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生难渡》半阙风月

2、责罚

　　阮青络见顾济尘松口，原本已松口气，又听桑昭的发言，还没完全放下的心顿时就悬起来，忙走到她身边挽住她的胳膊低声劝导。

　　“阿昭，仙尊难得肯收下你，你就应了吧，日后我们一起修炼！”

　　桑昭默默抽回手，没理会她，主动上前一步，朝那白衣仙人恭敬一拜，不疾不徐道，“仙尊，弟子身怀木灵根，一心只愿入逍遥峰研读医书药方，将来好救死扶伤，行医济世。玄清峰主剑道，与弟子无缘，还望仙尊见谅。”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教人挑不出错，阮青络脸色便更难看。

　　“既然如此……”
　　“仙尊！弟子与阿昭情谊深厚，不愿分开，若阿昭不入玄清峰，弟子也不入。”

　　阮青络闭了闭眼，已然豁出去了，打断顾济尘的话，朝白衣剑尊又是一叩首。

　　“胡闹！”
　　坐在首位的掌门看戏也看够了，满面怒容，伸手拍在案几上，差点把桌子拍碎，“清珩仙尊是剑道第一人，岂容你们挑挑拣拣？”

　　青云门之所以能成为仙灵界第一大宗门，便是有顾济尘坐镇，一剑镇山河，鼠辈宵小不敢来犯。
　　可以说，他便是整个青云门的脸面。

　　五百年来，他从未有过徒弟，今日能收徒便已经是整个仙灵界一等一的大事，可偏偏这两个弟子如此不知死活，胆敢在拜师大典上当着全宗上下这么多人的面拂仙尊的面子。

　　“掌门掌门，冷静冷静。”逍遥峰的峰主捻着胡须笑得满脸褶子，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这可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天生剑骨呢？”

　　逍遥峰在整个青云门的地位有些尴尬，杂修，峰里什么人都有，还全是些怪人，被视作不入流。

　　论修为，真的比不上那些法修，剑修。
　　只一点胜人一筹：不差钱。

　　掌门闻言重新坐下，压着火气，只把这局面交给顾济尘自己解决。

　　毕竟天生剑骨千年难得一见，有史以来，各个都是惊艳绝尘之徒，他们青云门如今碰上一个，必定要把握住。

　　顾济尘面色如寒霜，让人看不出端倪，负手立于原地。

　　桑昭与阮青络一站一跪，气氛焦灼，殿内不乏斥责她不识好歹的窃窃私语声。

　　“阿昭，随我拜入玄清峰吧，我不想跟你分开。”

　　阮青络依旧跪在地上，仰头看向她，眼里含泪，泪珠挂在睫毛上，晶莹剔透，唇角向下，梨花带雨。

　　“你入玄清峰，我入逍遥峰，同在青云门，何来分开一说？”
　　她依旧不为所动。

　　阮青络惯常会示弱撒娇，她对人情世故不敢兴趣，也不懂什么怜香惜玉，自然不会妥协。

　　“阿昭……阿爹阿娘让我一定要照顾好你，你是我在这里最亲近的人了……”

　　桑昭还是固执己见，倏然，脑子里那道陌生的声音又蹦出来，脆生生的，像个小孩子一般：【啊，她都哭了，你怎么忍心的！快答应她！】

　　桑昭：“……”

　　“青络道友，她不过一个下人，哪里值得你拿前程去陪她？”
　　“就是就是。”
　　“……”

　　耳边的声音扰得她心烦，偏偏脑子里的那道声音也不消停，叽叽喳喳，桑昭彻底被磨得没了脾气，心中却已有决断。

　　便兀自抬步向前，越过清珩仙尊，将众人都抛在身后。

　　直直跪于主殿前，目光坚定，向逍遥峰峰主遥遥叩首，“弟子仰慕逍遥峰已久。”
　　“怎么？你想拉着天生剑骨来拜我为师？”峰主胡青疏抿了一口茶，神色戏谑。

　　逍遥峰的长老们各有各的擅长，他这个峰主就恰好是医修，也是丹修，桑昭此话一出，难免不让人多想。

　　早在试炼时他便已注意到桑昭，性子沉静平稳，不争不抢，道心坚韧，重点是那一手医术，一看就是多年苦练的效果。

　　若非突然出现这么个意外，他还真想将人收下。

　　“弟子愿拜入剑尊门下，但也想求峰主赠弟子一块入峰令牌，好让弟子自由出入逍遥峰藏经阁。”
　　“若本座不答应呢？”

