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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这算印子钱吗 ...

  •   竹林旁的清澈潭水映着夕阳橘色,波光粼粼。

      温柔的春风卷起竹楼上的翠色纱帘,露出一位倚窗远眺的美人。

      她手持一卷翻了一半的书册,正望着在潭水畔舞剑的少年郎出神。

      穿林风扫过每一根青翠刚竹,划过每一片狭长竹叶,卷起地面上的尘土,于幽暗处发出一声长长的呜咽。

      这呜咽之声如泣如诉,仿佛天界仙音般缥缈,萦绕在竹林的每一处。

      少年的剑尖开始淌血,但他分毫未觉。

      随着愈演愈烈的风声,这声呜咽变得急促,似是叮咛,又似叹息。

      它焦急的在少年身侧打转,却无法靠近半寸。

      夕阳开始变得扭曲,投射在水潭上的橘光越来越跳跃,仿佛上窜的火苗,试图蔓延四散灼烧一切。

      温度在攀升,风声在狂舞,少年和美人的身影陷入无边烈火之中,变得扭曲、残破。

      尖叫、哀鸣、悲泣瞬间充斥在整座竹林间,带着刺耳的轰鸣声,随着竹楼坍塌的瞬间,压倒一切!

      跑!
      凛儿!
      别回头!
      跑啊——

      裴凛猛得从梦中惊醒,一个挺身从床上坐起来,黑暗中的他捂着自己的头,呼吸急促。

      室内的微光从帐幔的缝隙中潜入进来,落在裴凛满是冷汗的额头上,在阴影中割出一条狭长的白色痕迹。

      裴凛已经很久没梦到母妃死时的场景了,本以为已经不在意,但在看见莲花纹的那一刻,还是会崩溃,会愤怒,想哭,想要不顾一切的发泄。

      他知道昨夜对晏清姝说的话重了些,但他忍不住。

      他看到莲花纹的那一刻,就想起自己的母亲,想起她的死,想起那个夕阳如血的日子,因为元狩帝快马加鞭送给父王的一封密信,要查方氏家主方问安之死,引起了程方两家的警觉。

      她的母亲因此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以极为惨烈的方式。

      他明知道方氏与程氏若有勾连,对西北的安定是多么大的威胁,方问安的突然身死,让他手中的产业重新落入扬州方氏主家之手,成为程氏一大助力,这必须查。

      他不应该怨,但他却不能不怨。

      因为那是生他养他的母亲。

      裴凛将头埋在膝间,无声落泪。

      在屋顶趴着的猎风歪了歪头,有些好奇裴凛为什么要哭,但他不能掀开瓦片看,公主不让。

      左思右想后,他还是决定先回去汇报给殿下,于是蹑手蹑脚的爬起来,沿着屋脊线跑回了城隅斋。

      屋内的裴凛动了动耳朵,抬起头掀开帐幔,刺红的双眼盯着屋顶的方向,久久未曾回神。

      *

      猎风跑回城隅斋,刚从屋顶翻身跳下来,就碰上了端着衣衫跨进院来的澜玉。

      猎风赶紧低头行礼:“澜玉姑姑。”

      身体绷得笔直,就像个偷吃糖被抓包的孩子一样。

      澜玉轻蹙秀眉,略带责备的说到:“殿下昨夜丑时三刻才睡下,你莫要在院子里乱跑,惊扰了殿下。”

      “对不起。”猎风的头低得更深了。

      澜玉叹了口气,语气轻缓道:“可是有要事需秉明殿下?”

      猎风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有事,但不算要事,就是裴世子做了个噩梦,在哭呢!”

      澜玉:?

      你在说什么鬼话?

