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禾尽起》牛柳柳

2、开卷or躺平？

　　“之禾～你来了吗”，手机弹出组长颜祺悦的微信。

　　封之禾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四周，正好跟一个美女目光交接，她微笑着打招呼，美女走过来坐在她旁边：“哈喽，我是颜祺悦??”

　　“组长，你本人比照片上更好看。”江银公众号的推文有发过班委的照片，封之禾知道组长是美女，但真人比照片的冲击更大。颜祺悦皮肤很好，白得仿佛会发光，妆容精致得恰到好处。她走近时，封之禾就闻到了她身上散发的香气，是淡淡的玫瑰香。她有丝好奇，不知道这香味是不是她喜欢的玫瑰之水。

　　封之禾由衷感叹，美人还是动态美。

　　颜祺悦也在打量着封之禾，由于封之禾很少回复微信群消息，每次发通知都是隔很长时间才回复，内容也极简，她不得不加了封之禾的微信私聊，但奇怪的是每次私聊封之禾回复得都很快。培训前她们偶尔会在微信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总归比别的人多了些熟悉。

　　封之禾的朋友圈是仅三天可见，平时也没有发过个人照片，颜祺悦本以为她是个神秘高冷的酷姐，没想到第一次网友见面就“翻车”了。封之禾有一种矛盾美，独自沉默时是江南女子的温婉大气，但开口说话时又有着一种懵懂的可爱，露出的两个小梨涡更是单纯无害，跟她在微信上的冷漠简直判若两人。

　　“是吗？我是真的不上镜，给你看我之前的照片…”颜祺悦把手机相册打开推给封之禾，她正欣赏着，一个姑娘背着背包风风火火坐在颜祺悦旁边的空位上。

　　“嗨，姐妹们，门口堵死了，我差点迟到…”

　　“你慢点，还没开始呢…”颜祺悦把桌上的东西往旁边推了推，热情洋溢地向封之禾介绍着她身边的姑娘：“这是姜舒雨，我们的那组表情包就是她画的，还有班级logo。”

　　封之禾的外公年轻时候是个画家，除了特殊时期过得比较艰难，其他时间不是在画画就是在教书，真的是自由浪漫了一辈子。她出生后外公已经退休在家颐养天年，最大的爱好就是手把手教她画画，所以她对学艺术的人有种天然好感。

　　“我是封之禾，你好棒呀！那个logo和表情包设计得好可爱…”

　　“确实很厉害啊，我是时简，也是六组的。”前座的女孩转头加入她们的交谈。

　　“低调低调，姐就是学艺术的，不能把饭碗砸了…”姜舒雨摆摆手，脸上泛起笑意。

　　“那你进银行好屈才呀。”时简由衷惋惜道。

　　“没办法呀，没考上公务员…”姜舒雨笑嘻嘻开着玩笑。

　　“有什么屈才的，我还是学音乐的，你能想象我是唱美声的吗？”颜祺悦随意说道。

　　姜舒雨顿了顿，上扬的嘴角有些僵硬：“怪不得组长你是文艺委员…”

　　“我是被我爸逼着来江银的，考了两年都没考上中国音乐学院的研究生。”

　　疫情之后，考公考编成为大部分年轻人的工作选择。宇宙的尽头是编制，编制的尽头是公务员。每年千军万马过体制桥，上岸之路越来越卷。同是天涯沦落人，封之禾看着她们都亲切了一点。

　　女孩们寒暄后互相加了微信，相见恨晚的样子让封之禾有种恍惚感。

　　从门口进来的一群人打断了女孩们的小声交谈，为首的是一头银发，精神抖摄的江州银行行长苏峰。他在发言席中间主位落座后，其他人才纷纷坐下。

　　苏峰虽然白发苍苍，笑意却一直在脸上，一团和气，看起来很和蔼，其他领导也都是和颜悦色。

　　首先发言的是江州银行培训带队的hr田立，他介绍完会议流程后，就是苏峰发言。

　　“2020年真是不容易的一年啊，这一年全世界人民共同经历疫情；这一年江州银行所有员工踔厉奋发；这一年你们走出校园，加入江州银行，迈入了人生的新起点…我代表江银党委，对各位新员工表示热烈欢迎…”

　　封之禾本以为这种发言都是领导照着稿子没有感情地随便念念，或者疯狂灌鸡汤画大饼，没想到真的有领导在没有稿子的情况下感情充沛地分享经验，她由衷佩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爷爷”行长。

　　“在大家起步新征程之时，我真切的希望你们志存高远、爱国强行，致力成为卓越服务、爱岗敬业、勇于创新的先行者和新标杆。作为你们的老前辈，我在此向大家提一点期望，谈一点感想，做几点忠告。”

　　“世界这么大，你们刚出发。作为新员工，你们要从新的起跑线出发，从基层做起，不断学习。”

　　“青年强，则国家强。你们这代人是生逢其时，施展才干的舞台无比广阔，实现梦想的前景无比光明。作为新时代银行青年，我期望你们把学习贯彻党的精神。期望你们成为时代的追梦人，并为之不懈奋斗。期望你们坚定信心、保持本色，以永远在路上的奋进姿态，担当时代使命。期望你们让青春在不懈奋斗中绽放绚丽光彩，以奋斗之我，努力践行和传承百年江银精神，建功新时代。”

