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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漠北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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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修仙世家李家本家长子,是唯一正统继承人,然而八岁那年测灵根,我成了五灵根的废物,沦为全家族的笑柄,父亲再也不拿正眼看我,母亲也总对我有一丝幽怨,从被寄予厚望的长子成了没有未来的废人。
而我的弟弟,却是个水木双灵根,得到全族人的关注,父亲笑颜大多对着他,而他的母亲赵姨娘也母凭子贵一时风光无限。
他夺走了很多,还联合分家骄子们一起欺我辱我。我年少时定下的未婚妻也悔了婚约,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残废。
莫欺少年穷!总有一天,他们对待我的,我都要一并讨回来!!五灵根又怎样!世人皆以我为废,我偏要逆天而行!
我那个弟弟构陷我,我被逐出了李家,那个男人给我的一巴掌我记得清楚,他说,没有我这样的儿子。
于是我离开了这个家,从一个他们眼里的废物彻底变成了他们眼中的死人。李家二子成了李家独子。
离了那个李家,我便成了孤儿、成了一介散修,勉强养活自己勉强地修行,没有资源没有支持没有天赋,我寸步难行。
而那个李家独子像是我的反面,众星捧月,谁人不知,我常常听到,最开始是不甘,后面就变成了平静。
我离开这里,去了漠北,离了江南,便听不到了。
漠北环境恶劣不像江南养人,有时候觉得就这么死在这里,倒也不错,被甚么蛇虫吃了,被甚么泥沙淹没。
但我并没有死,反而因此有了一段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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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俟竹放下了纸稿:“你这都写的甚么?”
纪即白思考一会,认真说:“不知,但是书店老板爱看,愿意出版我的稿子。”
“修仙话本的确有很多人看,我前些天还看到王家那个二子捧着看呢,被我撞见了还不好意思……”万俟竹将稿纸推到了纪即白手边,“你说,真的有仙人么?”
“也许有。”纪即白把稿纸对折收了起来。
“也可能只是对于长生的幻想。”万俟竹站起来,“也许哪天你我就被隐士高人相中了,测出来甚么单灵根,走上了修仙这条路子……”
“也可能只是个普通人。”
万俟竹点点头:“没错,普通人,没什么不好的,我更宁愿当一个普通人。”
万俟竹是只有江南才能养出来的人,跟江面水雾一样温润,像堤岸杨柳一般淡雅,只是遇到了纪即白就扩大了那份少年心性。
纪即白是被万俟竹捡回来的,算是放养,因为他从不住在万俟府里,自由随性,像一阵风。
他没有任何过往记忆,学习能力却很强,有层出不穷的鬼点子。府中人经常私下里谈论他的身世,他耳朵好,都听到了。
他们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传他的身世传得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儿的,于是他成了前朝皇室遗孤,修真高人的遗子,落魄世家的逃子……还有说他是被鬼附身的其实早就死了——纪即白对此不置可否,他需要进食,需求与一切活人一样。
纪即白将这些都记下来,写成话本,赚取一些吃穿用度的费用,上面关于修仙世家李家的纸稿就是他身世传言的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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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还是隆冬,人们都不太愿意出门,纪即白向书店店主要了一些稿钱去买了热腾腾的肉沫饼,上树上吃去。
他喜欢待在高处,什么都不去想,脸是冷的,手中的饼是热的。看来来往往的过路行人,听些趣事,改了改记下来用作下一次写稿的灵感。
话本脱离不了生活,他总是很享受生活。
万俟竹最近没空——他总要担起家族的任务,跟着纪即白疯跑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
又是一日,万俟竹在书房整理文书的时候,对着靠在窗边的纪即白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去漠北吧。”
去漠北吧。
他不是去寻机遇的,是跟那李家小子一样、是去逃避的。
对于即将降临肩头的责任感到惶恐,有了退缩之意,他毕竟只是个没什么烦恼的少年人。就这样暂时逃离,去看看吧,去漠北。
纪即白也不问,只点头,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和万俟竹一起出行了。
二人的行装很精简,纪即白多带了一柄剑。
纪即白赶着马车,万俟竹也不在里面坐着,在外面跟纪即白挤着挨着。
“去过漠北吗?”
“没有。或者有但是我不记得。”纪即白作思索状。
“嗯,你不记得。”万俟竹翻看着一本书。
纪即白撇了一眼觉得有点眼熟:“你什么时候对我写的话本有兴趣了。”
“王家二子给我塞的。”万俟竹没抬头,“我好奇去书店翻你的话本被他撞见,第二次,便以为我喜欢,这爱好也不再藏,见着我的面就递话本……我就拿了你写的。”
“实话如何呢。”
“实话我很喜欢。颇有意趣。”万俟竹抬眼好笑似地看他,“该不会你失忆但是身体还记得,就把这些经历写了下来吧?”
