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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第 129 章 ...

  •   听说来了圣旨,连被大夫扒了裤子正在敷药的崔道娘都爬了起来,非要去听。
      钦元春那是想拦,对着一个伤患无从下手,想劝阻,人家是左耳朵进右耳多出,只当她是背景音。

      没办法,最后还是只能亲自扶着这个小祖宗,去前边刑部司院子里听圣旨。

      这一刻的钦元春,深刻体会到了从前跟在云琼身边当副官的钦元冬的不容易。
      从前她还有些感叹呢,明明是血脉相连的姐妹,怎么这么不同命,钦元冬能跟着云琼风光,自己只能苦兮兮地在军营练兵。

      而现在,她宁愿在大太阳底下练兵。

      刑部司的院子里头,此时是乌央乌央一大堆人站在那里,却全然没有人头攒动的迹象。

      徽姮站在最前头,昂首挺胸,手中捧着一卷橙黄色的绫锦,明显是圣旨。
      乌木制的轴柄的一侧垂着红色的丝绦,代表着这是圣人口谕,翰林院着手拟制的圣旨。

      徽姮身后站一排整齐的女使,她们一溜都着这鹅黄色的褙子,手中捧着崭新的红漆托盘,托盘中物什或高或低,都被黄色的锦布盖了起来,不知道里头都装着些什么。

      再往后,是数十粗使,扛着几个巨大的箱箧。箱箧没有盖子,能清楚地看见里头是成堆的绫罗绸缎与锦袍玉带。

      刑部司的官员们在院子中跪作一团,最前头的是易宁,侧后方是白若松以及朱主事,再后头便是零零散散的书令史以及孟安姗。

      云琼是站着的。
      他在北疆击退蛮族过后,便得了女帝三个特许,即带军近玉京无需避讳,持刀入大明宫不必卸刃,朝会之外面圣免除跪拜。

      不过云琼是个内敛沉稳的人,平日里小心地将云血军安置在郊外,见了女帝也会行礼,从不真的恃宠而骄。

      如今徽姮持圣旨而来,便是如圣人亲临,他不愿意跪拜,谁也奈何不了他。

      徽姮目不斜视,假装看不见侧立于一旁的云琼,一手握轴,缓缓揭开了这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刑部乃国家之根本,法度之权衡,其官员之贤能与否……”

      她声音平淡,毫无平仄,听得白若松都忍不住想抬头看她一眼,瞧瞧她如今是什么表情。

      “……朕深知此行责任重大,望三位卿家同心协力,不负朕命,速速破案归来,朕必论功行赏。钦此。”

      徽姮念罢,拢了摊开的明黄色圣旨,垂着眼睑看着跪伏于地的易宁,淡淡道:“还不接旨?”

      易宁沉默着直起腰板,膝行上前,双手捧过头顶:“臣,接旨,谢主隆恩。”

      徽姮将圣旨交与易宁,二人动作交错间,手指尖相互碰了碰,易宁竟是被吓得一颤,险些没有接住圣旨。

      但是等白若松抬起头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控制住了自己的反应,状似云淡风轻地接下了圣旨。

      众人站起身来,徽姮指挥着身后的女侍交接手中的赏赐。
      那些红漆托盘上的黄布被一一揭开,除了叠一起小山似的金银以外,还有串起的珠宝首饰、做成珊瑚状的红色玛瑙、琉璃制的酒盏,甚至还有几碟子御膳房的点心,把白若松香得咽了咽口水。

      徽姮为人十分冷淡,身上的疏离感比易宁还重,宣完旨后,只与姗姗来迟的刑部尚书客套了几句,很快就带着一串人离开了刑部司。

      她一走,白若松趁众人不注意,偷偷摸摸靠近那托着装有点心的红漆托盘的杂役,在她震惊的目光下,迅速捏了一块塞进了嘴里。

      刑部尚书正与易宁说着话,云琼不动声色往侧边挪了一步,刚好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偷吃的白若松。

      刑部尚书那老墙头草与易宁,一个假装恭贺,一个假装谦虚,二人相互虚与委蛇了几个回合后。刑部尚书才终于想起了,刑部司还有个升了官的主事更值得恭喜。

      “白主事呢?”她左右张望起来。

      白若松正把自己的腮帮子塞得满满当当,被刑部尚书这一喊,险些噎着,抚着自己的喉咙把脸憋得通红,才把东西咽了下去。

      端着点心托盘的杂役,没眼看地将头别向一边。

      云琼趁着刑部尚书往相反方向张望的间隙,又挪了一步把白若松漏了出来,于是转回头来的刑部尚书便瞧见了眼角含泪,双颊涨红的白若松。

      易宁只看了一眼就判断出了白若松在干嘛,没好气道:“还不过来!”

