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十年》阿语儿

3、第三年

　　时间过得很快，已经第三年了。
　　1.
　　虹熹桥上方的云呈块状层层叠叠排列在一起。和十几年前一样。
　　虹熹桥是我高三时放学的必经之路。大概是过了太久，我记不得为什么当时正值高三的我没有参加学校的晚自习，而是跟着初中部的学生走出校门。
　　我伴着晚风在桥边走。有了黄昏的点缀，天和云美得像一幅画。我觉得上晚自习的那些学生也太亏了，他们错过了这么多风景。
　　作为全班甚至整个高三年级唯一不用晚自习的人，我被称为“早归者”。
　　但是没过多久，第二个“早归者”出现了。他就是时先生。
　　如今，我严重怀疑时先生不上晚自习是因为我。
　　非常巧的是，他还和我“顺路”。
　　我和他并排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我们谈及桥上方的云时，时先生用了一个很贴切的比喻——像豆腐花。
　　过了虹熹桥，是一个岔路口。时先生会在那里与我告别。
　　起初，我真的以为我们是顺路的。
　　结果有一次，我们在岔路口分别。我回过头看了一眼，却发现时先生朝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跑。
　　好吧，这路一点也不顺。
　　他心甘情愿地陪着我走了很长一段并不是通往他家的路。他大概也一直骄傲于这个他自认为不会被我发现的计划。
　　后来，他也无数次陪我来到这座桥。但最后一次，竟已是四年前。
　　如今，我再次站在虹熹桥，回忆涌上心头，全是关于他的点滴。
　　2.
　　下班在路上看到了一对情侣。
　　男生给他的女朋友买街边小贩的大号棉花糖。
　　女孩非常开心地挽着男生的手臂走了。
　　接下来的好几天，这对情侣一直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惊奇地发现，我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关注过他人谈恋爱的过程。
　　怎么说呢？我在他们身上看到了曾经我和时先生的影子。
　　说来也可笑，我现在要看着别人的爱情回忆过去，向往过去。但没有办法回到过去了。
　　过了一个月，我隔几天才能看见他们。
　　他们好像吵架了。女孩一副生气的样子走在前面，男生在后面讨好地笑，试图让女孩原谅自己。
　　再到后来，我只看到女孩了。
　　3.
　　时先生，我感觉自己生病了。
　　最近一直在失眠和头痛中度过，而且容易情绪崩溃。
　　昨晚凌晨我突然就醒了。我坐在床头，不知道为何就哭了起来。一切都毫无征兆。
　　小时爬上我的大腿。我抱着它在月光中发呆。
　　我讨厌现在的自己，脆弱又敏感，很矫情。但我也不想这样。
　　时先生，我想说，你离开后，我过得不好。一点都不好。
　　我有时会想，如果当初死的是我，我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可是，我也不想让你和现在的我一样痛苦。
　　我真的好想你，好想逃离这个世界，奔向你的怀抱。
　　时先生，倘若有来生，我们再相遇，再相爱，如果你要离开，能不能带上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我都在说些什么啊。
　　我没有活成我想要的样子，你应该也不想看到现在的我。
　　我都三十岁了，怎么越活越不如以前了。
　　4.
