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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诚挚祝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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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静,冷静,居无思什么都不知道,他可不能自乱阵脚。
穆云晗不断告诫着自己,指尖勾起放信的竹筒藏进衣袖,敛眉低目,拱手行礼,“见过大师兄。”
“这次回来,小师弟变化确是不小。”居无思一双深邃的眼凝在穆云晗身上,看不出眼底喜悲,他踱步上前,直到前胸抵上穆云晗的手背,吓得他本能地向后一缩,才驻足停下。
也不知自己哪里取悦到了居无思,这人嘴角一直噙着意义不明的笑,句尾隐隐上扬,“师弟...很怕我?”
“...大师兄说笑了。”穆云晗不敢抬头,用余光瞟着居无思手中那张信笺,心下盘算:这信是证据,得先想办法抢来,再找理由搪塞过去。
皱巴巴的信笺被居无思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递到穆云晗眼下,“哦,那这信是什么意思?”
穆云晗瞅准机会,伸手去抢,“是误会,师兄你听我解...”
不料居无思侧身后撤,又将信笺举过头顶,穆云晗一心抢信,脚下不稳,趔趄之下眼看就要和地面亲密接触,摔个狗吃屎。
“…!”
腰部被一条有力的手臂牢牢固定,下一秒后背贴上宽厚的胸膛,薜荔的香气将他霸道地追赶包围。
“师弟小心。”居无思的呼吸几乎要喷在耳根处。
“多、多谢大师兄!”穆云晗急忙挣开那条手臂,吓得小脸煞白。
好险!再晚一秒居无思那柄垂云剑定要出鞘,真到那时自己哪还有命在?!
“大师兄,这信...”那信笺近在眼前,他想去取却不敢伸手,生生急出一头薄汗。
“愿听详解。”居无思像是玩够了,居然大发善心,将信还给了他。
“呃...这封信其实只是...只是我同家兄开的玩笑!”穆云晗急中生智,想到个蹩脚借口,也顾不上思考是否经得起推敲,先拿来用了再说,“我与兄长幼时爱玩一种以反话传讯的游戏,意为喜乐便要写作悲伤,意为安宁便要写作危急...所以师兄在看这封信时,应当以反义来理解。”
“哦?”居无思勾起唇角,单凭神情看不出他是否相信,只听他悠然说道,“即如此,还要请师弟代为解读。”
穆云晗无法,只得接下信硬着头皮念道,“本意应是:自...自上次一别,已过五十余载,弟留于仙府,日日喜乐,平安康宁...更有大师兄居无思,每每对弟嘘寒问暖,关爱有加..”
造孽啊,说这样天大的谎话,是要遭雷劈的!
“然后呢?”
穆云晗一愣,“什么?”
“这封信未写完的部分,也请师弟一并念给我听。”
你!
穆云晗咽下怒气,为了保命,我忍!
“接下来都是些对大师兄的赞美之词,倒也没什么新奇,大师兄一定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非也,从旁人口中说出的确没什么新奇,但小师弟向来目中无人,能得你夸赞,师兄我可是欣喜若狂啊。”
穆云晗捏着信笺的指尖发白,快要咬碎一口玉牙,左右无法,只得绞尽脑汁编出些违心之词,什么谦和大度、为人勤俭...总之这些年泡在书堆里学到的恭维之词统统说了个遍,只是在说道“兄友弟恭”一词时,突然被居无思一句轻飘飘的提问打断。
“听子青说,今日去展羽台为我接风,你很不情愿?”
哈?穆云晗大脑一片空白,大师姐你咋还打小报告?
“子青的本意是劝我来找你谈谈,讲明当年之事我并未放在心上,你也不必为此战战兢兢。”居无思走至银杏树下,在石桌旁坐定,长手一伸,一派恰到好处的有礼与矜贵模样。
“师弟,坐。”
居无思话中所说的“当年之事”,穆云晗当然记得。
前生的他,在花折雨出现前与居无思就不怎么对付。大师兄似乎看他很不顺眼,总处处找茬,那时的穆云晗年少轻狂,也是想尽了办法同居无思作对。
当年居无思代表长留弟子出山,带头组织平叛妖乱的仙门弟子,临行前整个师门都去送行,内门弟子也纷纷赠予送别礼物,只有穆云晗是空手去的。
他还振振有词:“若是大师兄不幸以身殉道,我一定效仿人间风俗,为大师兄披麻戴孝。”
师姐啊师姐,你只当我是为了一句口嗨心中有愧,你哪里知道居无思那凌厉一剑的滋味。
穆云晗不敢坐,只埋头告饶,“大师兄,当年是我年少无知,绝无诅咒之意,还请师兄不要同我一般见识,今后我必定对师兄恭敬有加,来世当牛做马,以感谢师兄的宽恕之恩!”
