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城旁农家乐》徐京

3、偶遇

　　这都大半天了，那小哥还是不见踪影。明明看他已经拍了自己的二维码，怎么到现在都不联系他呢。难道他在影视城附近找到比他还便宜的流动摊位？没道理啊。开工之前他研究过周围物价，保管他自己最便宜，绝对没有第二家。

　　还是他态度太过热情让人害怕？

　　但家里有店的不都这样热情揽客嘛。他这都算内向了，从操作流程来说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还是他对美色的垂涎已经呼之欲出，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那也不对。在外人面前他一向很知道维持自己形象，从来不越雷池半步。不可能这么快就暴露自己丑恶的嘴脸呐。舒沛拿着手机前置仔细研究上头这张脸，除了最近稍微有点晒黑了之外，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相当真诚的一张脸。怎么可能在那个小帅哥身上遭遇滑铁卢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舒沛劝了自己两句，又把手机放了下去，看着手机无聊地刷着。他也不招呼客人，就让那个大喇叭有一声没一声地喊着。还真有顾客就喜欢他这种爱答不理的风格，自己看着三轮车上的价目表，自己挑东西下单。

　　主要还是便宜。

　　炎炎夏日，景区大门口，两块一瓶冰水，你刚从人堆里头一身黏腻地出来，只要你付出几块钱，就能将这些清凉带回家，吸引力简直拉满。不用老板干什么，顾客自己就会直接上门。他这样摆烂，反倒成了那些摊主里头一股清流，时不时就能开张一下。

　　听着小钱钱落袋为安，舒沛却盯着另一个方向——群演下班一般都走那边，剧组的车顺带拉到门口，不会和游客走一个口。现在已经九点来钟，如果试不上夜戏，群演差不多也应该下班了。要是熬到太迟，第二天就算是铁人都爬不起来。

　　可是看着景区最后一批游客出来，舒沛还是没看到熟悉的车或者人，他心里忽然落空了一拍，又迅速调节好自己。不不不，你在想什么，舒沛，你是过来卖冰棍赚外快的，到底在期待什么。总不能从天而降一个帅哥让你捡回家去吧。拜托你清醒一点，不要整天做梦。

　　但是来都来了，棒冰还是得卖完再走。舒沛干脆骑着小三轮去挺多群演住的附近村子转转，刚下班的群演手里头有点闲钱，还是挺容易冲动消费点棒冰，犒劳下自己一天的辛劳。
　　那村子实在荒僻，都没什么年轻人住，房子也偏老旧，外卖快递一概没有，就剩村头一个挺多假货的小卖部，几乎买不到什么正经棒冰，住那儿的人也懒得出去买这些无用之物。最大的优点就是房子实在便宜，两百块就能有一个容身之处，而且离影视城很近，方便找活，走路都能到。

　　村口的水泥路是之前统一修的看着还挺新，但两边路灯就没什么人管着，一闪一闪，感觉随时会熄灭似的。整条路上只有舒沛一辆三轮车在突突突。他忽然有点后悔儿，早知道应该强行把黑黑带上，这样在外头还有个喘气儿的能打发下时间。

　　两边的矮山模糊在夜色里，仿佛连光线都扭曲了，黑暗里头潜藏着无数未知恐惧似的。舒沛拿出拼夕夕买来的超量手电筒，放在车头一照——无数光线从巨大手电筒里迸射出去，把前方道路照得无比清晰——跟天亮了似的。

　　豁，原来黑漆漆的路上忽然露出一个人影。

　　他一声不吭在路上走着，还穿着一身漆黑。就这隐蔽程度，凑到自己跟前都不一定能发现。就算被他这大手电晃了一下，那人也沉默着继续往前走，好像周围的一切根本不能引起他丝毫注意——背后那阴郁都快实质化了。

　　咋地，被排挤了，遇到难题了？

　　舒沛没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深夜暴走这稀奇事确实看得不多。可就是恰恰因为多看了这一眼，舒沛越看那身材越熟悉。虽然这人穿着旧T恤，大裤衩，可那挺拔的身姿，优越的身材，那腿，那腰，那屁股，怎么看怎么熟悉。

　　不会吧，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就说，他和帅哥的缘分绝对不会如此轻易就消失！舒沛一个急刹，调头又冲了回去，直接停在疑似帅哥身边。“帅哥，吃棒冰不？都是好牌子。”

　　停下脚步，那小帅哥，转过身来，那小帅哥——帅气的脸朝他一点点靠近——没跑了，就是下午时候看见的那个帅哥！

　　舒沛语气顿时热情了许多，跟遇到许久不见的好友似的，“哎呀，你不是……我们下午刚刚见过的，那矿泉水还行不？我就怕水不够冰耽误事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帅哥慢慢抬起头来，只是那眼神怎么看着都有点丧，好像他刚刚的意气风发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点儿有气无力。“是老板你啊，对不起，你的小推车现在不能还你，我还得再借用一下，可以明天再还吗？”