　　今天是周六，休息日。
　　我在家收拾以前的照片。很多都是时先生帮我拍的。
　　照片好像不止是照片了，那是见证我们无数瞬间的记忆碎片，是过去美好时光的定格。
　　有一张是我站在天台，戴着生日帽，双手合十，闭着眼睛。时先生一只手托着生日蛋糕。
　　我想起来了，这是我二十四岁生日那天晚上。
　　时先生在蜡烛的光里，温柔地笑着。他说：“阿言，快许愿。”
　　那个瞬间，一眼万年。
　　我靠着栏杆，让时先生再给我拍几张照片，却发现时先生看着我发愣。
　　他说，我的身后有万家灯火。他说，他的阿言真好看。
　　另一张照片是在向日葵园拍的，那一年我们大一。
　　时先生拿着画笔，聚精会神地画着向日葵。我在一旁拍下了这一幕。
　　至于我为什么对这个场景那么难忘，也许是因为它的特殊意境和带给我的视觉冲击。
　　太阳几近落山，时先生坐在金橙色的余晖下，葵园的风带着清香穿过花丛草木，扑上他的肩头和面孔，掀起衣襟和发丝。
　　时先生没有抬头，沉浸在一株向阳而生的葵花，为它填涂上色，为它画上根茎与花瓣，画上蔚蓝的艳阳天。
　　生命是多么美丽，它们是世界角落的一株不起眼的花，亦是奇迹，是不屈的灵魂，是世间最震撼人心的绽放。
　　生命是美丽的，那个在微风中作画的人也是。
　　5.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真实的梦。
　　梦里，我的面前是人群，还有远方的一座山。
　　我不停地向前走，困难地拨开人群。我不清楚为什么要走，但好像前方有什么东西吸引着我。
　　我爬上山顶，望向四周，急切地想看见什么。
　　是时先生。他站在不远处一棵枝繁叶茂的树下。他脸上挂着笑意，在向我招手。他跑到我的梦里面来见我了。
　　我三年没见他了。
　　我每天想得发疯的人，就在我眼前。
　　时先生，还是二十八岁的时先生。他什么都没有变。还是我记忆中的他。
　　我向他冲过去，想告诉他，我一直爱着他，我没有忘记我们的过去。时先生一直是我的爱人，至始至终都是。在你离开的三年里，我又爱了你千万遍。
　　时先生，你永远是我的唯一。
　　当我距离时先生只有一步之遥时，他突然消失了。我扑了个空。
　　“时沐呢...你在哪？你出来啊，你不想见我吗？你回来......”我狼狈地跪在地上。
　　时先生，跟我走好不好......阿言在等你回家。
　　我抬起头，发现刚才还枝繁叶茂的大树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干，天空也变成了灰蒙蒙一片。
　　梦里的整个世界都变得昏暗。
　　6.
　　我怀念时先生的拥抱。
　　那种温暖的，舒服的，安心的感觉。
　　但很不幸的是，我已经渐渐忘记了这种感觉，在三年里。我再也找寻不回那个拥抱了。
　　我劳累一天回到家里，面对的是空荡的房子；我要睡觉时，面对的是冰冷的床。一切都失去了温度。
　　我试图习惯现在的生活，但我怎么也忘不记过去。过去的记忆就像枷锁，我注定一辈子都逃不开，无法释怀。
　　我知道我不会再爱上另一个人了。我会孤独地度过余生。
　　我亲爱的时先生，折磨我的不是你的离开，而是时间。可能很多年后，我会忘记你的声音，你的模样，你带给我的幸福和光明。
　　甚至，我们的爱会被风吹向天涯海角，吹向世界的尽头，消失在我看不见的远方。我的伤痛也会被时间治愈，不再因为你难过，不再失眠，不再挂念你。可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忘记你，只是你在我心里不再鲜活，剩下的都是执念。
　　我也可能一生都把自己困在你身边，永远不走出来。到我生命的末尾，会发现这是我一辈子都解不开的心结。
　　但现在的我，还是眷念你拥抱的阿言。
　　7.
　　时先生比我睡得晚。
　　我一直知道他有个习惯，在他入睡之前，会吻一吻我的嘴唇。
　　如果我没睡着的话，我会选择装睡一阵子，等他靠近我，把我拥进怀里，再回吻。
　　我们纠缠在一起，呼吸急促，享受这寂静的夜独属于我们的时间。
　　当然，我受不了每晚如此，而且不能做得太过，毕竟工作一天下来本来就累。所以我们都很克制，目的仅仅是满足彼此一点点的欲望和渴求。
　　时先生把握的力度让我很满意，甚至起到了快速睡眠的作用。
　　怪不得他不在的这几年，我总是失眠。
　　8.
　　我已经很久没有在日记本里碎碎念了。
　　繁忙的工作成为了我的日常。我似乎对时先生的感情也达不到以前的日夜思念。
　　而且，我对很多事情都失去了兴趣。情绪不再是起起落落，定在了低处。没有人和事能让我开心。
　　难过的时候不像从前那样找人倾诉，而是独自一人缩在房间，昏沉地睡着。
　　这种情况影响了我的生活。
　　我的手上逐渐出现了大大小小的伤疤和红印。我常常清醒地看着自己拿尖锐的物品割手，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我没有停止，反而更想这么做。
　　在那下着淅淅沥沥小雨的一天，我被确诊为中度抑郁症。
　　我看着报告单，撑着伞回家。还是一个人。
　　这是我意料之中的结果。
　　回到家后，我从中午睡到了晚上。醒来时房间黑漆漆一片，寂静、孤独。
　　我睡了那么久，却什么梦都没做。
　　我才惊奇地反应过来，好久......好久没有梦到时先生了。
　　他好像退出了我的生活。我把他弄丢了，他现在也不来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