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录》南江梵音

37、祈雨者

　　已是深春，花已开始凋谢，但绿意却比之前更为浓厚。

　　红色丝绸的带子绑在墨色长发的尾部，浅色的花朵发簪钗在她的发间，发簪尾部的流苏垂在她的耳边。那发饰不算华丽，但却为她添上一抹灵动。

　　眼尾微垂，浅黑色的眸子似是透着光的颜色，唇色比樱花的粉嫩多上一点。

　　似是山间精灵入红尘，一举一动皆带着山林中的灵气。

　　“宿玉姐姐，再讲一个故事吧。”围在她身后的小孩叽叽喳喳地哀求着。

　　被唤作宿玉的女子此刻正向炉中添着柴火，白色束腰的长裙不可避免地落上些灰尘，她的袖口处用一圈红色的布封边。

　　那红布上绣着些暗纹，细细看去便觉得似是一株兰草。

　　“不行哦。”她直起身子微微眯眼说道，她的声音本就柔和，因为是和小孩子说话，所以她特地放软语气。

　　她回身弯腰看着那群孩子，笑着说道：“姐姐现在要去准备祈雨节，回来的时候好不好？”

　　她伸出手来揉了一下为首的那个孩子的脑袋。

　　那孩子也懂事，他乖巧地点点头。他身后的一个孩子探出头来说道：“那姐姐你要早点回来！”

　　宿玉微笑着轻声答应：“一定。”

　　她直起身子准备向外走去，可是刚站定没多久，一个带着头巾的女人急急忙忙地跑过来。那人无比焦急，看见宿玉的那一刻，神色瞬间垮下。

　　“我的姑奶奶，可算找到你了。”妇人终于跑到宿玉的面前，因为速度过快，还差点摔倒，幸亏宿玉眼疾手快地扶上一把。

　　宿玉张口还没问是出了什么事，那妇人一连串的话就从嘴里蹦出来，直接将宿玉未说出口的话给堵回去。

　　“出大事了！这次祈雨节的大祭司死了！”她说这话的同时拉住宿玉的手腕直接朝刚刚来的地方奔去。

　　宿玉一脸茫然，她听到妇人这句话时，心灵受到很大的冲击。

　　她甚至都不知道，那妇人口中的大祭司是真是假。

　　绝对是假的，大祭司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死？她内心否定道。

　　但她还是不放心，她转头一边随妇人狂奔，一边问道：“大祭司？你确定是大祭司吗？”

　　妇人带着她穿过层层人群，没有回头，“那当然，这有不是什么玩笑话，我能唬你不成。”

　　她的声音凌厉又严肃，她并不会因为宿玉不信她的话，而感到生气。因为她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时也觉得不可思议。

　　那可是掌管祈雨节一切的大祭司，地位仅次于城主之下。他是晚幽人的信仰。

　　经过万般阻碍，妇人终于带宿玉挤到人群之前。也是这一刻，宿玉才真的相信，大祭司是真的死了。

　　一股恐慌感涌上心头，她立在原地，脚像是被灌上了千斤重的铁，不得移动。

　　那血液连同着那身红嫁衣，真是扎眼。

　　好似要将人的眼睛给烫掉。

　　官兵一早就赶到这里，尸体周围早已被清理出来，除了已经死亡的大祭司还有一具尸体。据听说，是一个打更人。

　　江程安站在魏知易的旁边，身后的人窃窃私语，乱糟糟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中，他环顾四周，视线突然在一处停住。

　　他用胳膊肘怼了怼身旁的魏知易，问道：“那人是谁？”

　　魏知易低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看着那位已经失神的女子，停顿片刻，答道：“这一次节日的祈雨者，好像是叫……宿玉。”

　　他收回目光，试图说些什么，但几次张口时都将那将要说的话咽回去。最终他还是决定将心中的推测说出来为好。

　　他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朝付湍低声说道：“我觉得我们现在还是先跑为好。”

　　江程安转头，还没等他问为什么，就听人群中突然有一个人大声喊叫。

　　“一定是外城人干的！”

　　那声音粗犷，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愤怒。

　　这下就不用问为什么。

　　江程安觉得这有点扯，怎么这大祭司的死能直接怪在外城人身上。付湍反应迅速地扯住魏知易的衣领就向外跑去。

　　还没等江程安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被魏知易拉住手腕。

　　“那人也就是吼一句，不一定有人信。”江程安满脸问号地说道。他觉得有人信这句话会更扯。

　　但事实就是那么扯。他回头望去，就看见他在客栈时看到的一个熟悉的人已经被周围的人给揍趴在地上。

　　这还没有完，人群里各个地方站着的外城人都被围起来。一时间场面逐渐焦灼。

　　若非付湍先一步运轻功带他们离去，他们早就成为被团殴的一员。

　　官兵下场阻止那群被愤怒冲昏头脑的百姓，但那些人早已因大祭司的死而无措，此刻正缺一个发泄口。

　　宿玉也反应过来，她转身看向身后正在斗殴的人群，企图上去阻止，却被旁边的妇人死死按下。

　　无奈，她只能大声地喊道：“衙门现在还没有查出结果！不能妄下定论！”