　　“银行很精彩，有时很无奈。大行德广，海纳百川。你们在工作后大概会走两条路，一条是延续读书时的拼劲，在工作中铆足了劲一往无前，不断学习，这些人慢慢成为单位标兵，中流砥柱，逐渐走上领导岗位，在勤奋与努力中过着别人眼里羡慕的生活;还有一种是沉溺在单位的稳定中，像温水煮青蛙般不上不下,被琐碎纷杂的事情不断消磨心气，在抱怨与没有任何改变下过着一成不变的躺平生活。”

　　“作为新员工，我希望你们的目标绝对不仅仅是找份安稳的工作、追求优渥的待遇那么简单。你们要从容面对无奈和挫折，在岗位上建功立业。以工作为媒介、以岗位为平台，在看似平凡的岗位工作中做成不平凡的事业，为服务国家、贡献社会、造福人民贡献自己的力量，成就自我价值。”

　　封之禾越听越魔幻，一开始的滤镜碎一地。她对这种毒鸡汤十分免疫。躺平怎么了?不是所有人的人生都是要努力奋斗的。

　　“太说教了，我听不下去了…”颜祺悦悄咪咪说出了封之禾的心声。

　　时简却觉得自己大概会是苏峰说的第一种人。她从小到大都是家长老师会夸赞的那种既懂事又争气的好学生，虽然她的人生活得拧巴而用力，但她心里永远憋着一口气。即使往上爬的梯子又窄又长，即使她已经害怕得汗流浃背，她也永远不会向下看，她喜欢一腔孤勇的往上爬。她喜欢苏峰说的第一种人的好结果，她希望自己的以后生活是别人羡慕的样子。

　　“你若盛开，清风自来。要做践行和谐、担当、创新、争先、法治团队文化的人。江银有着优良的传统，江银员工有着执着的追求。江银始终坚持立足三农、面向县域、服务中小微企业的市场定位，积极履行社会责任，充分发挥职能作用，为全市经济社会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

　　“最后希望大家先成家再立业，虽然你们大多数人刚刚走出校园，但我希望你们能在工作之余享受生活，早点找到人生的另一半，努力拥有稳定幸福的生活。”苏峰发言完毕后会场内掌声雷动。

　　封之禾十分恐惧这种“稳定的生活”，毕业后身边所有人仿佛都在亲切地推着你马不停蹄往前走，找工作，找对象，结婚生子…她很讨厌也很恐惧这些人生的固定流程，她也曾努力反抗过，即便她的反抗结果被认为是徒劳的，她也不愿意随波逐流。况且很多事情一旦真正去做了就会发现,迎难面上比放弃容易多了。

　　之后就是一些员工代表发言，大多都是机关部门老总或者基层网点行长讲了自己的奋斗史，结论就是卷王拥有一切。

　　最后发言的是一个年轻女行长，看起来只有三十岁左右,雷厉风行。她上台后先介绍自己叫甄旎,罗列了自己在工作中获得的各种证书和奖项,分享了营销客户的心得，传达了她“事事有回应，件件有着落，凡事有交代”的工作理念。

　　封之禾不禁感慨这才是终极卷王,哪个新员工分到她们网点真是“祖坟冒青烟”…算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世界就是由她们这些，永不餍足的野心家们推动的。

　　开班仪式结束已经是下午四点了,散场后新员工们坐着大巴车从江州前往江京，颜祺悦戴着蓝牙耳机坐在封之禾旁边，她把一只耳机分享给封之禾：“帮我听听这首歌适合排合唱吗？”

　　“灯火里的中国，青春婀娜；灯火里的中国，胸怀辽阔…”耳机里传来女歌手的曼妙歌声。

　　“田老师说江京培训结束有慰问演出，要我们排节目，我想想还是大合唱比较合适。我在群里问问他们有什么想法。”

　　la Lune（颜祺悦）：田老师让我们排个合唱节目，你们想唱什么歌？

　　云边野风（江云野）：想唱什么都可以吗？

　　哎呀佳（程令佳）：歌曲有什么要求嘛？

　　好大一场雨（郝宇）：我和我的祖国？

　　时间的河（时简）：组长有什么建议嘛～

　　无敌小雨滴（姜舒雨）：告白气球！！！

　　方璟：五音不全，可以不参加嘛？

　　禾酱（封之禾）：+1

　　Eric（宋归远）：你们定，我都行

　　钟木羽（钟栩）：哈哈哈相亲相爱！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云边野风（江云野）：有画面了！

　　大巴车在路上缓缓行驶着，小雨早已停歇，阴沉沉的乌云也已散去，落日和彩虹一起出现在远方，太阳将落未落，天空被落日渲染得绚丽多彩，同心彩虹嵌在其中，美得波澜壮阔，大自然突如其来的惊喜在这个瞬间治愈了封之禾。

　　陆续有人用手机拍下了这个美好瞬间，“努力就会拥有美好稳定的未来”这些美好的字样在她们二十出头的年龄听起来像是对未来最完美的想象，却不知正是这些美好想象，成为未来囚禁他们的美丽牢笼，“努力”两个字也成为绑架她们的终身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