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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公子嫉妒成狂 ...


  •   不知不觉已至三月,江边天气尤为晴朗,穹宇澄澈,风柔云轻。陶修已归营近三个月,除了日常的调练外,诸事平静。身边有诸多熟悉的伙伴,日子总归比在家中时热闹。

      陶修闲散时常窝在安桂的庵庐,跟在他身后学艺,把脉问理,接骨缝肉,样样都能学个四五分。

      一日午后,陶修正蹲在药房熬药,倚在门槛上晒太阳的安桂见他神态认真,忽然想起前年熬药的另外一个少年,暖和的春光照满安桂全身,他半眯着眼慵懒地问:“那年同你一起在西海县做义士的少年人在哪?”这个问题仅是一个地位卑下的人对高门子弟会有一个怎样未来的疑惑。

      安桂如愿得到一个吃惊的回答,陶修往灶底添了把柴火,转头回他:“你说公仪林吗?他现今是东宫左卫率,领一千禁卫军,前程似锦。”

      安桂震惊过后重新闭上晒的懒耷耷的双眼,笑了一声:“唉,这人啊,要学会投胎。当初你们二人在灯明寺干一样的活吃一样饭,我起初以为你们都一样,看看现在,天壤之别啊。”

      陶修笑笑不语,隔许久才沧桑感十足地说:“是啊,世道本就不公。”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再想起那个人,兵营的生活足够辛苦忙碌,熟识的同伴又多,日子充实,只会偶尔在深夜醒来时短暂的想起他。

      “你和他还有来往吗?”

      “去年冬天见过一次。”

      安桂十分奇怪,转过身子问:“那位公子现在权势不小,你们又自小认识,把你从这弄出去应该是件挺容易的事,你不会求他吗?”

      “弄出去?我不觉得我是牢狱般的困在此处,安大哥,我现在只有在这里才像个归处。”

      “呵,小子,你还是太年轻无知了。现在三月,江河水上涨粮草充足,又要开打了,你瞧着吧,等你见过真正厮杀的战场就明白你们去年在熊威营搅动的波澜其实只是战事的一角,真正的残酷还在后头。”

      “安大哥见过?”

      “见过,当时我作为一个收尸人,顺带寻找疆场上还能活着的兄弟,那叫一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一天下来,鞋缝里踩出血水。”

      “是,我能想象到。”

      安桂见没吓到他,继续描述:“残肢断骸随处可见。你说这人腿人胳膊长在身上时怎么看都顺眼,一旦脱离躯体横在眼前,血淋淋的能吓人半死,头颅上的双目盯着你,盯的你发毛。”

      “看来你是吓的不轻啊。”

      “我是在劝你有能力离开这里时就尽早离开。”

      正聊时,窦冰也来到庵庐,他站在门外大声邀陶修去江里洗澡:“三个月没洗,身上实在痒的很,去‘白溜溜’洗一下?”

      这无趣低俗的名字令人忍俊不禁,陶修摇手拒绝:“我洗过了,你们去。”

      窦冰挠着后背走了,安桂冲他背影喊了一声:“冻病了可别来求我熬药。”

      * * *

      天和十二年有两件大事发生,第一件事是梁国河东王萧钰投诚大陈,天口郡、巴州等地并入陈国疆域。周国皇帝听闻这个消息后震怒,在大殿里破口大骂,扬言半年内挥师南下,先踏平梁国,再灭陈国的嚣张气焰。

      第二件事是四月大陈天子的驾崩。

      三月是两件大事发生前最为宁静的一个月。举国上下都沐浴在温暖和煦的春日里,京师的皇城已许久没有收到从各郡县呈递上来的战报,公主们和贵女结伴交游,太子除了给皇帝侍奉汤药外都和侍读、老太傅讲经研史。

      公仪林趁此大好时光把去京口的路程规划数次。他起先计划乘船顺流而下,沿途观赏两岸风貌又能直达京口,但司子提醒他初来建康时遭了四五天晕船的大罪,他立即狡辩说:“我那回在坐船之前就病了,波浪侵袭病上加病,这次不同。”

      司子明知故问:“哪里不同?”

      最终出发时还是改乘马车。哪晓一路上道路不平,两天颠簸下来也晕的够呛,且又行速缓慢,公仪林在车中不时掀开车帷看行至何处,后来实在烦躁,抢了司子的马迫切地绝尘而去。

      三日后的午后,公仪林一行人终于到达京口江矶营。

      朝中官员出现在兵营,从表面上看绝对是件大事。公仪林本想低调行事,但出入兵营需出示腰牌,不暴露身份就寸步难行,为省掉麻烦,他索性让侍卫先赶去城中给卢思苌送上一封拜帖。

      卢思苌出镇南徐州刺史,多年来驻守京口远离朝堂,鲜少与朝中官员有来往,对突然从京师来的人吃惊不小,虽然拜帖上的言辞随意轻松并非正式公文,还是十分慎重地迎接来客,拜帖落款的“公仪林”不知是何人,与公仪达又有何关系。

      公仪林下马后立刻跟大仆进了厅堂拜谒卢思苌。早就听伯父提起此人战功显赫,高大威猛却不失儒雅,见面一看果然如此。卢思苌端坐在堂中等候客人,他身着褐色襦衣常服,裙裾松散飘逸覆住双膝,双目细长,髯须顺滑的垂于两侧,果然有儒者的闲雅之姿。