　　可人群之中，又有多少人会听她的。她挣扎地想要甩开妇人的手，但是那妇人抱住她不让她上前。

　　一旁正保护尸体的官员见状，将手放在宿玉的肩膀上。

　　“宿玉姑娘，你现在不能上去。大祭司出事已经无法挽回，你不能再出事。”他肯定地说道。

　　这话也没错。祈雨节之中最重要的就是祈雨者，大祭司死掉可以再换，但是祈雨者却只有一个，也只需要这一个。

　　“那也不能让城中的百姓和外城人就这么斗下去！”宿玉转头愤怒地吼道。

　　“一件事情还未调查出结果，就与旁人相斗。这算是什么事！”她心中的焦灼越来越烈。

　　她想着怎么样才能阻止这场事情。

　　她不知道为什么临近节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不明白为什么只因为一个不知道是不是晚幽人的一句话，他们便开始殴打城外的人。

　　“城主会来解决的。”一旁的妇人安慰着宿玉，只是她手中依旧紧紧握着宿玉的手腕，未曾松开。

　　宿玉彻底放弃，一阵风从她身边吹过，眼前闪过几道黑影，她转眸看向身边，却直接望进一双深邃的眼睛之中。

　　暗紫色的衣裳略显简单，那人发间戴着一顶华丽的发冠，那发冠精致，其中嵌着一块圆形的紫色宝石，与那衣裳竟是同色。

　　他吊儿郎当地坐在房顶之上，一条腿向下垂着。

　　“啊呀，这是怎么了？”略显懒惰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稀奇的是在这嘈杂的人群声中，这声音居然能准确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人群里正在闹的人赫然停下，还未停下的人也被一群身着黑袍的人强硬地按在地上。

　　坐在房顶的男子微微垂眸，他勾唇轻笑着，那双眼睛极其的魅惑，像是在引诱着什么。

　　可无论是什么人，对上那双眼睛都不会把那双眼睛中的一切当做是引诱。因为他们都清楚，他们的城主大人可谓是杀人不眨眼。

　　他悠悠地晃荡着那条垂下的腿说道：“来者皆是客。各位这么不欢迎来客，着实是让林某很是难办。”

　　明明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又像是带着无声的威严。

　　林城主用腿撑着房梁的边，随后一蹬，从房顶之上悄然落在地面。

　　他好像笑得更开心了。

　　他并没有先管那群刚经历过混乱的人群，而是走到宿玉面前。他笑眯眯地说道：“怕是将我们的祈雨者给吓坏了。这可不行，这祈雨节可不能没了你。”

　　林城主抬手唤来一个官兵，他让那官兵将宿玉送回去。

　　现下大祭司刚被杀，虽然还不清楚是仇杀还是情杀。但宿玉无论如何都是此时最危险的。

　　宿玉站在原地，微微俯身，流苏自她的眼前划过，“多谢城主。”

　　林城主摆摆手，表示不必在意，“宿玉姑娘可要好生歇息。在你上台之前，本城主一定会给出一个满意的答案。”

　　他微笑着说的话，让宿玉稍微安心一些。

　　她再次行礼，跟到那官员的身后，她似是不放心一般再次回眸。

　　人群之中早已因为城主的到来而安定些。

　　林城主眯起双眼继续笑着，只是笑容越来越危险，他叹息道：“真是难办啊，本来我是可以好好在城主府待上一天，谁知道突然来人和我说大祭司死了。”

　　他缓缓朝人群中走去，他目标明确的走向人群的中央，没有丝毫停留，他继续说着：“这还不算，等我走到一半时，又来一个人同我说，这里打起来了。我这人还是挺好奇，这怎么就能打起来？”

　　他微微倾身看着那被压在地上的人，那人的眼里尽是警惕，这种眼神林识见过很多。

　　这人正是刚刚第一个开口说杀大祭司的人是外乡人的那个。

　　林识对于给自己增加工作量的人可没什么好感，他眼中渐渐弥漫上一些冷意。他走上前毫不留情地用脚碾着那人的手掌。

　　一声惨叫声响彻天际，林识似是才发现一般，收回自己的脚，他毫无心里负担地说道：“抱歉，刚刚我只顾着向前走，并没有看到你的手。”

　　他微笑着环顾四周，人群之中的人面色各异，有的人在害怕，有的人因为见到城主而兴奋，还有的人存着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林识笑出声来，他慢悠悠地说道：“晚幽城向来欢迎懂礼数的客人，也同样欢迎懂礼数的本地人。”

　　他停顿一下，接着说道：“所以希望这场祈雨节，各位可以尽兴、而归。”

　　这算是一种无声的威胁。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些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