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长生非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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毡房外飘下细雪，细细簌簌抖落了一夜，等她从迷离怪梦中醒来时，一时间有些茫然。塞北的雪像冰锥一样刺骨，可毡房内却温暖极了，她被兽皮紧紧裹着，中间燃着火炉，焉支奴靠在床边上，手有一下没一下打着扇，伺候炉火不熄。
念及旧时光景，便觉得岁月蹁跹，倏忽而逝，犹如掌中冰雪，悄无痕迹，等再度想起来的时候，只留下满掌的潮湿。
谢断云歇了歇，又继续说：“白奚人见我们一行残兵败将，不忍我们惨死大漠，遂好心收留了我们，等我醒转过来的时候，已经快到春天了。”
漆采薇咋舌：“那么多天？”
“是啊，几乎去了半条命，若不是遇到了白奚族人，我几乎要交代在塞北荒漠。”谢断云苦笑，这也是当时她固执的教训。
“等春天一过，我们休整完毕，便辞别了他们，回到中原。”说到这里，谢断云长长叹了口气，托着腮端详着院落里怯怯的少女，道：“事若至此而止，当作烂柯一梦倒也不错。只可惜……世事难料。”
“等我回到中原后，有一日参加攒珍楼拍卖，竟见一白奚人在囚笼之中以供拍卖。感念过去搭救之情，我出巨金将其买下，送其归乡。听攒珍楼所言，白奚部族之所以行踪不定，盖因自古怀藏秘宝北海蛟珠，不仅能治重症顽疴，服之百毒不侵，延年益寿。后为避免他族觊觎，将北海蛟珠一分为二，一男一女服之，二人后代血肉，同样可医人治病，更有人谣传道，服之可长生不老。”
众人听到这时，均觉得不可思议，这样的谣言，就连三岁小孩都不会信，怎么会有人相信并还大费周章寻到塞北捉人呢？
见知微道：“长生不老不过是世人幻想出来的，天底下焉有不死不老之人？杜撰罢了，反正我是不信的。”
她身边的漆采薇也跟着点头，附和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天底下哪里有人能逃过轮回？”
“为何在此之前没有人知道，你从白奚回来之后，白奚族便遭此大难了呢？”薛翮听完，并没有迎合见知微的话，反而直接提出了一个尖锐至极的问题，直指谢断云忘恩负义，出卖恩人。见知微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面上一红，不知道怎么替师姐辩解。
几人面色各异，而薛翮不以为意，径直走到女子身边，为她理好衣襟，中原人的服饰与塞外迥异，刚才几人听谢断云讲述时，薛翮在一边看她摆弄了许久，实在忍不住，走过来亲自帮她理好外衣。
这一番动作纯粹出自习惯，当年她也是这么给见知微穿衣服的，多年以来照顾见知微早就成了她骨子里的习惯。
院内沉默了片刻，谢断云叹了一声，无奈地说：“薛姑娘冰雪聪明，果然是瞒不过薛姑娘。”
其实也并非见知微和漆采薇二人蠢笨，这一路走来，谢断云温柔可靠，又出手不凡，包揽几人沿途消费，两人早已对她卸下心防，视之为友，又如何会怀疑她？唯有薛翮年长她们几岁，性格谨慎，自然就发现了其中漏洞。
“那段养病的时间，我昏昏沉沉，但我的下属仍然清醒。白奚人以血救我，我虽不知，但她发觉了其中的秘密。在我伤愈之后，她向我提出过可以借此机会经营贩卖白奚族人的生意，不仅可以赚之千金，还能以此笼络达官贵人，如此一来形成产业，不仅可以挽回我们此行的所有的损失，还能有额外收获。”
“那你……”
谢断云看着那对薛翮笑的可怜白奚姑娘，她知道自己语言不通，因此用上扬的嘴角来表达感谢，虽然脸上满是尘土，但不掩其清丽。她摇了摇头，苦笑着说：“商人重利，可谁愿做忘恩负义之人？但我没想到的是，她仍不死心，勾结外人，竟将这生意暗中做成了。等我察觉到的时候，为时已晚……”
“这……这也……”纵使见知微心中偏袒谢断云，却怎么也说不出安慰她的话术来，毕竟事情的确因她而起，若不是她，白奚族也不会遭此灭顶之灾。
“那个违抗命令的下属已经在第一时间被我处决，可十数年过去，白奚人血肉能治病一事已经暗地里在权贵之间传开，即使我想要保下他们，凭我微薄之力，焉能与其相抗？今日之事，也并非我想要看到的结果。可这一切却又因我而起，实在罪过。”
漆采薇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个小姑娘，没有说话，只是叹息。
“世事无常，谢姑娘不必挂怀。”反倒是一旁的薛翮出言安慰了她，薛翮从包袱里拿出梳子，细心地给小姑娘理发，口中道：“鲍参军诗言：‘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叹复坐愁’，倘若并非你主动加害，白奚有此一难乃是天定，匹夫无罪，怀璧其累，就算不是你，他日别人发现了，白奚也难逃此劫。”
漆采薇在见知微耳朵边上悄悄说：“薛姑娘竟会安慰谢姑娘……倒是奇了。她俩可不对付。”
看到她说起薛翮，见知微用手遮住嘴，眼角瞥着师姐，在漆采薇耳边道：“师姐面上不假辞色，心里其实软得很，小时候……”
她话没说完，薛翮就踢了一颗石子直袭她的面门，见知微狼狈躲开，看着薛翮抿起了嘴，乖巧地站在一边不说话了。
倒也不是多么害怕她，只不过多年以来对薛翮的服从已成习惯，她自小和薛翮生活在一起，薛翮长她多得多，自然像个小妈妈一样照顾着她，从喂奶到学步，薛翮都在边上看着她，哪怕后面她的武功早已超过了她，薛翮仍然是她心里不可逾越的一座山。
“不过多亏了知微救下这个小姑娘，我才有赎罪的机会。在此谢某立誓为证，以后倘若见白奚人囚于中原，必重金遣之归乡，以报救命之恩，家财散尽亦无怨无悔。若不然，天弃之，地杀之，死也做孤魂野鬼游于世外。”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长生非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