      澜玉回想了一下裴凛那接近八尺的身高,与猎风不相上下的健壮身形,感觉猎风的描述有点像前日碧玉看的那个鬼话本。

      “还在喊娘亲什么的。”猎风补充道。

      澜玉一愣,平威王妃的事她倒是听说过一些,好像是因为牵扯到了曾经的元后方氏,被诬陷藏匿了什么重要物品,元狩帝下旨降罪,第二日便在小竹楼里自焚而亡。

      当时晏清姝只有十五岁,刚刚被允参与朝政,呈上来的第一份文书便是与此有关。澜玉深深记得那个日子,殿下觉得此间颇有猫腻,欲翻案彻查,被元狩帝罚闭门思过。

      但殿下很执着,说是闭门思过,却一直跪在东宫外的宫道上,面朝昭仁殿的方向,可即便如此,依旧没能等来元狩帝的心软。

      因为殿下与元狩帝的执拗,朝中流言纷纷。

      不过这事儿后来被程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压了下去,便不了了之。

      当年平威王妃具体发生了什么,除了先皇和平威王,恐怕没第三个人知道。

      澜玉垂下眼沉吟片刻道:“这件事我会通禀殿下,你不要与任何人说起。”

      “好!”猎风点点头。

      澜玉笑了笑:“快去吃早膳吧,再不去,巽风他们可就要抢完了。”

      猎风瞪大了双眼,风一般的跑向小厨房,委屈的声音四散在院子里:“他们怎么这样啊!都不告诉我!”

      “澜玉。”晏清姝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澜玉收起脸上的笑意快步走向城隅斋,推开门便见晏清姝坐在书桌旁的贵妃榻上,而屏风后的软榻上,江怀玉正坐在塌边双眼迷蒙的打哈欠。

      “殿下,方过辰时一刻,碧玉那边还没消息,您可再安枕片刻。”

      说话间,澜玉手上的动作没停,将新衣置于木架上,点燃熏衣的香炉,然后在外间点燃了小炉子,将装了水的铜壶置于炉上。

      “今日还要好好哄一哄咱们的世子爷,好从他口中套点有用的话来,可不能贪睡。”晏清姝下了床,将塌上的被子叠好,转而坐在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冷酒,“今日买些侍女,这些杂务不必你们来做。”

      “是。”澜玉走向前,为晏清姝梳头。

      “昨日红玉带回来的暗器你可瞧见了?”晏清姝问。

      “瞧见了,岭南的锻造技艺,能有这般手艺的人属下倒是认识一位,只是前年死在了海上,他的弟子只有三人,但能不能做出这般精巧的东西,还需试探一番。”

      “你安排人去做吧。”

      “是。”

      “霄云呢?”

      “一直跟着那位猎户,还未回来。”

      “他回来了让他立刻来见我。”

      “是。”

      说话间,江怀玉已经将衣服穿好,头发简单的挽了个髻垂着,用木簪簪紧。

      “今日做什么?”

      江怀玉双手托腮坐在晏清姝身边,看着澜玉给她梳了个单螺髻。

      晏清姝微微一笑:“先吃饭吧,等下找个女医看看你的伤,好好吃药休息,过几日可有你忙的。”

      *

      今日风雪初霁,不少商户天刚大亮就打开铺子扫雪,一些游商货郎早早就看见官府张榜,此刻西市的公榜前,正乌泱泱的围着一群人。

      一位衣着褴褛的瘦弱男子凑不进前头,只能高声问前面的人。

      “这位大哥,这榜上写的什么?”

      “哎呀别挤了,我也看不到!”

      最前方忽的传来一声惊呼,有人高声叫到:“这简直有违纲常!滑天下之大稽!”
      后面看不到内容的人纷纷投来询问。

      高声惊呼的那人气愤道:“官府要召女工!这简直闻所未闻!女子怎能离家做工?名声还要不要了!万一在外面惹了什么野汉子怎么办!”

      招工?衣着褴褛的瘦弱男子闻言,双眼一亮,也顾不得听后面的,兴冲冲的钻出了人群,往平威王府跑。

      被他搅乱的人群再度围了上去,有几个人围着惊呼的那人指责道:“你瞎说什么呢!这榜落的是清平长公主的款,可不是官府主张,说不得是公主府要招人呢!”

      “就是啊!昨夜城北的棚户塌了,公主派人连夜从那群利禄鬼手里收了袄子和棉被发给灾民呢,要不然今早只怕又要冻死不少人呢!”

      “有人说只要商户捐银捐物,就能得长公主一个承诺,真的假的?”

      “不知道啊!你哪儿听说的?”

      “哎,你们听说了吗?今早启明星刚刚升起,就有白狐在四周游荡,有人想抓了吃肉,结果追到林中一处古树旁就追丢了,他围着古树转了一圈,嘿,你们猜他发现什么了?”

      “什么啊?”