      白若松灰溜溜来到易宁身前,给易宁和刑部尚书拱手行礼道:“大人。”

      “白主事……哦,不对,现在要叫白员外郎了。”刑部尚书欣慰颔首,”年轻人嘛,心性活泼些,知道自己升了职,激动落泪也是正常的。”

      白若松垂着头,抽了抽眼角,但还是没有反驳,默认了刑部尚书的这个说法。

      “白员外郎如今住在哪啊,听说你没有住官舍?”

      刑部尚书明显对白若松的印象还停留在之前,她只得解释道:“如今是住在官舍了,就在刑部的集体官舍里头。”

      “那集体官舍啊,都是给六品以下的小官住的,你如今擢升从六品员外郎,便不合适住在那里了。”刑部尚书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思忖了一会道,“我记得易郎中那院子,似乎是她一个人住的?”

      易宁眼皮子一跳,顿了顿,这才开口道:“是。”

      短短一个字,白若松居然从中听见了千万般的不情愿!
      什么意思,她嫌弃她?

      刑部尚书也听出来了,却只当没听见,笑呵呵道:“刑部司员外郎本就是刑部司郎中的副官,从前易郎中喜欢清净,要求还高,瞧谁都不顺眼,这才迟迟没有定下。如今既是圣人下了旨意的,你们住一间官舍里头倒也合适。”

      白若松手指头扣着自己的带銙,装作喏喏道:“易郎中要是没有意见的话......”

      易宁用脚趾头都能知道,白若松能够不住集体官舍,心里都乐开花了。
      偏偏她还要装出一副自己是被动,没有很乐意的样子,让她心里有说不出的一阵憋闷。

      如果易宁能够活在白若松曾经的时代的话,就会明白这种这种感觉就叫做“茶”。

      白若松当然是故意的,谁让易宁看起来很不愿意!

      刑部尚书觉得真是奇了,自易宁入了刑部当了这个刑部司郎中,她还是头一回瞅见易宁吃瘪呢。
      她面上的笑意瞬间又大了些,问道:“易郎中可是不愿意?”

      易宁的目光如冷箭,自四面八方而来,将白若松穿了个遍。
      白若松开始后悔招惹她了,低着头缩着脖子,鹌鹑一般静默不语。

      “无所谓愿意不愿意的。”易宁淡淡道,“便搬进我的院子罢。”

      刑部尚书满意颔首,又吩咐了几句,让刑部司的杂役们到时候去帮忙打扫院子,给白若松搬东西,自己随即告辞,走到云琼面前,拱手一礼,也不知道开始说些什么。

      白若松看了一眼,感觉云琼的面色淡淡,不辨喜怒,还透着一些疏离。
      站在一旁的易宁见状,居然低声骂了句:“老狐狸。”

      白若松瞪大了眼睛,转过头去看易宁,见她面带不悦,奇道:“大人居然也会骂人。”

      易宁余光刀子一样刮过来,冷笑道:“看来是我骂你骂得少了?”

      白若松立刻一颤,尬笑了一声。

      “一会来院子见我。”易宁垂首,将手中圣旨一卷,轻声道,“漕运那边来信了。”

      白若松一怔,她甚至都来不及问一句“什么意思?”,易宁就已经带着圣旨转身,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抬步走远了。

      易宁一走,刚刚不敢过来的几个人都围了上来。
      其中以朱主事为首,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同白若松道:“我在这刑部司几十年了,还真没见过这么多大官呢。”

      旁边有不明所以的书令使好奇道:“很多吗?不就一个刑部尚书。”

      “怎么不多,你真是没见识。刚刚来宣旨的,是秘书省从三品秘书监徽姮。然后刚刚过来说话的是咱们刑部司的头,刑部尚书。还有那个,现在在与刑部尚书说话的那位......”朱主事压低嗓子,神神秘秘道,“那是传说中的那位,抚国将军府的云麾大将军。”

      “哎呦。”书令史大惊,“就是那位貌丑无盐的......”

