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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赦免令 ...

  •   雄虫法庭上,法官第N次看向时钟。指针一点点逼近最后时限,法庭两边还坐着正颐指气使的雄虫。

      他们都是雄保会里“德高望重”的雄虫,是特地来见证胆敢伤害雄虫的罪雌会有什么凄惨下场的。

      雄虫虽然沉浸在他们带来的雌侍的服侍中,眼睛却不断地看向法雌虫法官。说实在的,雄虫浑浊的眼睛实在不具备什么威慑力,但有虫族的制度压着,法官只好匆忙地低下头以示敬意。

      实在是没办法再等下去了,法官终于敲下了第一声锤子。

      从被带到法庭就闭着眼的罗兰德终于缓缓抬起目光,只是双眼里没有半分神采。除了尚且挺直的脊背,哪里还看得出这是一位功勋卓著曾经风光无限的雌虫少将。

      他终究没能等到雄虫的宽恕。

      凭借少将军衔,把审判时间拖延七天已经是极限了。到今天雄虫还是没有签署赦免令,想必雄虫还是怒气未消。

      他已经必死无疑。

      法官看着跪在法庭中央的罗兰德,痛惜地叹了一口气,随即他一敲锤子,郑重宣布:“罗兰德,你严重违反雌君守则,没有尽到辅助雄主二次分化的责任,损害雄虫身心健康。依照雄虫保护法,判处你摘除精神海,流放荒星。你有异议吗?”

      摘除精神海啊,一时之间罗兰德竟然有些迷茫,他都有些分不清和精神海崩溃相比哪个更可怕了。

      精神海崩溃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几个星时过去身体就会被溃散的精神力冲垮,而后永远长眠,回归母星的怀抱。而摘除精神海则意味着从此以后他将没有任何意识理智,要在荒星上做一只疯疯癫癫的白痴虫子了。

      从少将沦为痴傻,简直比死还叫他难受。还好,在行刑前他还有几个星时的时间,能允许他早一步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目光平静,无悲无喜:“罗兰德没有异议。”

      法官摇了摇头,准备将宣判的锤子落下,光脑却在这一秒亮起。一目十行地看完,法官惊得快要跳起来。

      是赦免令!

      他当法官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上一次看到还是学生时代在法官学校的博物馆里!要不是因为他有着极高的专业素养,换了旁的虫谁会认识?

      虫神在上,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么仁慈的雄虫!

      *

      直到走出法庭大门,罗兰德还是没能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雄主,就这么赦免了他?

      “少将,元帅在等您。”元帅的副官一早就在法庭门口等罗兰德了,好不容易看到罗兰德出来,立刻热泪盈眶地迎上去。

      关上房门,罗兰德见到了坐在书桌前的坎贝尔元帅。他已经从副官口中得知,是元帅以三个星球为代价向雄主换来了赦免令。

      “元帅。”罗兰德脱下军帽行礼。

      坎贝尔见他走进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罗兰德十八岁第一次上战场时他都没这么担心过。

      “回来就好。”

      坎贝尔元帅疼惜地将罗兰德扶起,罗兰德却不肯:“您又救了我。”

      当年他的雌父为了保护他而反抗了雄父,最终被送上法庭当场绞杀。雄父对他更是厌恶,将他逐出家门,任由他自生自灭。那时候,还是一名上将的坎贝尔元帅收养了他。

      听罗兰德提起往事,坎贝尔也红了眼眶:“当年我救不了你的雌父,现如今我拼尽全力也要……”忽然他顿住话头,怕再勾起罗兰德伤心事:“不说这个了,你的伤要不要紧?”

      当然不只是雄虫当日鞭打的伤口。罗兰德换取了七天的暂缓宣判是要付出极大代价的,这些天他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承受无休止的鞭刑。更何况现在他的手腕上还戴着抑制环,阻断着雌虫强大的自愈能力。

      这是为了让雌虫永远记住身体上的疼痛。身体足够疼了,心里才会真的拜服于雄虫。

      罗兰德说没事,坎贝尔却不相信:“抑制环解不开,你先到修复仓里面躺着,奥利尔说雄虫睡下了,还有一会儿才醒。”

      罗兰德却摇了摇头:“还是不了,私自使用修复仓违反雌君手册。”

      坎贝尔原本很欣赏养子做事情一丝不苟坦率真诚的态度,现在却实在有些气恼。

      远古人族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对,恨铁不成钢!这就是个榆木脑袋,用一下修复仓又怎么了?雄虫又看不出来!