      公仪林落了坐后,卢思苌立即问他与公仪达是什么关系。

      “是晚辈的伯父。”

      “原来是贤侄。”卢思苌问过公仪达的近况后,又提起二人已经三年多没见过面。

      三十年前,卢思苌和公仪达跟随先帝征伐天下,二人骁勇善战南征北伐,如猛虎精龙,声名响彻天下。四海晏然天下太平后公仪达在朝为官,卢思苌则被封镇南将军,镇守京口,两人内外相调,是大陈无可撼动的力量。

      “我常听伯父提起将军百战百胜的威名,虽未见过面,但将军已然是晚辈心中的英雄。将军驻守京口多年,江矶、飞燕二营如铜墙铁壁捍卫在大陈前沿,护卫后方百姓的太平,晚辈仰慕已久。”

      卢思苌以长辈的身份宽容地笑两声,问他此趟来的目的。

      公仪林爽快地回道:“暮春气候明媚,我一路游玩至此,刚好想起江矶营里有一位汝丘的挚友,想去探友又进出不便,所以先到卢将军这里来求个特例进出兵营。”

      卢思苌暗思此人的朋友会是营中哪位将军,问:“你这位挚友是谁,我派人将他请来。你们留在府上容我备好宴席招待一番。”

      公仪林忙起身道:“将军,不必如此隆重。他只是个无名小卒,到了府上恐怕他怯场拘束。”他笑了一下,褪去方才装出来的稳重,露出少年人特有的顽劣性子:“我正好想去营中观赏浩荡军威,只求卢伯伯许我进出自由,还有,我可能会多留几日,和友人同吃同住,卢伯伯就当我出了这个府就回去了,不必顾虑我这几日住在哪里、有什么需求,能吧?”

      卢思苌不敢小觑了这孩子,现在虽只是东宫左卫率,一旦太子登基,此人必会一飞冲天,那时再见面恐怕就不是今日的场景,又见他说话有孩子性,笑着给他一个人情:“既如此,你就去吧。”他命人取了出入兵营的腰牌,不忘叮嘱他军事重地不可任性而为。

      公仪林出现在江矶营金字舍前时,陶修正在观看一群赤膊的汉子掰手腕。

      军营无事时,这些血气方刚精力旺盛的汉子们排解寂寞和释放精力的方法无外乎几种方式,斗武和游戏。陶修穿戴的整整齐齐,在这群撸袖赤膊的汉子中显得格外特别,公仪林一眼就看见了他。

      正在掰手腕的两人中,有一个就是精悍浓缩的窦冰,咬牙切齿与对手争得青筋暴起,围观的十来人加油呐喊,屋内吵吵嚷嚷,张城勾着陶修的脖子问:“赌谁赢,刷三天碗,如何?”

      陶修几乎逢赌必输,赌输的人帮赢者刷三天碗,已被张城从这赢去大概三十天免洗碗的机会,他用胳膊抵了下张城的肋处,回瞪他:“能不能别盯着我一个人损,也找找旁人跟你赌?”

      张城弯腰揉着痛处,右臂几乎挂在陶修脖子上,叫道:“疼死了。关键他们没你的运气,我赢不了。快说窦冰和贾乙谁赢?”

      两人自那次做水鬼死里逃生,回来后很快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年纪相近且又日日在一块训练,平常做什么事都邀在一起。

      陶修被他勒到脖颈的痒处,忙下了赌注:“窦冰会胜。”

      张城站直身体仔细观察旗鼓相当的两人,指着窦冰对面的人说:“贾乙准胜。”

      “我了解窦冰,浑身都是疙瘩肉。”

      “你了解窦冰但观察不够细微,瞧他的脚尖因竭尽全力都垫起来了,贾乙除了脖粗脸红,气势稳稳当当。”

      果然是窦冰输了。陶修无奈地抿抿嘴,推了下得意猖狂的张城:“得逞了?你这人是真的损,求你下次换个人赌吧。”

      张城比陶修大几岁,未有家室,长得朗目疏眉,非常英俊硬朗的一张脸,见陶修连嗔怒都很好捉弄的模样,忍不住掰过他的头往怀里按:“看你还不服气?回回赌你还都应声,我也想帮你刷几回碗,你倒是给个机会啊。”

      陶修的力气不比他弱,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后立即掐住张城的腰往地上按回去,两人在搏斗中乒乒乓乓撞到门框桌椅,一齐摔倒在地,哈哈笑成一团。

      公仪林在门外站了许久,神色冷峻双目沉沉。他印象中陶修沉静持重、寡言少笑,更不会与人打闹说笑,原来他把顽皮逗趣的一面留给了旁人。

      醋意自闷闷的胸口开始上涌,只一瞬间就冲上脑门,理智溃散,嫉妒成狂,他恼恨与陶修抱在一起玩闹的人,不懂此人用什么手段把他从未见过的陶修的另一面给挖出来。几乎是本能反应,公仪林指着张城对身后的侍卫阿八厉声下令:“快把他给我押过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公子嫉妒成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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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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