　　“那弟子自愿离开宗门，就当是没有通过招新试炼。”
　　“好啊，好得很。”胡峰主抚案而笑，“本座若是不答应，你再把天生剑骨给带跑了，掌门不得找我算账？”

　　他似笑非笑，话也说得似真似假，“年纪轻轻便会祸水东引的招数？”

　　“弟子不敢。”桑昭又叩首。
　　话落，一枚逍遥峰弟子令牌砸到她跟前。

　　“罢了，你若有心，想来便来。”
　　“多谢峰主。”桑昭仔细地将令牌收好，又恭敬地磕了两个头。

　　如此这般，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她不知阮青络为何非要将自己留在身边，两人的确一同长大，但一主一仆，无论是爱好还是志趣，都截然不同，平日里来往也不多。

　　情谊，于她而言是绝对谈不上的。

　　大抵是阮青络多情念旧吧。

　　……

　　事情解决。

　　阮青络心底悬起的石头终于放下，顾济尘脸色难看，桑昭也不在意。

　　拜师仪式继续。

　　只怕今日之后，这向来清冷出尘的清珩仙尊会成为众人私下里揶揄打趣的对象。

　　好不容易收两个亲传弟子，一个天生剑骨，天资绝伦；一个敢堂而皇之地在拜师仪式上求取别峰的令牌。
　　啧啧啧，当真是各个都惹人注目，不同凡响。

　　“弟子阮青络，拜见师尊。”
　　“弟子桑昭，拜见师尊。”

　　“自今日起，你二人入本尊门下。自当刻苦勤勉，一心向善，若日后有行差踏错，本尊绝不姑息。”
　　话毕，他从袖中取出一把六品灵剑递给阮青络。

　　“谢谢师尊！”阮青络喜笑颜开，一把接过灵剑。
　　法器按高低分为一到九品，九品最高，举世难寻，这把六品灵剑已经足够稀有，配她如今的筑基修为，足够增光添彩。

　　顾济尘又转向桑昭，从袖中递出一块玉符，“这玉符可以抵挡元婴期修士的全力一击，便当做本尊给你的见面礼吧。”

　　他从没想过今日会出此波折，也就只备了一件赠礼，剑修手里都不宽裕，便随手给了一枚玉符。

　　“谢师尊。”桑昭神色淡淡地接过玉符，面上毫无波澜。

　　【让你当初直接答应吧！看，现在只得了块玉符，一次性用品，用过就没了！】脑海里又有声音传出来，【你好好跟着天道之子拜师不就好了吗？非要折腾……】

　　桑昭深呼出一口气，也懒得理会旁人戏谑和嘲弄的目光，终于腾出功夫来会会脑子里的东西，便试探着回应，‘并非我想折腾，拜入剑尊座下，本就不是我的初心。’

　　【……】
　　对方忽然销声匿迹。

　　清珩仙尊之后，旁的长老也开始了收徒仪式。

　　仪式结束，九声钟响，昭告天下。

　　虽然有小插曲，但大体教人满意，师徒们双向选择。

　　“阿昭，你怪我吗？”人群散乱中阮青络走到桑昭身边，“玄清峰多好啊，以后我们可以天天在一起。”

　　“师姐，无关好不好，只是不合适。”
　　“你心里还是怨我吗？对不起，我向你道歉……”阮青络言罢又欲垂泪，惹得周围的弟子频频侧目，眼看着马上又要开口仗义执言。

　　却听顾济尘冷声道，“随我回峰。”
　　不过眨眼间，仙尊已经带着阮青络先行离开，留桑昭一人在殿内，又传音让她自行前往峰底，登上千级台阶后再前往主殿。

　　【哦豁……】脑中的声音又响起。

　　桑昭不理会，顶着众人奚落的目光走出主殿，径直走向逍遥峰峰主的方向。

　　“峰主，请问飞舟可否稍弟子一程？”
　　“捎你一程？那只能稍到逍遥峰了。”

　　“弟子正要前往逍遥峰藏书阁。”桑昭恭恭敬敬地一拜，“多谢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