      “你这样怎么能讨雄虫喜欢!一点小心思都不会用!”坎贝尔气得鼻孔出气,生气地屈起食指邦邦敲罗兰德的脑袋。

      罗兰德低下头:“是罗兰德无用。”

      “罗兰德,我不是要训斥你。你的精神海有多危险,你比我更清楚。当初让你匆忙之间嫁给桑宿也是为了这个。”

      坎贝尔看着他颈后的虫纹止不住叹气,罗兰德是S级雌虫,他的颈纹本该繁复瑰丽,但现在由于精神海处在崩溃边缘,已经黯淡一片了。

      在上一场击退星兽百年狂潮的战役中,罗兰德居于首功,却也因为掩护D-8901星球居民转移而精神海受到污染。医院的检查报告他已经看过了,一个月之内得不到精神力安抚,罗兰德的精神海会彻底崩溃。

      但雄虫向来是讨厌雌虫的,他们身体并不像亚雌那样柔然,性格更不像亚雌那样柔和,军雌更甚。

      罗兰德自幼没了雌父,又被雄父厌弃,这么多年了性子还是这么的刻板沉闷,在军中时一举一动都堪称军雌教科书。

      但现在嫁了雄虫怎么能还是这样呢?雄虫最为讨厌的就是古板生硬的雌虫。

      这事也怪他,他这些年都忙着在军部升职立功,缺少了对幼崽的陪伴和耐心,才让本就饱受创伤的罗兰德愈发沉默寡言。

      否则被送上雄虫法庭这样的大事,罗兰德早该寻求他这个做雌父的帮助,而不是等到副官来报他才知道。

      罗兰德没有回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到底还要怎么做呢?雄虫宁愿承受二次分化的痛苦都不愿意享用他,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力量能使雄虫对他进行精神力安抚。

      更何况,雄虫那样地面目可憎,那样地反复无常,他又怎么做得出献媚取宠的事情来?

      坎贝尔忽然低头看向光脑,眉头紧皱,手指飞一样地操作完许多按钮。随即他拍了拍罗兰德的肩膀,语气里又不自觉地带着上位者的强硬:“罗兰德,边缘星最近不太平,我必须赶过去坐镇。雄虫都是下半身思考的虫子,想尽一切办法,引诱他!”

      罗兰德下意识地脱帽,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是!”

      罗兰德回到病房的时候,桑宿正坐在床上研究着光脑。

      虫族的科技实在先进,光脑只不过是嵌在手腕内侧的一个小芯片,指尖轻点就可以弹出屏幕自由缩放,操作便捷,让桑宿新奇不已。

      房门被推开的声音让桑宿抬起头,下一瞬间,他的目光被完完全全吸引,这种吸引比虫族一切一切的新奇设备更强烈百倍不止。

      罗兰德换了一身整洁的白色衬衫,外面套着件白底金边的军服,暗金的刺绣、垂坠的流苏和他的少将肩章相互辉映。修长的双腿包裹在裁剪合宜的军裤里,显得笔挺又充满力量。薄唇微呡,清俊的脸上无悲无喜,似乎有一层不可亵渎的神圣。

      但最摄人心魄的还是那双蓝绿色的眼睛,像海与天的交汇融在他深邃的眼窝。

      可惜那双眼睛只停留一瞬就垂了下去,随即桑宿看到他快步走了过来,却在床头处停住。

      桑宿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床头的柜子上整齐地放着些金属碎片,正是那枚被“里瑟”摔碎的“帝国之刃”勋章,虫族军雌所能获得的最高级别的奖章,在罗兰德上次得胜归来之前,已经有近百年的时间没有军雌获得这项荣誉。

      桑宿昏迷前握住了这枚破碎的勋章。

      雄虫握在手中的东西,医院里的虫并不敢随意处置,所以这才整齐地码放在桑宿床头,还用一个透明罩保护起来。

      桑宿现在就是一整个大心虚,他看到罗兰德看向勋章的目光,想要说些什么,却觉得都太过苍白。

      雌虫满身荣耀归来,是守护整个虫族的英雌,却一朝被“里瑟”把勋章摔个粉碎,偏偏他现在在罗兰德眼里就是那个罪大恶极的雄虫。

      可罗兰德却什么都没有说,仿佛都没有看到那枚勋章。他只是把军服脱下叠好,放在柜子下边的小凳上,尽量不碍着雄虫的眼。

      “请雄主责罚。”罗兰德屈膝跪下,同时举起了手中的刑盒。

      刑盒体积很小,分量也很轻,却是坎贝尔元帅为了他能得到雄虫的原谅特意准备的。据说这是目前主星中最流行的惩戒刑具,传承自古老的人族,颇受雄子追捧。罗兰德想,这下应该能让雄主满意了吧。