      “你是不是皮子痒了!”孟安姗匆匆而来,刚听了几个字,一脚就踹上了那书令使的屁股。

      孟安姗是武官,脚底下劲大,那书令使被踹得跳了起来,叫唤着捂着屁股蹦了好几下,惹得和云琼说话的刑部尚书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要命。”朱主事一把摁住那书令使的头,另一只手捂着她的嘴,“你不要命了,叫唤什么?”

      “你也是。”说着,朱主事又把目光投向孟安姗,“你踹人家做什么?”

      孟安姗双臂抱在胸前,哼了一声,道:“云麾大将军是什么内立?这个距离你说点啥,他想听是听得一清二楚的,让她再叭叭下去,咱们都得陪葬。”

      这个距离云琼若是想听,的确是能听清的。但是毕竟他如今正在与刑部尚书说话,白若松并不认为他真的会这么没事做,分神来听她们几个的对话。
      她知道孟安姗其实算是在维护自己,怕自己一个生气和人争执起来,便感激地对着她笑了笑。

      无论是朱主事还是在场的书令使,大家都是清一溜的文人,还真被孟安姗唬住了。
      朱主事当场面色突变,一拍那书令使的脑壳,斥责道:“不准再说话了,清楚了么?”

      书令使连连点头,三指并拢朝天作出一个发誓的手势,朱主事才总算放开了她:“都滚回去,文书抄录校队完了吗,就杵在这里?”

      几个书令使委委屈屈,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一时间围着白若松的人就只剩下朱主事与孟安姗。

      “瞧瞧这事。”朱主事对白若松歉意一笑道,“本来大家都是来恭贺白主......现在应该是白员外郎了。”
      说罢,她还叹了一口气,颇为遗憾的样子。

      白若松一挑眉,看着她,她立刻意识到自己这声叹息,像是不满意白若松升迁一般,赶忙摆手解释道:“不不不,我不是不愿意你晋升,不过是一想到今后这整理文书的活计,没了人分担大头,就头疼万分,毕竟易郎中她吧,哎......”

      她又是一声叹息,却蓦地注意到自己把自己一直以来的偷懒行径说了个透彻,便尴尬地别过头去,看着那不远处红漆托盘上头,在日光下闪耀着星星点点光芒的琉璃酒盏,转移话题道:“这,这琉璃酒盏还挺好看的。”

      白若松其实并不明白这写作琉璃,其实是大玻璃做的酒盏有啥好的,毕竟她是经历过购物软件上十块钱能买三个的人。

      “确实挺好看的。”白若松一伸手,把那琉璃酒盏自红漆托盘上取了下来,塞进了朱主事的怀中。

      朱主事吓了一跳,险些没拿稳,在空中抛了好几下以后,这才紧紧抱在了怀里,顿时就有些说不出话来了:“这这这,你你你......”

      白若松没管她,转头问孟安姗道:“你喜欢啥,挑一个呗。”

      虽然此次易宁功过相抵,并未晋升,但圣人还是给了赏赐的。易宁自己的由着易宁带走了,现在这里的都是白若松的赏赐。

      孟安姗搓了搓手掌,不客气道:“挑啥都行?”

      孟安姗是跟着她们一道分巡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此次赏赐却完全没有她的份。
      白若松自然不能去置喙女帝,只得在自己的赏赐里头分一些给孟安姗。

      “啥都行。”她大方道,“你瞅瞅,多挑两样,此次分巡也有你的功劳。”

      孟安姗蹦蹦跳跳地去红漆托盘前,这挑挑,那看看,对着那串红色玛瑙所制珠串爱不释手。

      “之前你们一道回乡探亲的时候,其实刑部司的人就有所猜测,说你们怕不是接了什么秘旨,去偷偷办案子了。”朱主事凑到白若松身边,同她一道看着孟安姗道,“不过没人想到是这么大的案子,把刺史都抓回来了,还晋升一级,得了这么多赏赐。”

      说着说着,朱主事其实是有些酸的。
      但是她胜在年纪大,已经看透了这些,也没啥野心了。
      一想到白若松是探花娘子,而自己虽然中榜,却不过是个末流之徒,一时心里也有了些安慰。

      人家是前三甲,本来就不会同自己一道打杂一辈子的。

      “其实之前秘书监来宣旨的时候,我还以为咱们郎中会晋升呢。”

      三省六部的官职,向来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有人占着,其他人便上不去。
      白若松能晋升刑部司员外郎,全然是因为易宁太过苛刻,导致这个职位空缺了一阵。
      而据她了解,今刑部里头应当是没有其他空缺了才是,哪来的易宁会晋升一说?

