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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突然真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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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藏经阁的后院出门,沿着竹林石板路向西行数十步,越过一条溪涧,再向下行,途径内门弟子的居所,前面便是议事堂。
穆云晗跟着接引弟子,一路上惴惴不安,十分忐忑。
他大抵知道要发生什么。
“上去吧。”接引弟子终于停下,穆云晗抬头看向七十七层石阶之上巍峨肃穆的大殿,心情越发沉重。
走上台阶,门前的接引弟子为他打开殿门,他绕过一扇雕着“太乙莲舟”的屏风,进到议事堂的前厅。
掌门寂穹真人坐在正中的檀木鹤首椅上,左手下坐着居无思,隔着一张方桌,旁边坐的是花折雨。
“掌门师伯,大师兄。”穆云晗走上前分别向两人行礼,又看向花折雨,“这位是...”
“这位是花折雨,鸾山内门弟子。”居无思言简意赅地介绍道。
“...鸾山?”穆云晗依照前生的记忆,假作疑惑。
“嗯,鸾山剑派常年隐居,你不识得也正常。”寂穹真人抚着银色长须,面容和善,“据说你师父年轻时,机缘巧合曾受到鸾山一位非尘仙人的指点,这才在后来开创出独门剑法,说来真是有缘,这位小友便是非尘仙人之徒啊。”
什么?这段故事在前生怎么没有听过?花折雨的师父指点过他的师父,这样论辈分,自己岂不是要管花折雨叫叔?
穆云晗震惊,怎么重活一世,还降辈分了?
寂穹捏着胡子笑道,“这段往事还要等你师父出关再亲自去理,如今你就先尊称一声先生吧。”
“...花先生,在下穆云晗。”穆云晗只得以尊礼待之。
“见过小友。”花折雨起身还礼,声线轻柔温润,“我一见小友便心生亲近之意,不知可否以名相称?”
花折雨的话与前世相遇时相差无几,穆云晗鼻头一酸,心下凄然,“先生叫我云晗便是。”
他那大师兄居无思仿佛是见不得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似的,起身向掌门拱手道,“师父,师弟已到,您有什么安排尽可吩咐了。”
寂穹真人颔首,“嗯,云晗呐,师伯有一件事想同你商量。”
穆云晗听到这句熟悉的开场白,不由得一惊。
“掌门师伯请讲。”
“听你师兄说,这位花小友要在本门借住几日,我已答应下来。”寂穹真人捏了捏胡须尾,“只是客室此刻正在修葺,内门弟子的房间又无空缺,如今藏书阁后的小院只有你一人在住,师伯想着将他安排在你隔壁的空房可好?”
果然..果然!
断不能眼睁睁看着与前生如出一辙的事情发生,穆云晗急忙施礼,“师伯,此事...万万不可。”
他不要与花折雨同住,不要再接受他的温柔与体贴,更不要一头栽进暗恋的苦海,还要被居无思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成为他们神仙爱情的祭品!
寂穹真人一愣,“哦?有何不可?”
“因为...因为...”穆云晗眉心紧蹙,搜肠刮肚却想不出什么合适的借口,下意识地看向居无思。
你的未来道侣都要和别人同住了,你小子倒是说句话啊。
“师父,弟子也认为此事不妥。”不知是否因为接收到了穆云晗的眼神,居无思走上前说道。
“嗯,你讲来听听。”寂穹真人对自己的大弟子向来十分信任,示意他继续。
“花先生远来为客,非尘仙人又与师叔有故交,自是不能怠慢。小师弟所住的藏经阁后院,地处偏远不说,厢房空间也小,还不及普通客室一半大,让花先生去住实在不妥。”
穆云晗越听越不爽,你心疼你的心上人,为何要拉踩我的住处?我那院子虽小,倒也安静雅致,哪有你说的那么差劲?
不过居无思的话的确是有利于拒绝花折雨和自己同住,穆云晗急忙上前一步,“大师兄所言甚是!”
“那依你之意,这住处要如何安排呢?”
“花先生若不嫌弃,可在我的房间住下,弟子不才,忝居大师兄之位,房间也比其他师弟师妹们宽敞些,想来倒也不算委屈了花先生。”
好你个居无思,这一世居然玩起“直求”来了!
穆云晗心中又喜又恨,喜的是居无思上大分,这安排被他说得越来越合理;恨的是前生的居无思不曾如此主动,但凡当时花折雨早些被他拐走,后面的事大概也不会发生。
他又向前半步,朗声道:“大师兄所言甚是!”
呃...居无思是在回头瞪我吗?什么意思?我分明是在帮你啊。
掌门点点头,又问:“你的房间虽宽敞,但同住两人还是有些勉强,若是花小友住在你的房间,你又要住哪里呢?”
“弟子愿搬去藏书阁后院,与小师弟同住。”
“大师兄所言甚...什么?!”