      “一块残破的石碑,上面刻着‘白狐现世,姝安天下’!他带回来的时候,我们全村都看见了!清平长公主的名字里不就带一个‘姝’字?说不得就是上天派来救咱们的菩萨!”

      “真的假的?莫不是编的吧?之前还有人说她是不详的灾星,才夺了她的太子之位,贬到咱们庆阳来了。”

      “管他真假呢?反正昨夜赈灾的棚户都得了棉被和米粥,这可都是公主带来的。”

      “说得也是啊。”

      直到日上三竿,王府门前还是观望的多,真正来报名的人还是寥寥。

      碧玉也不急,就坐在桌子后面,笑意盈盈的看着远远围着的众人。

      “这小娘皮长得真好看!”有痞子调笑道。

      旁边的人赶忙喝止:“嘘!你不要命了,这可是长公主的人!看见那些持刀的了吗?那可是麒麟卫,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只要靠近其三步之内必死无疑!”

      “听闻长公主女生男相,凶神恶煞,是不是真的哟?”

      “二十五都没嫁人,怕是真的哦,我们村十四都当孩儿他娘了!”

      又半个时辰过后,碧玉正考虑要不要先去吃午饭,就见石狮子旁,有两个姑娘战战兢兢的蹭了过来,她们用衣衫挡住自己的脸,强压着怯懦快步跑上台阶。

      “我、我们想来应征。”

      碧玉面含笑意的看着她们:“叫什么名字?年岁几何?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身着褐衣的姑娘胆子最小,一直紧紧拉着高她半头的姐姐。

      那姐姐壮了壮胆子,抖着声音小声道:“我叫茹娘,今年十八,她叫绨娘,今年十四,家里没人了,风雪太大,都死了。我们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求贵人行行好,要了我们吧!我们什么都做,缝衣做饭洒扫,什么都可以!只要给我们口饭吃就行!”

      茹娘的声音越说越大,情绪越来越崩溃,她拉着妹妹在碧玉面前跪了下去,不断磕头哀求。

      “莫急,莫慌!你们随我过来。”碧玉连忙安抚道。

      她绕到桌前,将两人扶起来,轻飘飘的手感饶是见多识广的碧玉都忍不住一惊。

      她抿了抿唇,拉着两人进了府:“我带你们去见公主。”

      *

      另一头,裴凛正在北苑校场练武,刚收势,就瞥见遥遥而来的晏清姝。

      第一瞥没看清,只感觉似乎有什么不太一样,忍不住又瞥了一眼,顿时被她今日的装扮惊艳了,但很快反应过来,木着脸转手上的刀,假装没看见。

      晏清姝走近前来,扫了一眼校场上的兵器,每一样都被精心养护过,可见它们的主人对它们颇为爱惜。

      她的手落在一柄角弓上,正欲拿起,就被裴凛喝止:“你干嘛!别碰我东西!”

      晏清姝收回手,扭头看向裴凛:“世子怎么不装作没看见我了?”

      裴凛扭过身,继续摆弄手中的长刀。

      晏清姝无奈道:“世子若是觉得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大可以指出来,我确实生在宫廷长在宫廷,整日对着一眼望到头的金丝笼子,只看得到天下之局,却看不到这局下的阴暗。可我如今离开皇宫来到这里,便是想要看到细微之处隐藏的黑暗,还望世子不弃,告知于我。”

      此一番肺腑之言,倒是颇为出乎裴凛意料。在他的世界里,长安城里的人都是不知疾苦的金丝雀,他们眼高手低、自以为是,除了投了个好胎外,并无半分可取之处。

      不过晏清姝以长公主之尊,肯对自己弯腰,让裴凛开始正视起眼前这名女子。

      她好像与其他人不一样。

      裴凛望向晏清姝,指着方才被晏清姝触摸过的角弓道:“听闻殿下善骑射,于百万军中取上将之头,如探囊取物。今日不妨与凛比试一番,若殿下胜了,凛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红玉神色有一瞬间紧张,她非常清楚殿下的情况,殿下的经脉早已脆弱的不堪一击,勉强拉弓也只能拉出两个回合,绝对射不出第三箭!

      晏清姝看着那柄角弓,二话没说,直接将弓提出,然后走到裴凛身侧问道:“你想怎么比?”