“如此,也不是没可能。”纪即白沉吟片刻后又言,“……还是算了吧,麻烦。”
纪即白看了眼封面就记起了内容,写的是修真高人的遗子:一个小乞丐展露了天才般的修炼天赋被大宗门注意到,十几年的颠沛流离,一朝变龙凤,进入宗门更加惊才绝艳惊动老祖,收为关门弟子,一步步走到修仙顶端。
“他运气很好,每次都能化险为夷。”万俟竹翻着书页点评道。
“很理想,所以这只是话本。”纪即白点头。
“这是高人的遗子,我们普通人没有这么多事。”万俟竹笑道。
纪即白看了眼万俟竹,在阳光下琥珀色的眸子像闪着细碎的光——这一眼他后来记了很久很久。
行路,眼见着太阳渐渐西沉,纪即白持着缰绳找到了落脚点。
在客栈要了一桌菜和两间房,叫小二牵着马去喂些粮草。
他们还在江南,只是偏远些,这里也没有中心繁华,人也少。
客栈里除他们之外就一桌,掌柜的也是闲着,跟他们攀谈起来,得知他们要去漠北,张了张嘴夸张地表示惊讶,神神秘秘地凑近了说:“两位真是不知道漠北是什么情况啊……唉……”
“什么情况。”纪即白直言问。
“不好的情况。”
“那是什么情况,掌柜的不妨明说。”万俟竹莞尔道——对比在江南的责任来说,什么都是有趣的。
“那漠北啊,有妖怪在作乱。”
“子不语怪力乱神,掌柜的,当真么。”万俟竹好奇了。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死了好多人呐!这不,本来在漠北就容易迷失方向,前段时间去往漠北的镖师都死了,死相凄惨,脑袋都没了……哎呦……许是被妖怪吃了……官府查案的,一点办法没有,我看八成会成为悬案!”
纪即白:“一点办法没有?当真由着那妖怪作乱?”
掌柜的摇头:“妖怪只能由仙人来收,我们寻常人是没办法的。”
万俟竹:“这哪有仙人呢?若是有,也不知是管是不管。”
“仙人啊,仙人在昆仑山上,昆仑山上仙。”掌柜的煞有其事地说着。
万俟竹用手肘抵了抵纪即白,凑近低声道:“昆仑仙?那不是你话本里头写的么。”
“……你怎么看这么快。”纪即白顿了顿,又说,“不知,许是本来就有昆仑仙的传言,我恰好写到罢了,仙理当在高处,这么多山,写哪一座不是写。”
“怎么理当在高处?地下仙没有么?”
“不知,许是在地下的是鬼罢。”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戳来戳去,窃窃私语。
这边的掌柜的像是被勾起回忆,滔滔不绝说着,说累了猛灌一口茶继续说,也实是一个性情中人。
“传说……昆仑仙曾帮助过我们的祖先解决过大妖,治理了弱水,还一个太平。至于那些修仙之说,也不是没可能,昆仑仙就长人的样子,说不定就是人修行成的。”掌柜的摸了摸胡子,有些羡慕似的说。
他又叹息:“我想,这么多年来妖怪不敢大肆作乱就是因为有昆仑仙的震慑,不然凭妖怪破山移海的本事哪有我们普通人的活路哦……”
“也有一种可能。”万俟竹对着纪即白低声说。
“什么可能?”
“根本就没有什么妖啊仙的,那是人在作乱。”
“哦。那割头又是怎么回事。”
“心里变态,或者是杀人标志,又或者——不想让人认出尸体身份。”
“去看看?”
那便去看看。
什么妖啊仙的,到底是没个准数,官府查案无果是不作为、是贿赂勾结还是真的查不出来?
夜深,回住房路上,纪即白拉着万俟竹说:“他们总是喜欢将做的滔天恶事推到存在都存疑的妖怪身上。”这样真相似乎就不重要了,因为没有人能从存在与否都无从证实的妖怪身上得到答案。
他们指谁?他们是很多人。
万俟竹笑出眼泪:“便是如此,回头还是人模狗样,比蜘蛛精还要毒。”
光线有些暗,只借着淡淡月光看不清楚万俟竹脸上的表情。
笑的好难看,是在笑吗,还是在哭。他不知道。
我不知道。纪即白心里念道。
他抬手到一半,最终落在万俟竹的肩上,把他推进屋。
门一关,世界安静了,门内是万俟竹门外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