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汉》緋雪非雪

41、下邑之谋

　　王陵抱着孩子，在两万精兵的护送下，沿着睢水河道，去了丰邑。
　　刘邦亦杀出一条血路，领着张良和众人与王陵反向而行，去了下邑。
　　下邑，是砀郡的一个县，刘邦做砀公时，将此处分封给了吕雉的长兄吕泽。
　　此时，吕雉的两个兄长吕泽、吕释之俱在城中，两人热情地欢迎刘邦一行人。
　　吕释之与张良年龄相近、身形相仿，见张良狼狈，把自己最好的一件外袍拿来给他穿上，张良感动得无以复加。
　　一番寒暄之后，得知妹妹被项籍捉住，外甥又被王陵带去了丰邑。兄弟俩人脸上浮现出担忧和心痛的神色，却并未口出恶言，这反而让刘邦更加自责。
　　当兵的人，白天要行军打仗，草草吃上几口干粮果腹，到了夜晚才能短暂放松下来。
　　是日黄昏，吕泽大设筵席，为刘邦一行人接风洗尘。
　　美酒佳肴，丝竹管弦，众人大快朵颐间内心的防线也打开了，你一言我一语说起闲话来。
　　轮到吕氏兄弟时，吕泽说道：“母亲相貌平平，不意却生了一个美貌无比的女儿。母亲总是抱着她到处炫耀，逢人就说妹妹和她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是嫁到我们吕家受了许多的苦，损坏了她的美貌。”
　　吕释之接着说道：“她的长兄北御匈奴，次兄南击百越，嫁给父亲纯属下嫁，辱没了她这个大家闺秀。”
　　众人哈哈大笑，唯有张良触景生情，放声大哭。
　　有好事者看在眼里，心想：莫非张良是吕氏的亲故？
　　是夜宾主尽欢，酒足饭饱后众人各自安寝。
　　为解刘邦的困境，次日清晨吕泽动员城中众人，广徕告示，集结下邑四周郡县的青壮年前来投军。
　　砀郡本是吕不韦的封地，吕家也在此居住过几年，众人为吕泽做事没有不尽心的。是以全郡的良家子都前来应征。短短六七日功夫，吕泽为刘邦招来了四万精兵。
　　楚汉战争已然打响，刘项之间势必要决一死战，这区区四万人，征战天下，决计不够。然而汉王何许人也？他在砀山斩白蛇起义时不也只有区区五百囚徒吗？
　　临行前，刘邦倚着马鞍，对众人说道：“我欲将函谷关以东的地盘分封出去，诸位谁能与我建功立业啊？”
　　众将士蠢蠢欲动，张良慌忙跑来，连鞋也来不及穿，口中疾呼：“大王有如此气魄，何愁大业不成？子房恰有一计。”
　　刘邦问道：“子房，你有何妙计？”
　　张良：“衡山王吴芮，是秦时的番君，在百越之地颇具威望。吴芮有二子，俱不肖父。九江王英布，秦时坐罪获黥邢，二世元年，被徙骊山服役，英布携一众囚徒逃亡百越，在江湖之间做了水贼。待天下反秦时，英布便带着五千余人投了番君吴芮。吴芮赏识他的英勇，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英布。”
　　刘邦默不作声。
　　张良继续说道：“吴芮的别将梅鋗，曾经跟随大王入关。”
　　刘邦豁然开朗：“确有此事！子房，难为你能记得这么多！”
　　在没有存储器和EXCEL表格的时代，张良这样博闻强识的人才对于任何一个帝王来说都是可遇而不可求，除了博闻强识，张良还极擅谋略。
　　张良：“梅鋗因随大王入关有功，项籍封他做了侯。然而吴芮手下的无诸与摇，跟随吴芮多年，战功赫赫，在百越也颇有人望。项籍并未给他们任何封赏，是以这两人不肯归附于楚。”
　　刘邦捻须，陷入了沉思：为君者，切不可埋没了功臣与能人，为自己招致祸患。
　　张良：“大王可遣使者前往百越，见衡山王吴芮，共击项籍。”
　　刘邦欣喜若狂，曰：“善。”
　　张良：“魏人彭越，天下壮士。曾经随大王一同攻打昌邑，昌邑未克，大王及西征。”
　　刘邦拍掌：“彭越我认得，他现下何处？”
　　张良：“彭越在巨野泽中，收罗残兵游勇，项籍分封十八诸侯，却漏了彭越。他此时已有上万人众，却无枝可依，以打鱼、狩猎为生。”
　　刘邦大为感慨：“时下正值用兵之际，怎可让壮士风餐露宿？”刘邦当场写信，遣使前往邀吴芮和彭越，共同抗楚。
　　项羽攻打齐国时，田荣封彭越为将军，共同对抗项羽。此时项羽回了彭城，而彭越正带着三万精兵驻扎在外黄。使者呈上书信，向彭越说明来意，彭越带着三万人就地归顺了刘邦。
　　彭越不擅长守城，更不擅长攻城。他擅长游击，更确切的说，他是游击战的鼻祖。
　　刘邦划了齐魏交界处的十余座城池给彭越，作为他驻军和储粮的场所，然而彭越守不住城，把十余座城池都输给了项羽。于是彭越带着自己的大军，向北行进，驻扎在黄河沿岸。