穆云晗帮腔的台词说了一半,后知后觉居无思说了什么,登时惊到脸上血色全无,连连摆手,“不行,大师兄怎能与我同住?藏书阁地处偏远,那个,厢房空间小...”
“实在不用这么麻烦。”花折雨笑道,“贵派能让折雨借住已是万幸,岂敢再有挑剔?再说我与云晗一见如故,若是能住在一处,想来也是一件乐事。对不对,云晗?”
穆云晗彻底乱了阵脚,这是什么情况,怎么一个两个,都想挤进他那无人问津的小院?
还有,花折雨你能不能不要再看着我笑了,你没见居无思的脸变得比铁还黑吗?
“花先生多虑了。”居无思垂眼向掌门拱手道,“师父,我已请哑仆将行李送至藏书阁驿站,若师父同意,即刻便可搬入藏书阁后院。”
“哎,且慢。”寂穹真人自然也嗅到了这空气中隐隐的火药味,他老人家不愧是掌门,一句话便消弥两人间的争执,将皮球踢给了穆云晗,“此事还要听听云晗的想法嘛。”
穆云晗万念俱灰,心道:师伯,倒也不必如此在意我的看法。
面对别说前生,就是梦里也没出现过场景,穆云晗擦掉额角的汗,灵机一动,答道,“那个...不如我去住大师兄的房间?”
“?”
“?”
“?”
望着眼前的三脸懵逼,穆云晗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解释道,“既然大师兄与花先生都属意藏书阁后院,我便将房间让出来,让他二人入住即可。”
“哈哈哈,师伯知道,你虽然年少顽皮,却也是个懂礼的,只想着委屈自己。罢了,看来此事还得我来做主。”寂穹仰头笑道,“我这徒儿一番好意,花小友便不要推辞了。云晗呐,方才听你大师兄说,你在展羽台受了凉,你向来体弱畏寒,不可大意。这回你大师兄回来与你同住,也能在一旁多加照拂,这样师伯与你师父便可放心了。”
寂穹真人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不容反驳,穆云晗虽还有心争取,但居无思已先一步上前:“师父英明,弟子们再无异议。”
......
掌门先是安排接引弟子带走花折雨,又说有事要同居无思谈,穆云晗独自从议事堂出来,迎面赶上秋风阵阵,吹得他后背发凉。
本以为拒绝与花折雨同住便万事大吉,没成想走了位花折雨,迎来个居无思,这算什么事?
天昊帝君啊天昊帝君,您是嫌我上一世活的太久,又让那群修命簿的仙子将我的寿元又剪短了一截吗?
回到小院,果不其然见到几个哑扑捧着玄青色包袱和零碎物什进进出出,其中便有那件影青色的锦缎大氅。
云晗,你的命真的好苦啊...
和居无思同住一个屋檐下,都不用对方亲自拔剑,大师兄一个眼风扫过来,吓都能把他吓死。
此事不能怪穆云晗胆小,实在是前生的阴影太重,让他只是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跑回屋里,拿起镇纸抚平信笺,穆云晗提笔望着那封还未写毕的家书,只觉得言辞太过委婉。
横眉冷对,包藏祸心?完全不足以体现他现如今的危险境况!
他扯出信笺揉成团随手一丢,又展开一张,一通狂写。
“吾兄亲鉴,弟性命垂危,接吾归家,速速速!”
将信写罢,他又在落款处画了几个圆圈,这是他与兄长幼时玩耍时定下的暗号,圆圈越多,就代表情况越是紧急。
穆云晗将信看一遍,提笔又添了几个小圆圈,这才满意地将信笺卷起,放入细长的竹筒。
他回到内室取来自己云白色的大氅穿上,打算立即送到后山鹤舍,选一只最为翅宽体健的仙鹤,连夜帮他将家书送走。
天色已晚,石英色的晚霞像是洇在宣纸上的颜料,大片大片铺开,将日光层层遮蔽。院中的银杏已变成灰黑的剪影,远处山峦处亭台楼阁内的火烛亮起,在纤云中朦胧似星辰。穆云晗挑一盏小灯,才推开房门,便见昏暗的院子里,站着一个人。
那人长身玉立,宽肩窄腰,身着一件箭袖长衫,腰间挂着一枚影青色的玉佩,玉佩旁还佩着只精巧的竹铃铛。
只见他手中握着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剑,银色剑鞘之上刻满单尾云纹,剑柄上挑着只玄青色的包袱。
青色,那是掌门一脉的内门弟子才用的颜色。
穆云晗握紧手中竹筒,不由得后退半步。
倒不只是惧怕站在他面前的居无思,更是怕此刻被居无思握在手中的那张皱皱巴巴的信笺。
居无思借着夕阳落下的残光,将那封信仔细参详一番,抬头盯着穆云晗,似笑非笑。
“横眉冷对,包藏祸心?不知师弟所说,是哪种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