。听见上楼的脚步声，她憔悴地回过头，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只见三姨太恨恨扯掉了银簪，又一把打翻青桃篮子，扑进丁管家怀里。

　　妙龄女子浑身颤抖，眼帘上还挂着泪珠。

　　“那臭道士的法子根本没用！”三姨太拔高声音，哭闹道，“我生不出来想要的，定是那姓周的混账家伙和混账种弄毁了我的身子！”

　　“生不出来也不要紧。”丁管家似乎习以为常，抱着她温声安慰道。

　　女子精致的眉眼染了些怒气，凤眼直勾勾剜着男子。她强行打断他，任性地在人身上撒起泼来，全然不顾男子的哄劝。

　　丁管家焦头烂额，被缠的抽不开身，他不断地试图帮她整理衣物，以免走光。

　　5号和6号面面相觑，自觉不妙。

　　见一时无人理会她们，两人对视一眼，便悄无声息地往楼下退去。

　　不料刚迈出几步，那楼梯上一块木板忽然断裂，6号哎呀一声惊呼，踩到了一个散落在地上的青皮小桃。

　　桃子咕噜噜地一路滚下楼梯。

　　那二人停下动静，突然齐齐望向她俩，面露狰狞。

　　仓皇逃命时，5号为了救6号，用身体挡住了丁管家劈来的刀，得亏她事先兑换了不少护具，又得了符纸护身，勉强保住一命。

　　6号用力将柜子推倒在丁管家身上，急忙扶起5号，从房门口逃了出去。

　　她们不知该去哪，在浓雾中一路躲躲藏藏，迷路了许久。

　　近乎绝望之际，她们遇见了刚回来的白冕和002，得以逃出生天。

　　而白冕也将老夫人的事和盘托出。

　　2号中年男子听得后背发凉，又暗自庆幸。

　　他在二姨太身边跟了大半天，尽管账务繁杂，二姨太始终没有为难他。

　　傍晚，漆黑的院外亮起无数灯笼。

　　风中传来远处敲打屋檐的声音，有人站在屋顶唤魂，呼喊拉扯的很长很长。

　　千盏灯焰飘起宛如火海，红光摇曳间，只听闻一片哀恸哭声。

　　夫人去世了。

　　房间内，002手抚砖墙。他睁开眼，终于对白冕点了点头。

　　夜里忽然刮起了狂风。

　　风声里，似有百鬼复苏，哭嚎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空气中，腐臭气味从紧锁的门外蔓延进来，像一滩化脓的死水。