　　说完这句话，他所有的力气好像都消失了，只剩下一个躯壳在路上固执地挪动——这肯定是遇到事了。

　　舒沛别的不说，就爱搭救这些落难小帅哥，义不容辞。他急忙下了三轮车，往前跑了两步，拽住帅哥，“等等，你要去哪儿，这么走着要走到什么时候，这边晚上也打不着车。这样吧，我刚好也要回家，你跟我车一块儿回去呗。”

　　理智告诉叶宸他应该拒绝，但酸软的双腿实在经不起更多折磨。一直以来撑着的那口气在这位陌生人的关心下泄了两分。泄了的气要怎么才能充回去。

　　全身上下的强硬瞬间消失，他的语气更软化了三分，“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舒沛拍拍三轮车，直接帮着叶宸把行李箱拎上车。“有什么麻烦的，我也要回去，捎带手的事。看你一个人在路上走我才不放心。走走走，先上车再说你要去哪儿。”

　　坐在三轮车上，叫温柔的风一吹，叶宸才知道自己有多累，浑身上下都酸软地不像话，连挪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但他让别人帮忙捎了一段路，总不好意思叫人家颗粒无收，他看着舒沛放在车上的泡沫箱，想要从里头找出一点稍微便宜一点，又不显得他特别小气的雪糕或者饮料，“那我扫一个维……”

　　“扫什么码啊，直接拿。”舒沛直接把吊着二维码的绳儿扯走了。“你别和我开玩笑，说了捎你一程就是捎，你可别想着偷偷消费，或者把钱放在哪儿，我都不要。你要是想要付钱那就是看不起我。”

　　舒沛都这么说了，叶宸也不好意思付钱，只能跟着他出发，一路到了下午刚刚去过的那个农家乐。

　　夜色里的农家乐亮着招牌，昏黄的灯光从窗口透出来，仿佛在等待着谁出现。真好，还有一盏灯在等着他出现。人还没到，舒沛就咋呼开了，“老舒接驾，你亲爱的儿子回来了，还不快把好吃好喝的都端上来。”

　　熄灭的一楼灯光又亮了。舒强拎着菜刀从后厨冲出来，站在门口等着逮人，“刚刚收拾时候你去哪儿了，忙完你回来。你还真会给自己找空闲。吃的半毛都没，吃个刀你吃不吃。”

　　他刚发挥了一阵，转头看见舒沛车上坐了一个小帅哥，一肚子话全都憋了回去。偏偏舒沛还得意洋洋地招呼，“可不是我想嘴馋，是家里来客人了，老舒你还不得十八般武艺都用出来。”
　　舒强上下打量着后头那小子，不对劲，相当不对劲，那小子长得未免太好了些，除了有点黑之外，活脱脱一个明星胚子，身高腿长，偏偏那脸就巴掌大，精致地不得了。他家这儿子不会是想男朋友想疯了，去哪儿骗了一个回来吧。看那小子模样就乖巧。总不可能是自愿跟着他回来的吧。

　　舒强的声音都小了下去，试探着问，“舒沛，这是？”

　　不能是男朋友，不能吧。这才出去多久直接拐个娃儿回来？
　　“这是我今天刚认识的好朋友，叫——”坏了，舒沛还真不知道他叫什么，全程只记得他这张帅脸了。

　　还好对方主动自我介绍，“老板，你好，我是叶宸，看我一个人在路上走着，舒老板特意捎了我一段路。”为了让自己的话更可信一些，叶宸特意把自己身份证、演员证全拿出来，放在舒强面前，“刚好路上遇到了舒老板，不然我不知道要走多久，真是麻烦你们了。”
　　明明还是给小孩子，却硬要装作成熟。舒强看着叶宸就好像看到自己年轻时候，也是这样愣头青往外闯，生怕给别人带来麻烦。

　　叶宸，这名字真好听，一听就和自己很搭。舒沛超他笑笑，强行把人按在凳子上，“你就坐下歇会儿，拿着行李要租房子是不，你问我可就问对了，这村子里头谁家要出租，多少钱一月我都门儿清，保管给你安排好。来都来了，也不着急这会儿走是不。”

　　舒强一听就差不多明白什么情况。那些群头，嘴上说着帮助梦想，实际上相当黑，不光要抽点还要孝敬。这年轻人估计是遇到事了。他们就是个小镇子，晚上想找个合适落脚点可不容易。

　　相逢就是缘，都被舒沛带回来了怎么都得让人填饱肚子。舒强直接喊住想离开的叶宸，“等等，有件事要你们年轻人帮忙。就等会儿……”舒强喊得突然，叶宸不好意思驳了舒家两父子好意，只能继续坐着。

　　舒强说快是真的很快，没两分钟就从厨房里端出两碗面来，上头肉都堆得冒尖，颤颤巍巍，几乎要从碗上翻下来。那碗就放在叶宸面前，“来，两个年轻人，帮帮忙，把今天剩下的卤牛肉给吃干净。蔬菜也努力吃完，吃不完只能倒了。”另外端上来的凉拌菜里头叶子都是完整的，一看就是新鲜做的。根本不是所谓剩菜剩肉。

　　叶宸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说什么。他努力想要坚强，可一低头，大颗的泪水还是滴进了碗里——有点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