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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云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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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间深处是魔窟,魔尊至今还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长着一张白嫩的能掐出水的小脸,穿着一身艳丽却不算张扬的红衣,长发束的高高的,遇见人时总是弯着眼睛笑,像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一样,要是有人迎面遇见,大多会笑着打声招呼问小公子怎么一个人在外面玩,没人会觉得,这是一只天生的魔。
可能长得面善,各大修者门派愿意与他商量,他也好说话,带着一群后天魔种一直住在云间,与世隔绝从来不出去。
他当上魔尊,是因为他是世间现存唯一的珍稀物种,一只天生魔物,生灵成魔成为天魔,怨灵随天魔降世而成魔,天魔对怨灵入魔的有种先天压制,一个魔诞生之初,都会朦朦胧胧认他为主。
所以人人都觉得这小魔尊危害不大好说话,脾气也好,云间山下不足百里都已经有了村落繁衍。
然后有一天,小魔尊屠了北武城,人畜不分,一个活物不留。
有人说,那天那个孩子气的小魔尊坐在参天树上,靠着树干,看着树下血流成河,也弯着眼睛笑了。
凤栖听那种传闻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身边的一个半透明的小娃娃在他身边飘来飘去,奶声奶气的说道:“成了吗?他们都知道了。”
“嗯,”凤栖点点头,把透亮的红色珠子放在烛火围着的小小的祭坛上,见烛火纹丝不动,说道:“不成,骗人的。”
“人族就是喜欢骗人!太坏了!”小娃娃飘来飘去,愤愤不平。
凤栖席地而坐,摸了个糖人吃着:“你也是人族。”
“我才不是!”小娃娃暴走了,灵体落地,头上冒蓝火:“我是魔族我是魔族我是魔族!”
凤栖伸出手,按熄了一小簇鬼火,说道:“习惯了,人族能有什么中用的东西。”
“那怎么办啊,他们说你屠城了。”小娃娃又焦急的飘了起来。
凤栖无所谓的咬了口糖:“他们说的又没错,我确实屠了。”
小娃娃往他脸前凑了凑,想吃糖,可他只有灵体,吃不到,又郁闷了,气哼哼的抱臂:“人族坏,人族最坏了,他们活该。”
凤栖爬起来拍了拍衣摆,不再理小娃娃,转身去塌上睡了。
……
凤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成魔了,只知道在成为天魔之前,他好像是在一个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度过了一半的童年,那一半童年里,他像是一只小老鼠整日忙于在金碧辉煌之中逃窜,而另一半童年里,他又站在终年落雪的云间山巅,被一个人疼爱着长大。
按理说,天魔降世是大灾,原本无知无觉的灵是经历了此生最无法释怀的痛苦才成为天魔,天魔会怀着恨意不死不灭,给天地带来灾祸。
凤栖只记得,他曾经血糊糊的蜷在花寂怀里,那个人带他离开宫殿,带他站在终年落雪的山巅上,指着刻着字的巨石对他说:“这是云间,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从此云间就是他的家了,花寂不及弱冠喜当爹,小心翼翼呵护他,收起一身少年脾性,生怕不经意慢待了他。
凤栖揉了揉额头,心想真有那样的时候吗?堂堂天魔,真有过曾经那样落魄疼痛的时候吗?有过那样孩子气的时候吗?他脚下这个云间,真的是他的家吗?那个叫花寂的人,是真的曾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吗?
天魔一生怀恨,是不会忘的,可也许是时间过于久了,那些记忆都显得不真实起来,飘飘渺渺的,他都分不清真假了。
小娃娃从殿外飘了进来,叫道:“外面吵起来了,要你给他们一个说法。”
凤栖揉了下眼睛,睡醒了坐起身,懒洋洋的,有点孩子气,问道:“什么说法?”
小娃娃道:“你屠了北武城!”
“嗯,屠了,”凤栖说的轻描淡写,他看了一眼手指:“怎么了,不可以吗?”
“可是他们说你得给个说法,为什么杀无辜百姓?”小娃娃急得在他身边转圈圈。
凤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道:“我做了个梦,梦见那里有花寂的魂魄,我去找了,他们拦着,我就全杀了。”
“找到了吗?”小娃娃问。
凤栖道:“你不是见了吗,红色那个,那不是,是个妖丹,他们当宝贝供着,非要与我抢……”
“花寂是你什么人?”小娃娃苦着一张脸:“你找了这么多年了,到底在找什么?”