　　在楚汉对峙时，彭越多次袭击楚军的后备军，截获大量粮草，送给汉军。史称“彭越挠楚”。
　　吴芮年纪大了，不想冒险，于是向刘邦推荐了自己的女婿——九江王英布。使者与刘邦通信后，又前去拜见英布。英布此时是项籍的重臣，田荣和项籍争相拉拢他，故而刘邦搁置了拉拢英布的想法。
　　时值汉王二年五月（前206年），雍王章邯未克，刘邦的文武班底绝大多数还在关中。刘邦问道：“我军中可有猛将？”
　　张良：“汉王将领中唯有韩信可以独当一面。”
　　刘邦深以为然。
　　刘邦带着四万大军前往丰邑，王陵守城十余日，几欲崩溃。刘盈虽说是丰邑儿，打出生以来头一次来丰邑，水土不服。小家伙日夜啼哭，面黄肌瘦。
　　此时刘邦率军从天而降，打败了前来攻城的楚军，王陵和刘盈两人俱是喜形于色。
　　王陵整顿衣冠，出城感谢刘邦。刘邦并未与他多做周旋，而是带上了他的孩子，率军日夜兼程，往函谷关方向去了。
　　汉王二年六月初（前206年），汉军挖通了古沣河河道，刘邦命大军撤离，决堤放水。九曲黄河之水从天而降，呼啸着向下游奔腾而去，废丘淹没在湍急的河流里。
　　常言：水火无情，以其迅疾，以其不可抵挡。
　　章邯绝望自杀，自此三秦之地尽数归于汉王刘邦。
　　同月，刘邦以栎阳为汉国都，立世子刘盈为王太子，大赦天下。任命萧何为相国，与诸文臣辅弼太子，又命麾下将士的世子们进栎阳王宫为侍卫，拱卫太子。
　　安顿好自己唯一的嫡子，刘邦带着自己的这帮老下属们西出函谷关，返回楚汉战场。
　　众将士原本会担忧挂念自己家中的妻儿，如今他们的长子俱为太子侍从，陪伴少主。
　　待到汉王得了天下，他们的后代也能搏一个从龙之功。是以众人心中再无牵挂，安心跟着刘邦出关打仗了。
　　吕雉在项籍手中，刘邦再恨项籍也不能与他正面对抗。项籍这个人靠着以下克上、三次暗杀、远交近攻建立了西楚政权，他的心比正常人更黑，底线也比正常人更低。刘邦断然不敢激怒项籍，万一对方杀了吕雉，一切都于事无补。
　　是以他将手下将士分了出去，让众将士各自领兵，在不同的战场对抗楚军。而他本人，则一边带兵攻城掠地，一边不断派遣使者带着金帛厚礼，请求议和，恳求项王归还他的家人。
　　项羽此时兵多将广，不缺地盘也不缺粮草，是以无论刘邦开出什么条件，项羽从来不搭理他。
　　赶走刘邦后，项羽又杀回了齐国战场。楚军打得齐军节节败退，在齐国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田荣败走平原，平原人恐被屠城，于是杀了田荣，把他的首级献给项羽。至此，三齐之地属于西楚。
　　项羽收了三齐，听说三秦之地尽数投降了刘邦，而栎阳城，竟然成了汉国的国都。
　　他大为光火，一面要追杀塞王司马欣和翟王董翳，另一面要追究三王的臣属。司马欣和董翳逃到了荆楚腹地，两人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流亡之路可谓是苦不堪言。
　　司马欣早年曾经对项梁有活命之恩，而董翳当年力劝章邯投降项羽。两人于是结伴前往彭城，主动自首。
　　项羽见他们认罪态度良好，时下又值用人之际，于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饶了两人，仍旧留他们在自己帐下效劳。
　　这两人和项羽有交情，能够免罪。有些人和项羽没交情，只能另谋生路。
　　二世元年（前209年），陈胜吴广在大泽乡起义，立魏咎为魏王。于是陈平辞别兄长，前去投奔魏咎。二世二年六月（前208年），秦将章邯攻打魏国，包围了临淄，魏相周巿和魏王咎先后殉国。陈平趁着混乱逃了出去，辗转投奔了项梁。二世三年六月（前207年），项梁被章邯杀死，陈平按下心中的不满，委屈求全，在项羽手中讨生活。
　　好在项羽争气，凭着自己的谋略和勇敢，加上一点运气，几乎成了天下共主。
　　就在陈平背靠大树好乘凉时，杀出了一个刘邦。
　　刘邦东征项羽，殷王司马卬举国投降。项羽拜陈平为都尉，赐金二十镒，让他带着殷地的楚人，抵抗刘邦。谁知刘邦战斗力着实恐怖，三下五除二就把整个殷地都拿下了。
　　项羽迁怒于殷地的将士官吏，要把他们都杀了。于是陈平趁着夜色前去府库，丢下大印，又偷走了库中的黄金，打算渡过黄河去投奔刘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