      裴凛看了一眼她持弓的手腕,道:“两箭,比谁的准头更好。”

      “可。”

      北苑校场的草靶有十五丈,用角弓属实有些大材小用。

      裴凛:“殿下先来还是凛先来?”

      “我先。”

      裴凛一挑眉,做了个请的姿势。

      晏清姝抬起弓,于拉满弓弦的一瞬间两箭齐发。

      只听得碰碰两声,两枚箭矢先后命中最西边和最东边的两个草靶红心。

      射完箭后,晏清姝收起角弓,双手背在身后,极力平稳双手的颤抖。

      裴凛双眼微眯,扫过草靶又看向晏清姝,精准的察觉到了晏清姝的异样。

      他没有点破,只是耸了耸肩道:“我认输。殿下想知道什么?”

      晏清姝心中的石头落地:“你会赌吗?”

      裴凛诧异于晏清姝的直白,反问道:“殿下觉得呢?”

      晏清姝:“能与程兆元齐名的纨绔子弟,传闻你常年混迹于勾栏瓦肆,应当会赌才是。”

      裴凛笑了笑,两步贴近晏清姝,微微低下头,以只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贴在晏清姝的耳畔道:“传闻还说我流连青楼,这西北六州的花魁都与我有染,难道殿下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晏清姝的耳畔,让她忍不住后退一步。

      “谣言不可尽信,所以我才来问你。”

      裴凛盯着晏清姝的双眼,想从她的神色中辨别她说此话是否出自真心,但看了好一会儿他才发觉,似乎从见到晏清姝的第一眼,这个人就一直是这般不苟言笑。

      他将长刀收回刀鞘,又握住晏清姝手上的角弓,轻而易举的抽出放回原位。

      “会赌,且赌技了得,殿下是不是想查平安坊?”

      晏清姝:“你知道这个地方?”

      “何止知道,我还知道里面的猫腻。”裴凛道,“不过咱们得换个地方说话。”

      裴凛转身离开校场,晏清姝紧随其后。两人穿过校场西侧的月洞门,又沿着草木杂乱的小道七拐八拐了一番,终于来到了一处旷野。

      确切的来说,是一处牧场。

      晏清姝看着满地疯跑的鸡鸭鹅,面露疑惑:“这是……”

      “王妃的世外桃源,她最爱养小动物,”裴凛指了指西侧的松树林,“那里还有上百只兔子和锦鸡。”

      晏清姝:“……”这爱好,着实没见过。

      两人穿过一群吵闹的鸡鸭鹅,来到牧场北侧的一处四面亭,里面的陈设简单,两个一人高的书架,一方竹制矮桌,几片蒲团,矮桌上还放着一本手抄的《幼鸭孵化指南》。

      “这是……”

      说起这个,裴凛反倒有些自豪:“王妃的书,不过是我师傅写的,虽然不知道师傅一个习武之人为何会懂得养家禽,但确实帮了王妃许多,但就近五年,王妃养的鸡鸭鹅数量便翻了一番,孵化率也逐年提升。”

      “……哦。”

      裴凛给晏清姝倒了一杯茶,直接切入正题:“殿下想要查平安坊,就必须先弄清楚方氏手下所有产业之间的关联。不知殿下可知这庆阳有四间方氏经营的笔墨铺子?分别在东西南北四个互市,明明门庭冷落,却总在逢灾逢收粮之时,热闹非凡。”

      晏清姝:“自是知晓。听闻方氏就是借着笔墨铺子的由头,向民间放印子钱。”

      裴凛笑了笑:“哪儿有这么简单,他们放的不是印子钱,而是笔墨费,每一笔账目都非常明晰,甚至没有产生任何利息,否则我父王怎么可能任由他们在自己的封地里如此猖狂?”

      在庆阳府,所有百姓都知道,要是缺钱就可以去方氏的汇通钱庄,赊账购买汇票。

      每张汇票的面额从十两到一千两不等,单纯只买汇票不行,还需要买方氏银楼、茶档、典当铺、粮铺的抵扣票单。

      这些票单还必须要满足一定的购买条件才能使用。

      比如买银楼特定的某些首饰,茶档的雅间吃招牌菜,典当金银首饰,买十担以上的米粮等等。

      可都来买汇票借钱了,又怎么会有这么多银钱去买这些东西呢?

