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寂百年》淳于茗

1、茶楼

　　城北郊，街道西巷，有一茶楼，名唤“聊斋坊”。

　　??聊斋坊虽占地不大，“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茶水瓜子，勾栏听曲倒是齐全，甚至早间还有油条豆浆米粥诸如此类的早点供应，于是乎，拉皮条的，做买卖的，唱戏的，给官当差的，白道的，□□的……形形色色的人儿，你总能在聊斋坊里瞧见个影。

　　??大约傍晚的时候，聊斋坊里进了两个人一个高瘦精明，一个憨厚矮胖。胖子的包袱里的洛阳铲因为包袱的豁口漏出来一角儿，应当是干摸金下斗行当的了。

　　??正在把玩石头的披着一身红毡“老板娘”看见来客，招呼了一声店小二，“上清，来客了。”就阖眸沉酣，不再多言了。

　　??听来过茶楼的人传，店里的“老板娘”姓曹，可唤的名头虽然多，但除了聊斋坊的老板没人知道他具体叫啥名。本是个富贵公子，后来家道落魄险些被山贼害死，被这聊斋坊的老板救了，就住了下来，成了聊斋坊的老板娘。

　　??来过聊斋坊的茶客都说，曹公子人是顶好，算账啥的都清楚，就是不太善于跟人打交道，聊斋坊的场面都靠小二和老板撑。

　　??“二哥，俺，俺说实话，前些日子俺听人说……说什么有个千年的狐仙被从墓里放了出来，就在这城里呢，俺觉得……是不是咱俩上回挖的那个地底……吵着狐仙了……俺虽说不怕官府，但胡三太奶俺咋都惹不起啊，二哥！”那胖子说话哆哆嗦嗦，没有了喝茶解渴的心思，手里的茶盏险些端不住。

　　??“别听那些人瞎说的！”瘦子眼睛骨碌碌地转，一口把那茶盏的红茶闷了个干净，茶沫子都不带剩的。话里明显对胖子瞧不起，“开弓没有回头箭，咱们倒斗的更不能有这第二回。行里的规矩你这猪脑袋是一点不进！”

　　??“二哥，我知道地底下掏东西这行虽然赚钱快，但毕竟来路不干净。”胖子声音多了哭腔，“但二哥，俺就是想攒钱娶个婆娘，然后生个娃，然后一家老小和和美美的过日子，这下好了，婆娘还没娶到，防着那官家老爷不说，现在胡太奶随时都要俺的小命儿，二哥，俺不想提溜着脑袋过日子啊！二哥！”

　　??“瞧你这点出息！”瘦子白了胖子一眼，“你不下斗，就靠你那一亩三分地，你连娶婆娘的彩礼都拿不起！”

　　??“可……二哥，那毕竟是太奶啊，咱要不……”

　　??“要不什么？”瘦子有些不耐烦。

　　??“要不……咱俩，或者，或者俺一人也行！每年过年，清明，十五啥的，去那狐仙墓里拜拜……供上好吃好喝，平息一下太奶她老人家的怒火？”胖子鼓足了勇气总算是把话从牙缝里挤了出去。

　　??“你这胆，什么时候能跟你这身上的膘能一样肥！”瘦子听到胖子刚才的话，只觉得“恨铁不成钢”。“要不是你畏手畏脚，见到棺开了吓得尿的裤子，咱俩至于这次下斗就整了些连铲子都不如的破铜烂铁回来！”

　　??“可是……二哥你当时看见太奶的眼睛冒着红光，不也吓得……把值钱的东西落在墓里头了吗？”胖子对着手指忍不住小声嘀咕。

　　??“蠢货！都嘛时候了还想着淘金？逃命要紧啊！”瘦子被胖子问住，只觉得如鲠在喉，朝着对坐的胖子咬牙切齿道。

　　??“轰隆隆——”天空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一道炸雷，炸雷还没响完，“哗”的一声大雨倾盆如注而下。

　　??“完蛋了，俺们这次走的急……没带伞啊二哥……外面雨下的这么大，俺们咋回去啊，二哥。”胖子看到外面一下子疾风骤雨，顿时一脸丧地瘫坐在椅子上。

　　??“你这猪脑子！啥时候能有点用啊！我不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带着伞的吗？！”瘦子揪着胖子的耳朵，气的脸都红了。

　　??“二位可是要急着回去？松这里还有多余的伞，二位若是不介意，就姑且先拿去用吧。”胖子和瘦子争吵的时候，一个身形颀长一身夜色，上身皮对襟高领马褂，头戴白狐耳黑绸困秋帽，模样约莫十八九岁，手握一盏燃烧着紫色烛火的狐狸烛台的男子从暗处走了出来。

　　??有茶客传言道，说这一袭夜色，生着狐狸耳朵的小公子便是这聊斋坊的老板。蒲家的老小，名字唤作松龄。人虽然早慧讨喜，但没啥好运气。听闻科举一直不中，家财几乎散尽。不得已托一个做县令的朋友开了这“聊斋坊”再就是写点夺人眼目的志怪故事，来维持生计。

　　??不过坊间有说:这蒲松龄帽子上耳朵其实是活的，他本来就是个千年修为的狐仙，只不过变了个少年模样。

　　??“哟，蒲公子这点小事怎么还能麻烦您呢？”瘦子对蒲松龄近乎谄媚，虚情假意地拒绝道:“不就是下了点小雨嘛！我和石头身体壮实，不需要撑伞就能回去了！”

　　??“二哥，你刚才不是还嫌弃俺没带伞嘛。”胖子又忍不住小声嘀咕。

　　??瘦子刚想给拆台的胖子来一拳，蒲松龄赶紧出手制止，“二位莫要客气逞强，一点小忙而已，就当是给松一个顺水人情了。”蒲松龄紫堇色的眼睛浮现笑意，白色狐耳也跟着晃了晃。说着便递给了瘦子和胖子各一把油纸伞:“二位记得到时候把伞还给松就行了。”

　　??“蒲公子这怎么好意思的呢。”瘦子讪讪地收下油纸伞“蒲公子，此次滴水之恩我俩肯定要涌泉相报啊！”

　　??“举手之劳而已，二位言重了。”蒲松龄眯起双眼，笑容变得意味深长，“只要二位记得伞用完了，及时还给松就好。”

　　??“一定会的！一定会的！”瘦子和胖子捣蒜似的点头。赶紧转身出去了。走出去的时候，胖子低声跟瘦子交头接耳，“二哥啊，这蒲公子明明看着是好人嘛，还给俺们借伞用，为什么你那么怕啊。”

　　??“我真服了，榆木脑袋都比你通气！”瘦子用拳头敲了胖子的头，“蒲公子难道看不出咱俩是下斗的？要是咱俩真把伞还了，不就给蒲公子留下可以报官的把柄了？！”

　　??“那，那也不能……借了东西不还吧……俺觉得，不把东西还了事更大……”

　　??“我怎么就遇着你这个怂包！行了行了，到时候咱俩托别人把伞还回去，满意了吧。”瘦子很是不耐烦

　　??“留仙，你为何要帮他们两个，这俩分明是那盗墓贼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曹雪芹睡醒，看见走出茶馆的两人，对站在门口的蒲松龄小声问。

　　??“我怎么能干恩将仇报的事儿呢？”蒲松龄摇摇头，嘴角微微上扬，帽子上的狐狸耳朵晃了晃，“要不是这两个冒失鬼，我还未必能从那阴暗潮湿的墓里出来，更不能见着芹溪你了。”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