      桑宿皱着眉,他本不是这个世界的雄虫,没有这种趾高气昂叫人下跪的臭毛病。更何况,桑宿的人类芯子让他对罗兰德这样保家卫国的军雌更多了一分崇敬。

      不过就着这个姿势,桑宿倒是仔细地瞧了瞧罗兰德的后背,想看看他的伤怎么样了。他的记忆里说雌虫拥有强大的自愈能力,但第一次见到罗兰德的时候,他满身的伤却没有丝毫愈合的痕迹,让桑宿有些担心。

      只是衬衫将罗兰德的后背完全掩住,桑宿看不清罗兰德伤口的情况。但罗兰德脸色还好,刚刚也行动自如,联想到雌虫强大的自愈力,桑宿觉得应该问题不大。

      “别跪着了,快起来。”桑宿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罗兰德的头更低了:“雌君守则第七百一十二条,必须跪着接受雄主的惩戒。求雄主允准。”

      桑宿有些无奈地抓了抓头发,这个雌虫怎么回事,开口跪着,闭口责罚的。

      “罗兰德,我并不喜欢你这么跪着,也不想惩戒你。”桑宿耐下性子,知道罗兰德是刚从雄虫法庭出来,正是如惊弓之鸟一样的时候。

      罗兰德放下刑盒,终于抬起头看向桑宿,蓝绿色向来拥有水光潋滟的特质,可他的眼中却像是古井无波。

      “罗兰德?”桑宿被这样的眼神惊到,到底要怎样的经历才能使一双天生多情的眼睛变成这样?

      罗兰德却默默打开刑盒,里面居然是长短粗细不一的钢针,数以百计,每一根都闪着寒光,让桑宿看着都肉疼。

      可罗兰德却面色如常,他跪着转过身体,将后背暴露在桑宿面前,再一次重复:“是罗兰德愚钝,请雄主责罚。”

      这就是罗兰德对雄虫刚刚那句话的理解。他是绝想不到也不敢想雄虫的意思是免除责罚,只以为是雄虫躺在床上,不方便从正面对他施刑。雄虫既然不喜欢他那么跪着,他就只好遵从命令背对雄虫跪着。

      只是他果然是不讨雄虫喜欢的,连受罚这样的事情都不知道为雄虫考虑周全。

      桑宿有些气结,他是容嬷嬷附体吗?难道就这么喜欢扎人?

      他被子一掀跳下床走到罗兰德面前,伸手抬起了那张清俊好看的脸。刚才青松翠竹一样地走进来的时候多好看啊,干嘛总是这么垂着脑袋?

      桑宿想着既然好好说话行不通,干脆换了一副恶劣的本土雄虫的语气:“罗兰德,雌君守则有没有告诉你,要绝对服从雄主的命令?”

      罗兰德显然对于雌君守则的每一条都烂熟于心,他几乎不需要思考:“是,雌君守则第一条,雄主的命令高于一切。”

      说话间,桑宿感受到罗兰德的呼吸洒在自己的手掌,热热的,让桑宿有些羞涩,但又不好收回手。

      但至少这个回答是让桑宿满意的,他点点头:“所以现在我命令你,站起来,躺到床上休息。”

      罗兰德的大脑有些宕机,他原本是被迫抬起头的,现在眼睛却直直地盯住雄虫,似乎想要分辨刚刚的那句话是不是错觉。

      雄虫,就这样饶恕了他吗?没有辱骂,没有责罚,甚至他在雄虫的眼睛里看到了笑。

      桑宿被罗兰德直白的眼神盯得有些受不住,下意识的去摸鼻子,也就顺势撤回了抬着罗兰德下巴的手。

      罗兰德的脖子梗在原地,他意识到自己的冒犯又连忙低下头。

      桑宿鬼使神差地要阻止:“别低头,我喜欢你的眼睛。”

      一句话让两虫都愣住了,桑宿就那样明晃晃地照进一双蓝绿色的眼睛,湖面风起,像笼罩着欲雨的青云。

      桑宿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连耳朵都腾着热气。他怎么这么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像个登徒子!

      他不敢再看罗兰德眼睛,慢吞吞地走回床边,脱了鞋,上了床,又往里侧打了个滚儿,闷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你快点上来,我要睡觉了。”

      桑宿不再看罗兰德,罗兰德的目光却一直紧紧跟随着桑宿,他情不自禁地抚上眼角,又将手指慢慢向下,移动到左边的胸膛,里面有一颗在跳动的心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赦免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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