      这些抵扣票单,说白了,就是他们借款要付的利息。

      裴凛从书柜的最下层掏出了一本《肥料制作法》的书,从中抽出了两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

      “这是一张状纸,和一份票据,你一瞧便知道里面的门道。”

      晏清姝低头看向两张纸,左边比较大的是一张由县官判罚过的状纸,上面写着安化县前邓村村民王面欠汇通钱庄三百两纹银,今自愿卖身于汇通钱庄,工钱抵扣,直至还清欠款为止。

      而右边那张巴掌大的破旧纸张上,写的是王面在汇通钱庄赊账购买的汇票数额。从一开始的十两,到一年后的三百两。

      他越赊越多,直到最后彻底还不起。

      裴凛:“王面在汇通钱庄赊账十五两,买了一张十两的汇票和十几张价值五两的抵扣票单,但这五两的抵扣票单对他来说就是废纸一张,一辈子都用不到。王面拿了十两银子买了丝绢交了杂税,但地里的收成全部卖掉也只够还掉这十两银子。大梁律有言,逾一年借款不还者,杖十,超百两服徭役一年,超五百两则罚没家产以抵债务,若家产不足,则以工代还,直至偿清为止。”

      十杖,少说也要在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手上还有十两的欠款,王面哪里敢歇呢?

      于是,他只能继续买汇票去偿还之前的欠款。

      买十五两的汇票,就需要付出二十二两银子,买二十二两汇票,就要付出三十两银子,他不停的在欠钱,且越欠越多,直至升到三百两,被汇通钱庄直接状告到县衙。

      而县衙与方氏沆瀣一气,直接按照以工代还的条律,将人签成了钱庄的死奴,就算上头有人查,也最多算他渎职之罪,罚一年俸禄而已。

      一个七品县令的俸禄能有多少?还没方氏每年孝敬的百分之一。

      听完裴凛的讲述,晏清姝只觉头昏脑涨,心中焦躁,一股怒火油然而生,抬手就想砸向桌子,被裴凛一把拖住。

      “殿下,这是竹制的,很脆弱。”

      晏清姝收回手,瞪了裴凛一眼:“庆阳府有多少这样的受害者?”

      “上万。”

      “整个庆阳府也才四百六十万人!”

      “可吃不上饭,穿不暖衣的就有一百余万人。”

      晏清姝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这一刻,她好像明白了裴凛和薛平睿的话,却又不明白这句话为何如此荒唐。

      晏清姝:“那些成为钱庄死奴的人呢?”

      “随着钱庄掌柜去往了各地,再也没有回来。”

      晏清姝紧闭双目深深吸了口气,强行压制住自己越来越盛的怒火:“那些抵扣票单没有人收过吗?即便平头百姓用不了,但时常买首饰的商人有钱人总该用的了吧?”

      “商人不用想,整个西北的大小商号六成都在方氏的控制下,没被控制的也不敢与方氏硬碰硬,曾经有商户不愿意将配方‘卖’给方氏,就被坑骗着成了死奴,谁还敢呢?”

      晏清姝不由想起初入昭仁殿室,父皇曾问过她的一个问题。

      一个欠了银子的人一定要做死奴才能偿还吗?

      当时的她年幼,只想着如何讨好父皇,害怕说错话做错事,他会像母后说的那样厌弃自己,便违着心说天下当分三六九等,有些人不知劳作,好吃懒惰欠银无数还不知偿还,成为死奴为主家效力偿还银子理所应当,他成为了主家的奴才,也是吃喝不愁的,没什么不好。

      那个时候她只看得见宫女和太监们的光鲜,却不懂宫外的世界究竟有多大,穷的人能有多穷。

      现在,再回过头来看父皇的那个问题,便知道那时的父皇就有心要为以工代还这条律法加上框架,只可惜动了以程氏为首的权贵的‘家产’,动了商人的利益,便永远都只能是存在脑海里的一种想法,无法付诸实际。

      晏清姝:“该给他们点教训了。”

      原本还想等京城的动静在做谋算,如今有了这两份东西,反倒有了更好的借口发难。

      只是,她还需要解开账本暗语的密码。

      晏清姝望向裴凛,目光满含期待:“世子爷想去赌坊赌一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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