“小师弟言重了。”居无思不气不恼,静静地望着他,“师弟,你过来。”
穆云晗不敢拒绝,挪着步子不情愿地蹭上前,忽被居无思攥紧手腕,拉到身前,几乎快站在他腿间。
“大师兄,你这是...”穆云晗暗觉不妥,却怎么都挣脱不开。
“我问你,你可知在人间有人故去,什么人会为他披麻戴孝?”
穆云晗满脸无辜,我怎会知道?我不过是在禁书区看过几本人间的话本,其中有这样的情节罢了,居无思突然考我这些,难不成是想以此为借口了结我?
只是偷偷去趟禁书区,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这不公平!
“我也是后来才得知,在人间,只有父母、妻子与子女才会为亡者披麻戴孝。”居无思向来冷峻疏朗的眉目间,居然隐约流露出一缕情深,“你先前这么说,莫不是有想做我道侣的心思?”
“啊?”穆云晗彻底懵逼,居无思你在说什么?
不对,以居无思心思之深沉,说出这样的话必然是另有深意。
难不成...是在借道侣的话题试探自己?
穆云晗顿时豁然开朗,定是因为在议事堂时花折雨对自己态度亲和,居无思起了疑心,要来探他的底。
“大师兄多虑了,我绝无此意。”穆云晗的目光要多诚恳有多诚恳,“我知道门中无论男女,钦慕师兄者众多,但请师兄放心,我不是其中之人。”
眼看居无思的神情变得越发意味深长,穆云晗觉得自己这番算是押对了,决定下点猛药,再表表忠心。
“我觉得,门中之人大多庸碌,无人配得上师兄。师兄未来的道侣一定是位德才兼备、超凡脱俗的高人,这样的高人也只有师兄才能一举获其芳心,届时你二人做一对仙界羡艳的模范道侣,师弟我一定会遥相恭祝,日日祈祷你们相濡以沫,百年好...”
“够了。”居无思的脸色晦暗,仅存的那点笑意也在穆云晗说出相濡以沫四字后荡然无存,他站起身幽幽地问,“你想和我说的就只有这些?”
“...其实还没讲完。”穆云晗委屈,他还有好多祝词没说呢。
“罢了,你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还真是一如既往。”
穆云晗气结,不爱听便不要问,又不是我主动想说的,咋还骂人呢!
居无思提着包袱转身走向隔壁的厢房,“早些休息,明日一早与我一同上早课。”
“诶?”穆云晗怔在原地,怎么好端端的又要开始上早课了?
居无思是知道自己不适合练习本门内功的,难不成这一世要换一种迫害方法,想让自己血爆而亡?
穆云晗不寒而栗,只听钟鸣三声,已是宵禁时分。
各门弟子宵禁后禁止外出,可事出从权,给兄长寄信求救势在必行,他只好顶着违背门规的风险,漏夜前往后山。
夜黑风高,穆云晗举着一盏微弱的烛火猫腰前行,他不敢走大道,只能从林间绕路,费了一番功夫才抵达鹤舍。
仙鹤休息时都站立着。踩着水潭上的碎石桥将信绑到鹤腿上并不难,再于竹筒之上封一缕印鉴之力,仙鹤醒来后便知要将信送往何处。
穆云晗踏上石桥,选了一只从轮廓上看最大的仙鹤,从袖中掏出信筒,拿出提前备好的绳子捆在竹节之上——
“不好了!不好了!”不远处传来一道巡逻弟子的惊呼,在山林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尖利。
穆云晗手一抖,捏紧的长绳从指尖松开,信筒“啪嗒”一声坠入潭中。
“!”他急忙去救,可信筒落水瞬间便不见踪影,潭深数十尺,黑天半夜什么都看不清,根本找不到。
穆云晗气的跳脚,这都什么事儿啊!
来往的人声与脚步声越来越嘈杂,后山临近司丹长老所住的枢丹院,是出什么大事了吗?
他吹熄纸灯中的烛火,蹑手蹑脚地躲近鹤舍栏杆后的树丛里,竖起耳朵。
“二师兄,枢丹院走水了,听说丢了件要紧的炼丹法宝!贼人应该还未逃出后山,司丹长老已命人封山搜查,也请人去禀告掌门了。”
“嗯,速速去请大师兄,搜山的事还得有他坐镇才行。”应答的弟子话锋一转,突然拔高声调,“什么人躲在那里?还不出来!”
穆云晗还没反应过来,几片碎叶混着风迎面扑来,下一秒,尖利的剑锋直竖在他眼前,逼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小师弟?”
看清是他后,执剑之人收起攻势,惊诧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二师兄,此处临近枢丹院,这小子难保不是纵火的贼人!”
“怎么可能?!”穆云晗一听自己被冤,挣扎着要爬起身,又被另一把剑逼回原地。
“且慢。”二师兄伸手制止,脸色凝重,“事关重大,请师弟先和我们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