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神赋》翦蓝

2、芍药（修文）

　　离生在韶华府上定居下来，过了些日子，韶华却带着他们搬家到城内。据细细说，是因为离生这活死人的身子竟还需要吃人间的俗物，所以只得从城外搬到城内居住。
　　而离生逐渐习惯了细细的妖异模样，且了解了她那顽劣的性子。便不与她计较。
　　细细乃是一只白毛小狐，因韶华怜其年幼便失去双亲，就带于身边饲养。久而久之，细细竟无师自通，可以幻化人形。细细言，若不是韶华平日里习惯懒散，从来不教导她修行，她也早已是个小仙。言语中，带着一股子对自己的骄傲与对韶华的嗔怪。离生撇撇嘴，不以为然。
　　韶华是仙人还是精怪？这个问题，离生曾问过韶华。韶华却不予置否。细细私下里偷偷告诉离生，韶华乃是洛神，乃掌管四季百花盛开之神。但是不知为何，韶华却从来都道自己不是仙人。
　　离生这才恍然明了为何当初见到韶华，顿觉春光明媚、暖风袭人。而韶华身上，更是一缕异香，说不明道不出是何花之味。

　　正月很快就过去了，二月来临。二月里，正是寒梅斗艳的时候。人们皆言，二月雨吹开三月花。二月里连绵小雨不断。巷子里石板路经常都是潮湿的，竟生出茸茸的碧色青苔来。虽还不是满眼春色，但那些嫩绿浅红也让人感受到浓浓春意。文人墨客们趁了这时机，都去赏梅，饮酒作诗，别有一番情趣。
　　细细在二月里，倒是体会不到那种春意来临的欢快。她不喜雨季，怕弄湿了自己的皮毛，不肯外出。离生便笑她是只臭美的狐狸。两人斗起嘴来。
　　韶华倚在贵妃榻上，安然的抽着水烟。自从某日从一家古董铺子得了这镶金鬼纹花梨木水烟杆，韶华就俨然一个老烟鬼，每日都倚在榻上抽水烟。离生怕韶华吸多了水烟，损了身子。韶华却道无碍。那水烟味道跟普通烟味不同，没有那么呛辣刺鼻，还带了许溺到人骨子里的甜味。于是离生稍稍安心了一些。
　　起初离生一直把韶华当男人看待。因为韶华每日里，都是束起黑发，嫣然一个风流公子。后来才知，原来韶华竟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子。细细笑言韶华已经习惯了被当作公子。不管如何，离生心里竟暗暗的松了口气，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是这种心绪。
　　隔日，细细闹着要吃阑弭阁的干果。阑弭阁的干果在长安城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他家的四宝斋，是选用上好的核桃、榛子、杏仁、葵花籽，用梅花入味，然后经过秘制，淋了麦芽糖，烘干而成。入口酥脆即化，甜而不腻，食过口留梅花余香。
　　韶华喜食甜食，便撑了伞，与离生一同去买。

　　细雨绵绵，如丝如雾，就在这一片潮润的水气中。韶华突然嗅到一丝芍药花香。芍药？韶华微皱眉头。离生也闻到那丝郁馥的花香。不由抽了下鼻子，道：“好香啊。”韶华眼底一暗。把钱袋交给离生，道：“你去阑弭斋，我有些事情要办。”离生满腹疑惑，但也悻悻的接过钱袋，自己往阑弭斋行去。
　　这厢，韶华撑着伞，循着花香走去。竟七拐八磨进了一个死巷子。越走，花香愈浓。
　　果然是在此。韶华心忖。
　　巷子深处有一户人家，看门户也是个大户人家。只是门上的红漆都已经褪色剥落，显得有些破落。
　　韶华站在门前，轻轻扣了扣门。隐约听见里面欢声笑语，应该是有人在家。过了一刻，有人来开门，看装束，竟是这家人家的主人。年纪轻轻的男子，穿月白长衫。看起来很清秀，但是却很孱弱。
　　男子一开门，便呆了一呆，门前站着个公子，一身如意翠纹紫绡衣，腰间一条白玉带。乌黑的发丝在细雨中微微的染了些许水气，更显得此人眉如墨画，面若春晓之花，风情万种。
　　“公子家的芍药开了。”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遐想翩翩。
　　没想到，此人生的如此美貌，声音却如此清冷逼人。
　　他不由正了正心神，答道：“公子怎知这园子里芍药开放。请问公子有何贵干？”
　　韶华却冷然道：“我可否入内赏一赏那芍药。”那公子微微愣了神，便爽快答道：“这也无甚不可，公子既是爱花之人，便与在下一同赏花罢。”
　　于是那公子引了韶华走进园子。只见满园都是郁郁葱葱的花草。看来那公子确实是个爱花之人。经过他一番絮叨，韶华也大略知道他身世。原来此公子姓阮，名清。是个落魄的贵族之后。家里也无太多的家产，不过一处园子。而阮清是个爱花之人。便在园子里命仆人种满了花草。其中竟还有不少贵重的花草。而他那点微薄的家产，竟都一并花在这些花花草草上。长安城里凡是知道他的人，都戏言他是“花痴”。玩物丧志，这是最为世人之不齿。于是经常有妇人拿他来教育小孩子道：“莫要像阮家那个花痴，将来一辈子娶不到老婆，只有花陪。”
　　阮清倒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何错误，一向我行我素。并不理会他人闲言碎语。
　　往园子深处走去，韶华看见挨着一道拱门，果然开着一丛芍药。随风轻轻摇曳生姿，倒是长的异常茂盛。
　　韶华眼神一暗。阮清并未察觉。还只顾跟韶华解说着各类花草。这个花痴，竟不知道身边这个翩翩公子就是一代洛神。
　　行至正堂，阮清唤了一声，却无人来应。阮清进门一看，却是空无一人。他奇怪道：“刚刚还在的，怎么不在了？”
　　韶华看他神色，并未多问。闲话了几句。便就此告辞。阮清仿佛心事重重，也未多加挽留。于是韶华就打道回府。

　　回到府中，已是黄昏。离生跟细细都等的着急。忙追问是何事耽搁如此久时间。
　　韶华提起水烟杆，懒懒的依在竹凳上，道：“没什么。”
　　离生一肚子疑问，竟是被她憋死在腹中。不由闷闷不乐。
　　许久，韶华淡淡道：“明日，带你们去赏芍药。”
　　“芍药？”细细惊道。离生望向细细，不懂为何她如此惊讶。细细看见离生茫然的模样，不由心里得意，解释道：“就知道你不懂。芍药乃五月之花。这才刚刚二月，怎的会有芍药开放。”离生这才明白。为何韶华闻见那花香，会皱眉。
　　“主人，难道有芍药不遵天命，提前开放？”细细嘟起嘴，一粒一粒往嘴里塞干果。
　　韶华吐了口烟气，微微颔首。
　　“真真是疯了。”细细皱起眉头：“难道它不怕那天罚？”
　　离生好奇道：“什么天罚？”
　　“百花有天命，开放之时，不得提前，不得逾期。如若有误，必招天火，焚其根，灭其形，令其魂飞魄散。”韶华道。
　　离生听的胆战心惊：“原来连花期都是天上制定好的天规... ”
　　韶华叹口气：“世间万物众生，皆有天命。岂止一株小小的芍药。”
　　细细问：“那主人，如何惩治这芍药？”
　　韶华眯起美眸：“明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