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若繁华》晗月慈

97、第九十六章 不若归去谢荣华（3）

　　琴声……
　　暖阁外，慕君延停下脚步，抬首望向微掩的窗户，这是桑妤歌的琴声，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她的琴声了……
　　萧瑟，凄楚，彷徨。
　　桑妤歌坐在琴畔，不停的拨动身前的琴弦，一个个动人的音符从指间倾斜而出，卷起满室清冷如霜。
　　门被人从外推开的声音在琴声中显得有些突兀，然而她指下的动作并未停下，任一个个音符串联成绝妙的旋律。
　　慕君延立在门边看了她良久，脊背笔挺。
　　雨还在一滴滴下着，慕君延抬头，轻叹了一口气，短箫在手，合上了她指下的琴声。
　　箫声，琴声，以一种近乎完美的方式，完美地合在一起。
　　那个夜晚，窗外是簌簌的雨声，屋内是琴箫相合。
　　直到琴弦上的纤长手指停下，直到玉箫呼出最后一个音符，她才缓缓抬起眼帘，迎上门口那道沉默的视线。
　　他回身关上门，向她走去，揽着她向榻上走去，道：“月奴说晚膳的时候你只吃了几口，你的身子本来就没好，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好的了。”
　　她凝视他，轻笑了下：“没事的，只是胃口不好。”
　　“那可不行，回头我得让月奴换个厨子过来。”他皱了皱眉，将她放在榻上，用锦被裹了个严严实实。”
　　然而一双手却拉过他，她埋首在他怀中，这几日苦药不断，连着她的身上都带着淡淡的药味，她紧环着他的腰，声音里夹杂了几丝倦然，她说，我现在只剩下你了。
　　感觉到怀抱的主人身子一僵，她淡淡微笑。
　　她已经失去了太多，娘亲，父亲，于叔，于安，家，雪吟，孩子，现在就连娘留给她最后的东西，都消失不见。
　　到了如今，她拥有的，不过只有他罢了。
　　他的目光幽邃，紧紧地拥紧了她。
　　次日慕君洧来的时候，得意洋洋地在慕君延显摆着那条腰带：“九哥，你看，这可是我们家小荷亲手做的，好看吧？”
　　慕君延瞟了他一眼，不说话，低头继续画着什么。
　　鲜少见到慕君延不理他，慕君洧有些气靡的凑过去：“又在弄……咦？”
　　画上的竟然是一只精描细绘的佩环。
　　“你画这个做什么？”慕君洧奇怪看他一眼，眉眼里满是不解之色。
　　慕君延头也不抬，只道：“我自有我的用处。”
　　连绵的阴雨一直断断续续的下了七八天，到今天的时候天空终于放晴，阳光穿透云层洒落地面，笼罩着淡淡的暖意。
　　桑妤歌的身子已慢慢好转了起来，在房中闷得久了，又见今日有了阳光，一时起了兴致想在外面坐坐，清娴遂招呼院内的下人往走廊上放了一张案几，一把椅子，然后扶了桑妤歌坐下，一面又嘱咐道：“主子，你身子还没完全好，在外面坐一会就行了，别呆得太久。”
　　秋日的阳光不若炎夏炽烈，温温和和地落在身上，煞是舒服。
　　她的手中把玩着一只暖玉佩环，与丢失的那只一模一样，虽然慕君延告诉她是他找回来的，可是她却知道，要在偌大的帝都找回一只小小的佩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纵然他为此在外忙碌了几日，依然于事无补，他知道佩环对她的重要性，在多日找寻无果后，却将这枚佩环带了回来。
　　这并不是属于她的那只，合字号玉器找出一个手艺出色的工匠师傅并不难，尽管他掩饰得很好，甚至连佩环上花纹他都让人细细地打造得找不出一丝瑕疵，可是属于她的东西，她佩戴了十几年，是再熟悉不过的，就算是一模一样，那种感觉也毫不相同。
　　她没有点破事实。
　　她的确是失去了一件重要的东西，可是在失去的同时，她也得到了同样珍贵的东西。一生之中，有这样一个人，甘愿欺骗也要弥补她心中的遗憾，还有什么是不能不知足的？
　　迎着温温和和的阳光，她的唇边缓缓荡开清浅的笑意，一瞬间，倾国倾城。
　　皓魄当空宝镜升，云间仙籁寂无声；平分秋色一轮满，长伴云衢千里明；狡兔空从弦外落，妖蟆休向眼前生；灵槎拟约同携手，更待银河彻底清。
　　八月十五，秋夕节，民间称中秋，因着这一天月亮满圆，象征团圆，故又称为团圆节。
　　民间的秋夕节极为丰富，有未出阁女儿的泡帕招亲，舞火龙，祭月，拜月，赏月，玩花灯，猜灯谜，饼宴等，而中秋饼宴，则以宫廷最为精雅。皇族最为重视而繁琐的祭月仪式之后，王公大臣、皇亲贵族围坐在太和殿中品尝着团圆饼。
　　桑妤歌吃了一口只觉甜得腻人，便只象征性的吃了一些。
　　饼宴过后的猜灯谜是由琓妃主持的，自从柯昭仪上次将刺客引入宫中之后就彻底失了宠，饼宴之上甚至连她的丁点影子都找不到，许经娥又不是刻意争宠之辈，因此如今的后宫又恢复了以往琓妃独尊的局面。
　　望着春风得意的琓妃和一旁时不时附和她的许经娥，桑妤歌淡笑了一下，低头喝了口宫婢递上来的茶。
　　最危险的敌人，其实往往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仲尼日月，凿壁借光。”晨煜看着彩衣宫女双手奉上的灯笼，略一思索，笑答道：“答案是孔明。”
　　那宫女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给出了答案，惊讶地抬了抬眉。
　　晨煜一连猜中了十几个灯谜，令得高座之上的景帝打趣道：“晨煜莫不是想把今年猜灯谜的赏赐都带回王府？”
　　底下的王公大臣莫不大笑，倒让晨煜不好意思的往云卿身边靠了靠。
　　景帝宠爱瑞王府世子，世人皆知。
　　散宴时，景帝赏了晨煜不少宫中的好东西，景元帝太和三年的秋夕节就在一片喧嚣声中过去了。
　　回府的路上，听着外面嚷嚷的声音和时不时在头顶炸开的烟花，桑妤歌忍不住掀开车帘向外看去。
　　“好看吗？”一颗脑袋在她脸旁冒出，是慕君延。
　　云卿和晨煜另乘的一辆马车，原本桑妤歌是要与他们共乘一辆的，但云卿执意不肯。
　　烟花一朵一朵在空中绽开。
　　人群欢呼着从马车旁奔过，马夫怕伤了人只得将车停下。
　　“想不到京城中的中秋节会这么热闹，以前在原川的时候我都没见过这么多人。”
　　“想不想去？”他指的是跟上人群。
　　她极淡的笑，摇了摇头：“还是不要了，这几天觉得有些乏，想早一些歇息。”
　　他附和道：“也好，等身子都好了，你想去什么地方，我都陪你去。”
　　“说话可要算数。”她笑伏在不大的窗户上，却见慕君延脸色忽然沉沉一滞，猛地跳下车向一个方向追了出去。
　　她先是愣住，反应过来后赶紧跟着冲入了人群。
　　“子瞻，你怎么了？”她追上慕君延，随着他的视线四处移动：“你在找什么？”
　　熙熙攘攘的人群晃花了眼，他扫视着四周，语气里有着担忧的急迫：“肖郁，是肖郁，他竟然还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