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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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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杨沫回到西街方姐的豆腐摊时,方姐已经差不多要收摊了。
见到杨沫过来,方姐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叹了一口气:“快来帮我把东西收收。”
平日里杨沫也会帮方姐将豆腐摊从城南榕树胡同里提到西街来卖,回去的时候也一并背回去,这两日实在是她还得早起替她的娘亲煮药,这才同方姐告了两日的假。
杨沫瞧见方姐又看了她一眼,红唇微动,只是还不等她说出什么,方姐的视线落到了杨沫的身后,杨沫转头看过去时,就见到她那个早就同他们分家的大哥正站在她身后。
“小妹,我听说父亲给你留了个银镯子?”
杨沫的手被他一把拉过,深青色短打的袖子也被捋了上去,杨富却并没有看见那个传闻中的银镯子。
“小沫,你告诉大哥,镯子去哪了?”
“我的镯子……被知府大人收了去了……”杨沫想悄悄把自己的手从大哥手里拽回来,可惜没有成功,反倒拽出两道红印子。
杨富噌地一声站了起来:“你竟没有拿回来吗?”
“走,我们去拿回来,那可是我们家的东西。”
杨沫的胳膊被拉住,她的手腕瞬间就起了印子,杨沫往前跌了几步,还是方姐看不过眼了一下子拍开了杨鑫的手,将杨沫的手腕小心地护在手中。
“你要去你便自己去好了,为难小沫做什么?”方姐一双带着厚茧子的手轻柔地拢着杨沫细小的手腕,将她拨到了自己身后。
“她一个小女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怕那些官人老爷再正常不过了,你若是真想要回那个什么镯子,你就自己去同知府老爷去说。”
杨沫在方姐身后,看着自己的这个大哥,低下了头,他大哥二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要是住在这附近的老街坊都一清二楚。
如果不是今日镯子的事情传到了大哥的耳朵里,恐怕她自己上门都不见得能见到他。
杨富的神色难看起来,瞥了一眼杨沫,又看了眼护着她的方姐,最后还是离开了西街,杨沫也不知道这个大哥,是不是真的敢冲到知府衙门去要东西,只是眼下都不关她的事了。
杨沫垂下眼眸,帮方姐将两个大筐子提了起来,而她自己又背起一个,往城南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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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乐坊离西街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反倒是离东街比较近,不过杨沫知道西街外头的一条街有一条小胡同,往那里走需要翻个墙,不过比起大路来说可要快多了。
明乐坊有一处很大的楼,杨沫白日里做工的茶水铺子就在那一处的隔壁,但是和她一起端水的小米总让她不要去那个楼,就连周围都不要去,寻常要是看见了最好绕着道走。
大约日落时分,杨沫他们的茶水店的人会多上一些,而到了太阳完全落山,他们这处的人会爆满,而那处小米不让她去的高楼里总会传出好听的音乐。
杨沫形容不出来,但是听见那些音乐声的时候,杨沫总是很高兴,哪怕比起白日的时候要累上许多,她也不会觉得很难过。
那天的日落时分,旁边那座高楼里就响起了往日杨沫最喜欢听的那些靡靡之音,而他们茶水店的人数也比往日要少的多。
“今日那处是有什么筵席吗?”
杨沫靠在拿着一把大扫帚的小米身边,站在茶水店的二楼往那处望了望,只是那处楼里虽大门已开,好看的走马灯被安置在门外的檐上,微暖的灯光照亮了那一片微微昏暗的地界,外头还多了好多漂亮的小姐姐,寻常可没有那么多的小姐姐。
而那里除了门前的情形,杨沫完全看不清楚院内是什么光景。
小米撇了撇嘴,往楼下那些往新音坊赶的臭男人望了几眼,“你管他什么筵席呢,横竖不会是什么好的席面。”
拎着扫帚的小米拉了一把杨沫,往楼下赶去,她得把茶水店的门前清理干净,可别沾染了新音坊那些胭脂俗粉的腥臭气。
“小沫,将这壶茶水和这些点心给角落那个客人送过去。”
杨沫一下一楼就被茗姐叫住,塞了一个木托盘子给她,上头放着一盘花型的,中间还点着桃红的点心,以及一壶刻着精致花鸟纹的茶壶。
而那处一楼的角落,坐着的是一个穿着青衣素袍的年轻人,正闭着眼睛随着隔壁传来的音乐轻轻的摇头晃脑,手中还拿着一支毛笔,桌上铺着一层绢布,绢布旁摆放着一块墨色的石头,杨沫听那些人管那块石头叫砚台。
这样的人杨沫经常能在店里看见,好多人都同那个人差不多,一边摇头晃脑一边拿着笔,有时候还会在绢布上写些什么东西。
杨沫只识得少数几个字,那些人写的东西她大多看不懂,当她将茶水和点心送过去的时候,那些人偶尔会叫她点评一下那些绢布上的字,只是当她茫然的念出几个字时,那些人就会生气,然后说什么“朽木不可吊也”什么的,叫她走开。
今日的那个人她先前不曾见过,或者说就算见过,也没有进行过上述那些行为。
所以她将点心和茶壶在桌上放下时,本想拎着木托盘就离开的,她还想再问问小米那处楼里的事情呢。
“这位小姑娘,”一道干净的嗓音在杨沫身后响起,杨沫转头看去,就见方才那个摇头晃脑的年轻人已经睁开了眼睛,那支毛笔被他搁在了砚台上,正将桌上的绢布一点点收起,“你若是得闲,不如坐下同我一道听一听?”
杨沫看了一眼那个年轻的公子,随后摇了摇头:“我得去帮茗姐干活。”
“你觉得外头的音律,好听吗?”