　　房门砰地一声被狂风掀开，哐当哐当不断作响。院内飘着漫天的青黑色瘴气，见门大敞开，瘴气迅速地弥漫了进来。

　　女子失血过多，脸色苍白，正在床上熟睡。

　　寒光乍现，瘦高的人影忽然显现床边，一刀狠狠劈下。

　　床上的女子无知无觉。

　　仅离咫尺之时，刀芒再难寸进。

　　丁管家忽觉寒毛直竖，他迅速转身，用刀身挡下了长枪凌厉的进攻，激起火星四溅。

　　这时他才注意到，侧面的墙已全部被人为打通，墙洞上画满了神秘的符号，正微微闪烁着暗金色的光。

　　他目露凶光，阴狠地盯着黑发男子。

　　002面无表情佯装后撤，没等退出半步，他便再次袭向削瘦男子，长枪之势不可挡，招式之狠辣，硬逼得人不断横刀招架。

　　他随手挥舞长枪，枪尖寒光闪烁，如虎啸山林，直指要害。

　　寒铁划破长空，身形飘逸如游龙。

　　枪刃和刀刃激烈碰撞，不断响起冷兵器间刺耳的摩擦声。

　　刀刃翻飞，白芒暴涨如狂怒的毒蛇，始终难以渗透长枪稳固的防守。

　　而另一边床底下，白冕三人捏着手心的暗金色铭文，正鬼鬼祟祟地蹲伏下来。

　　6号怯怯地探头看了一眼，被枪风呼啸扫过头顶，吓得一个激灵，赶紧缩回去。

　　一声巨响，黑色人影带着碎裂的木门摔到院外，砸进满是莲叶的大水缸。

　　丁管家挣扎着从缸里爬起来，扯掉头上挂着的水草。他腰间衣服被划破，露出了身体上密密麻麻缝合的丝线。

　　他气恨地瞪向房门，那墨发男子一身肃杀之气，缓缓提着枪从房内走了出来。

　　如一尊杀神傲立门口，冷眼睥睨，眉宇间锋芒毕露。

　　丁管家伸出手，青黑色瘴气在他身周迅速汇聚，浓稠得仿佛要滴下毒汁。随着瘴气凝聚，一个婴孩挂在他身上，四处爬来爬去。

　　那婴儿似已完全成形。它爬到管家肩上，张开乌漆麻黑的嘴，呜呜哇哇地大哭起来，如魔音贯耳。

　　瘴气以002为核心形成漩涡，飓风疯狂叫嚣着将他吞噬，刮走了束发的头巾。

　　衣袂飞扬，青丝散落，如黑曜石般光亮。

　　白冕等人蹲在床下，见瘴风肆虐，房内的家具迅速衰败，发出碎裂的咔咔声。

　　那漩涡边缘的瘴毒四处飞散，手心铭文不断发着亮光。即便如此，周身空气异常稀薄，一呼一吸颇为困难。

　　002面不改色，将长枪横握于胸前，血雾蒸腾将他环绕，浓郁的血煞之气凝聚，源源不断地融入剧毒瘴气之中。

　　但见青黑色漩涡中飞出一串又一串由血煞之气凝结而成的锁链，猛地缠住了婴孩的脑袋，将其牢牢拽走。

　　飓风渐弱。

　　这强盗之举着实出乎了丁管家的预料，他呆滞了一瞬。

　　002手里拎着被捆成粽子的婴孩，见它半张脸挣脱，张嘴又要哭，顺手往里塞了一块方糖，将嘴堵上。

　　血煞锁链再次将它封印。

　　丁管家眼看着002提起小粽子飞身离去，直奔桃园。他发出骇人的怒嚎声，没再看房间一眼，径直追了出去。

　　白冕探出头，望向门外：“天快亮了。”

　　2号大惊道：“这天亮的也太快了吧！”

　　“事不宜迟，来不及等他回来了。”白冕说道，“你背上5号，我们立刻去找周少爷的房间。”

　　......

　　桃园里，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贴上桃树。

　　002轻柔地抚摸着这棵长势最为喜人的树，却见青黑色粽子胡乱扭了起来，血色锁链发出阵阵清脆的鸣响。

　　“呜哇哇哇......”

　　“不是这？”

　　他微微侧头，朝她脑袋指着的方向看去，走上前摸着树干，问道：“这棵？”

　　“呜呜呜哇哇！”

　　“嗯。”002点头，又往婴孩大张的嘴里喂了一颗糖，毫无感情地夸奖道：“好孩子。”

　　他指尖滴血，在树干上勾勒绘出符文。待摸索到一处缝隙，修长的手指用力，呲啦一声将树皮整块撕了下来。

　　血刃狂射而出，树里面哗哗流下红色的树液。

　　树皮内紧密排布着十数张紫色的阴符，那诡异的黑色文字仅仅看上一眼，便升起阴森的凉意。

　　无视被刮出的血痕，002将天元插入树皮，血煞之气缓慢侵蚀着阴符。他又献出血来，而后攥紧长枪，用力贯穿，一时间桃园内金光大盛。

　　隐约听闻到一阵尖细的惨叫声，随后陡然湮没。

　　他看着树皮燃起大火，那些阴符连同上面的黑色文字均被毁之一炬。

　　瘴气越发浓稠，婴儿尖啸声大起，几欲撕破耳膜。她挣脱封印，小小的身体往外呲呲地喷出黑色的血液。

　　她哇哇大哭起来，小手还紧抱着002的手臂。

　　“住手！你都干了什么！”

　　赶来的丁管家目眦欲裂，喉咙里发出不似人类的绝望嘶吼，他癫狂地扑向了那棵树。

　　但没有成功。因为下一瞬间，他被瘴气团团围住，哀嚎着捂住眼睛。

　　他的瞳仁上长出一双青黑色的婴儿小手。

　　丁管家认不清方向，对着四周一通乱砍，而那婴儿不知何时回到了他身上，死死咬住他的脖子。

　　他狠命掐着婴孩的脑袋，她含糊地哀哭起来。

　　两鬼僵持不下，一起栽进了血泊中。

　　瘴气自动向两侧分开，为002指出一条通路。

　　002一挥枪，那些灰烬随风散尽，他最后扫了那青黑色女婴一眼，迈步走出桃园。

　　阳光刺眼，他抬手遮了遮。

　　天亮了。

　　......

　　夫人房内。

　　蜘蛛木偶碎了一地。

　　婴儿床的襁褓里，小小的黑色木偶人安静地躺着，胸腔敞开。

　　白冕等人站在内室，床上如蛛网般的黏液中有一大块干瘪的肉皮，正散发着刺鼻的恶臭。

　　2号捏着鼻子在里面摸索半天，惊喜道：“成了！”

　　他抽出一个小巧玲珑的桃木盒子。

　　白冕将小小的木偶心嵌在凹槽内，试着拧了几圈。

　　桃木盒慢慢打开，从里面飘出一阵悦耳动听的琴音，如清泉在心间流淌。八音盒中徐徐升起一栋银色小房子，画着彩色的门窗，还有金灿灿的树。

　　小房子外有一个小小的人儿，吹着风车躺在草丛里，好不快活。

　　白冕注意到木盒似乎还有暗层，他轻轻再拧，从盒子底部掉下来一个泛黄的小本子。

　　里面歪歪扭扭写着字，许多页沾了糖渍看不太清楚，还有不少错别字和拼音。

　　似乎正是小少爷的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