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宫天下》芥末琉璃虾

38、七境（四）

　　“皇上，您还要袒护她吗。如果一时仁慈，将来导致祸天之灾，皇上如何对得起元朝百姓？皇上您早已舍弃自己的喜好，不是吗。先帝如此钟爱荣国夫人，依旧狠心赐死挚爱，何况谢萤只是您的表妹，您与她之间并无那样的深情厚谊啊！”

　　见元帝对谢萤似乎有维护之意，淑妃提着滴血的剑，并未行礼，颇有要不顾元帝阻拦上前一剑刺死谢萤的意思。

　　谢萤仰面看着元帝，他神色如常，看不出喜怒，只有一贯的温雅从容。
　　但谢萤已经对他有所了解，他刚才阴沉着脸的时候恐怕想的就是要不要杀、要不要留一类的事情。
　　没想到她忽然掀开帘子冲到了他眼前，着实让他震惊了一下。

　　“淑妃，帝王最恐惧的并非是灾祸，先皇曾经教导过你吧。帝王最恐惧的是身边之人代为决定，打着国朝的名义代帝王行事。”元帝轻轻松开了谢萤，但还是将她护在身后，“今日你可以为了元朝违逆朕的意愿，将来你就可以为了元朝找合意之人取代朕。”

　　元帝的视线落在了淑妃剑上，因着她着实砍了谢萤好几剑，剑上依旧有血液不断滴落。
　　元帝神色并未有变，他重新看向淑妃，她对于他而言并非无足轻重，但是……

　　他说：“忘了这事吧，有朕在，你伤不了她的。”

　　淑妃知道无法左右元帝，她抬起眼眸以一种极为忧伤的神态看着他，她什么都没有说，缓缓行了一礼而后退下。

　　谢萤目送着那宫装女子远去，她知道对于元帝而言淑妃自然有着极为重要的份量，但是眼下她已经第二次被刺杀了，而且这一次若非元帝在宫中，她恐怕早已丧命。
　　她的命，并不是可以任人夺取的。

　　她神色无波，是因为前世做斋宫修来的涵养，但她并非无喜无悲、慈悲天下的神。

　　她看向元帝，他以谢真挟制她，她顺从了他，但他放任王淑妃一而再、再而三的危及她的性命，已经突破了她容忍的极限。

　　元帝看着她的眼神，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被戳了好几个血窟窿，此时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任由血液涌出，她只是沉默的看着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甚至神色也是平淡的。

　　元帝却不由得微微蹙眉：“真的要她死？”
　　她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而是面无表情的伸手用力将元帝重重推到一旁，她大步走了出去，血液一路滴下来，显得十分触目惊心。

　　她将元帝留在身后，却也不知道元帝能够做到什么地步。
　　为了她，他能够狠心杀死淑妃吗？

　　可是如果不杀了淑妃，她心中难安，尽管她得依靠元帝救谢真，但若是元帝连她的命都护不住，他又哪里来的能耐救回谢真呢。

　　她暗下决心，若是元帝不能让她如愿，她也一定不会让元帝如愿。
　　她曾是玄朝至高无上的斋宫，有着自己的骄傲与孤高，不容任何人触碰底线。

　　如果她的命还不算底线，什么才算是底线？

　　若是前世她不安分，贞帝恐怕早就不能容她。元帝若是能够一再容忍王氏，那才叫她看不起。

　　很快，元帝将淑妃贬为庶人并安置在西山行宫的旨意就被昭告了前朝后宫。
　　谢萤听了女官的通报，并未出乎意料，元帝比他生父重情义，对屡屡犯忌的王氏十分宽宥，竟然被逼到这种地步了，还是想要留下王氏的性命。

　　然而也正是因为他做不到对这些后宫女子完全的无情，所以他更加无法对与他有亲缘关系的谢萤痛下杀手。
　　否则，他早就把她杀了以绝后患。

　　但若是她再咄咄逼人，倒显得过分了。
　　元帝绝口不再提刺杀的事，似乎也是希望谢萤不要逼他。

　　谢萤自然不会在这个关头做煞风景的事，何况区区四境的她现在还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她虽然晋升四境不久，但作为曾经的七境修士，于现在的她而言，早已四境圆满，但四境晋升五境渡劫，需要的不只是灵力的积累，更需要天道给予渡劫的契机。
　　这并非她个人能够决定。

　　她所做的也只能是在宫中潜心修行，度过这段风口浪尖的关头。
　　前朝后宫早有传言，淑妃被废是因为这位玄朝郡主向皇帝进了谗言。

　　可谁又知道，她被淑妃剑剑直指要害，差点被杀的事情。
　　元帝倒是看见了，可他明显要偏袒淑妃。

　　元帝还是常来交泰殿的配殿探望谢萤，不过是关心她的伤势有没有好转，有什么短缺的。
　　巡猎之事依旧是元帝热衷的爱好，看来上次西山围猎被逼宫的事情并没有给他带来阴影，他依旧三五不时去西山巡猎，偶尔带来活的珍贵鸟兽，送给后宫嫔妃赏玩。

　　似乎是知道斋宫殿下孤僻冷傲、目下无尘，他并不会用这些来收买谢萤。

　　谢萤不过听尚仪、尚礼、尚侍等女官们提起陛下前往西山巡猎越来越频繁，谢萤心中却知道缘由。
　　就算德妃并未不时传递些画册来给她，谢萤都知道元帝如此频繁巡猎的缘由。

　　王庶人被贬幽禁在西山的行宫，这不是显而易见的理由吗？

　　如果淑妃有朝一日回宫，那意味着元帝彻底承认了她在帝王心中有着不可或缺的地位。
　　那时，在这里没有任何势力和拥护者的谢萤，即便已经入主斋宫，依旧会陷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尴尬境地。

　　而以淑妃的性格，也决计不会第三次让谢萤逃生。

　　德妃传来的画册，大抵不过是一袭道袍的坤道打扮的庶人王氏，与元帝在西山散步、作诗、抄经等等的事。
　　就连谢萤也不得不感慨，元帝是何等温柔端雅，一国帝王的时间何等珍贵，他却愿意时不时去西山陪伴淑妃，且俱是做一些无关风月的事情，所谓的发乎情而止乎礼？谢萤每每总是略带讥讽的感叹，但并不表露出任何情绪给德妃。

　　直至一个月后，谢萤依旧在半闭关状态的修行，忽然被外面的喧闹声惊动。
　　有女官隔着重重纱幔禀告谢萤：“王庶人被追封为贤妃……”

　　迟早的事，谢萤早知道元帝会恢复她的尊荣，但这也太快了。
　　贤妃……

　　谢萤立刻回过神来。
　　“追封”只是给死人的尊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