      白若松觉得有些奇怪,转回头去试探道:“晋升什么?”

      “晋升刑部侍郎啊。”朱主事理所当然地说了一句,但见白若松一脸怔然的模样,恍然大悟道,“哦,你还不知晓吧,何侍郎被摘了乌纱帽啦!”

      白若松:“啊??”

      “就是,嗯......就是今日早些时候的事情,何侍郎,现在也不能叫侍郎了,总之她被一道圣旨罢官入狱了。”朱主事带着一些幸灾乐祸,道,“嘿,谁让她天天耍官威,真是活该。”

      何同光在刑部司的名声并不好,应该说她在整个刑部的名声,都不大好。
      特别是干杂活的,比如几个主事、令使、书令使,暗地里都对她有很大的意见。

      “圣旨没说谁接任刑部侍郎么?”白若松问。

      “没呢。别提了,这圣旨一来,整个刑部,四个司!”朱主事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什么,又改口道,“也不能说四个司,我瞅着咱们刑部司的易郎中就没这个心思。其他三个,都官司、比部司、司门司,三位郎中都虎视眈眈着呢。刚刚这圣旨来的时候,我还真以为咱们郎中要成刑部侍郎了呢,谁晓得来了个功过相抵。”

      说罢,朱主事颇为遗憾地叹息一声。

      别说是朱主事,白若松都觉得有些遗憾。
      说到底,也是她给崔道娘出了击鼓鸣冤的主意,才致使易宁顶包罪责,没了晋升的机会。

      白若松十分愧疚,可并不后悔。
      若是重来,她觉得自己还是会这样做的,毕竟没有别的办法能把事情闹大,好让她继续调查下去。

      那边刑部侍郎总算是说完了话,和云琼道别,这边孟安姗也挑完了赏赐,拿着那串红玛瑙做的手串,回到了白若松的面前。

      “不多挑两串吗?”白若松提议道,“要不抓一把金豆子走?”

      “我要孤家寡人一个,又不用养家,要金豆子做什么?”孟安姗奇怪地眨了眨眼睛,随即将那手串戴在了手上,在日光地下使劲晃了晃。

      “这玩意爷里爷气的。”朱主事见状,有些嫌弃道,“看起来是小公子戴的玩意,你要这个做什么?”

      “抱好自己的酒盏吧,你这个酒鬼!”孟安姗嫌弃地糗了糗鼻子。

      “爱喝酒怎么了,是个女人都爱喝酒!”朱主事将那琉璃酒盏往怀里一塞,想到什么一般,对着白若松道,“既然晋升了,咱们同僚一场,你还送了我这么珍贵的琉璃盏。我请客,咱们找个时间去满楼喝酒去吧 !”

      白若松眼睛一亮。
      她想起了霖春楼的桃花酿,可佘武总是控制着不让她喝,她都想了好久了,立刻颔首道:“去!”

      朱主事同白若松约定了喝酒的时间,就定在了下一个旬休,随后怀抱着自己的琉璃盏,高高兴兴离开了。

      她一走,孟安姗就面容古怪地看着白若松,问道:“你怎么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啊?”

      “嗯?”白若松不解,“旬休喝点酒,应当不碍事吧?”

      孟安姗转过头去看什么人,白若松也顺着望过去,看见了正朝着这边望的云琼。
      他如今得了空,直挺挺站在那里,虽然不曾说什么,但是白若松就是知道,他大概在听自己这边的谈话。

      孟安姗见状,吸了一口冷气,试探道:“你是不是不知道,满楼是什么地方?”

      白若松:“什么地方,不是酒楼么?”

      孟安姗摇了摇头,用一种充满同情的眼神看着白若松,道:“不是酒楼,是花楼。或者露骨一些来说,那是象姑馆。”

      白若松站在原地,如遭雷劈。
      她僵硬地转过头去看云琼,却见云琼站在阴影之中,浅淡的眼眸也变得深邃起来,黑幽幽一点,正直勾勾盯着自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9章 第 1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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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日更中,没挂请假条不更新的情况会在日后补更 我的老天奶,我以为起码明天才到五百呢,一打开天都塌了,我没准备好今天加更,明天给大家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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