那人没有接杨沫的话,转而问了杨沫一句。
杨沫的视线落到那人身边的窗子外头,从这个角度看,完全看不到隔壁那处楼,只能听见如今传进她耳朵的,是一曲悠扬的琴音,她猜,应该是琴音。
“好听,”杨沫扬起了笑脸,“听到他们的音乐,我觉得很开心。”
听到这句话,男子的表情诧异了起来,“开心?为什么这么觉得?”
杨沫歪了歪头,从来没有人这么问过她,如果一定要解释的话……
“因为我觉得他们应该是喜欢自己弹奏的音乐,所以我觉得开心。”
杨沫的话让对面那个人陷入了沉思,目光落到了杨沫手中的木托盘上,却迟迟没有说话。
就在杨沫以为这人应该是问完了,她可以离开的时候,茶水店的外头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在悠扬的乐声之中极为明显,其中似乎还有两道她颇为耳熟的声音,似乎是从隔壁那处传来的。
就在那一刻,乐声戛然而止。
*
“沈大少爷如今倒是变得风雅了,连新音坊的闻乐宴都敢来参加了,倒是不知道大少爷你是不是听得明白?”
一道清雅的声音响起,只是说出的话却极为刺耳。
那个说话的人站在新音坊的门口,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了几句,笑了一声又道:“不过我也明白,乐音什么的,对沈大少爷来说,不过点缀罢了,里头那些姑娘才是沈少爷今日的目的吧?”
“你瞎胡说什么呢?”苏蔺如一脚迈出了新音坊,推了一把站在他和沈书对立面的那个人,“元朗,你不要以为你老子是书院的院监,你就能这么肆无忌惮的诋毁别人。”
苏蔺如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因为家里的原因,他一向看的很开,所以别人怎么说他他都无所谓,但是沈书不一样,他的家里其实很爱他,和他们苏家一点都不一样。
只是很可惜,自从和他苏蔺如玩在一起,沈书在青州城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名声了。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元朗的脸色沉了下来,他自然知道因为他父亲是院监的原因,总有人觉得他进书院是靠着他父亲的关系,“他沈书一介商贾子弟,凭什么能够进我们书院,他今天既然有脸来新音坊,怎么就不容的别人说他一句?”
“我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沈书就算是买进书院的,也比你这个不上不下的要好多了。”
新音坊中灯火通明,而外头只有两盏走马灯,在昏暗的灯光下,沈书踏出了新音坊,面容如同先前一般好看,只是比先前看上去要冷漠的多,他拉住了一旁已经快要冲动地打上去的苏蔺如。
而元朗的面色比沈书要难看的多了,他最讨厌别人说他在书院里的事情,他身为院监的儿子,在旬试和月试里却回回比不上这两个青州城有名的纨绔。
“沈书,你最好给我道歉,不然……”元朗听到沈书的那句话时,已经气的几乎快要失去理智,他的拳头紧紧捏着,似乎下一刻就要绷不住读书人的面子冲上前去。
“不然?不然你能拿我怎么样?”
“你元朗也就是个院监的儿子了,在这青州城里,你还当自己是老大不成。”
沈书嗤笑一声,他从来就没看得上这个元朗,他从不拿元朗是院监的儿子这一事说事,但元朗回回拿着他是商贾之子来挑衅他。
他们那个书院里,风气一向如此,成绩最不好的讨好成绩好的,成绩好的讨好有地位的,即便是书院里榜首几位,看上去似乎刚正不阿,实际上一样偏向像元朗这样的人,他们自诩风雅,但在沈书看来,实在是愚昧不堪,他着实不喜欢同这些人打交道。
虽然不喜欢和元朗这样的人打交道,但是人家都冲上来打他的脸了,还忍气吞声可不是沈书的风格。
“沈书你品行不端,不说你今日流连这烟花之地,就说你那满城纨绔的名声,就足够院正将你逐出书院好机会了。”
元朗身边的一个青年拉住了元朗,开口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嗤,”沈书冷笑一声,他就说这些人愚昧无知,怕不是已经忘了自己如今站在什么地方,“你说我流连烟花之地,那你等今日是来作甚的,你等方才可是同样踏进了新音坊的。”
那个青年被他堵的噎了一噎,面色也不好看起来。
“哟,怎么不说话了?我们来这里,再怎么样我们光明正大,”苏蔺如总算是恢复了一些理智,嘴角挂着一抹嘲笑,看着元朗他们那群人,“我说,你们不会是偷偷摸摸来的吧,你们这些读书人岂不是比我们更龌龊?”
“你说什么?”元朗推开了身边的人,冲上前来就推了苏蔺如一把。
苏蔺如也不是个吃亏的人,反手就是一拳挥向元朗的脸,俩人这一下似乎是打开了什么开关,沈书上前一脚踢开旁边冲苏蔺如来的一个青年。
新音坊的门前,场面一下子混乱了起来,沈书他们只有两个人,而元朗那方几乎有七八个人,还有个人凑在最后面,悄悄地跑离了这处。
但苏蔺如和沈书一向在青州城里混惯了,不论是书院,武场,还是烟花之地,几乎就没有他俩没去过的地方,而元朗他们就是那些彻头彻尾的,迂腐的读书人了,每天嘴里挂着之乎者也,天下民生,可天下的百姓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他们完全不知道。
所以和沈书他们对打,元朗这群读书人,完全没有占到什么好处,几乎是被压着打的,不过一会儿时间,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挂了彩。
沈书笑了笑,要是其他人,他也许还会手下留情,像元朗这样的人,他是最看不上的了,今天还主动来招惹他,怕是觉得自己的命太长了。
只是还不等沈书的下一记拳头落到元朗的脸上,他就听见从角落里传出来一个熟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