凤栖想了想,无所谓道:“不知道,总觉得该找,随便找找,有什么就找什么……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小娃娃飘来飘去:“可是你找了他几百年,为了他屠城了哎,他肯定是你什么人,不是说天魔不会忘的吗?”
凤栖道:“我没忘,但我不知道他是我什么人,我叫师父……好像,也不是太对。”
小娃娃爱八卦,转来转去的,试图等他多说几句,这位魔尊大人没有架子,最大的特色就是孩子气,高兴了能拉着人嘚吧嘚讲一天,不高兴了好久不说话,一个人生闷气。
可这次他没生气,但也没高兴的嘚吧嘚,他想了很久,好像实在没话说,作为天魔,他活的太久了,花寂只是他还是凡人时一个过客,只是在他漫长生命中,占据了十年而已。
有什么好说的呢。
门外叫嚣个不停,那些后天魔种坐不住了,出去和人吵了起来,一时间污言秽语满天飞,气的人族面红耳赤,修者长老们恨不得掀了云间山门。
凤栖走了出去,一如既往,长着副孩子模样,没有丝毫威慑力。
长老们放心了,清了清嗓子,趾高气扬的问道:“是不是你屠了北武城?”
凤栖还是很好说话,他坐在写着“云间”的巨石上,伸长了一条腿,没太在意:“是呀,怎么了?”
长老没见他不知悔改,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知不知道你杀了多少无辜百姓,你该当何罪?”
“关你什么事啊,”凤栖笑了起来:“杀就杀了,你们没杀过人吗?”
“你这是滥杀无辜。”领头的老者怒了:“凤栖,我以为我们都协商好了。”
“什么协商?”凤栖眼睛很大很亮,是少年人那种亮,他看像老人,显得天真无辜:“我想杀就杀,想在家里睡觉就在家里睡觉,用得着与你们商量?”
老者道:“你什么意思?”
凤栖懒得与他们打嘴仗,问道:“你们想怎么样?”
长老认为凤栖妥协了,又趾高气扬起来,说道:“我们也不为难你,可你毕竟是魔尊,我们只要你将一半法力封于云间之下山涧梦湖阵法中,以保证以后绝不私自出山伤人。”
凤栖抬眸看着他,说道:“我以为你会要我自裁谢罪。”
老者哼道:“看在你尚且年少的份上,我们不会取你性命。”
“那我谢谢你?”凤栖歪了歪头,他稚嫩的容貌在这种时候总显得有些诡异的天真,仿佛真的不谙世事一样,而他的魔力凝成黑色的雾,瞬间将说话的长老从人群中带来出来:“管好你们自己,少来找我。”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山下那群人沉默了一瞬,片刻人声鼎沸,热热闹闹的在山下炸开了锅。
“你放开长老!”
“我们看你小孩子不愿跟你计较!”
“屠城你还是不是人?”
“他本来就不是人!”
“长老,他是天魔,不能对他客气!”
……
凤栖头很疼,受不了闹,他身上魔力疯长,黑色与红色雾气交织的将他整个人围了起来,
身边的长老趁机挣开束缚,一掌打向了他的心口。
凤栖没躲没避,可身边似乎自有结界,将长老打出去的力量反弹了回去,长老立刻收手捂着心口,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法与魔尊抗衡,随即转身奔向山下弟子,稳稳站在主心骨的位置。
凤栖指尖黑色与红色的雾交织,人群还在热闹的讨伐他,眼看着这小规模的正魔大战一触而发,黑色的闪电忽然划过天边,不远处的山头巨响,震动一路传到云间脚下。
叫嚣的人群愣了愣,齐刷刷看向了凤栖。
凤栖看着手上还没放的魔气,转头问飘来飘去的小娃娃:“我……刚才动了?”
小娃娃歪着脑袋,指着他手上一团雾:“你这不是还没放出去吗?”
凤栖懵懵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山下一群人,陷入了自我怀疑:“不能吧?我没睡醒?这不能是我吧?”
“凤栖!”山下人也觉得是他,纷纷拔剑出鞘指着他:“你什么意思?你要杀了我们?”
凤栖翻了个白眼:“我倒是想,但我还没动手,你们家自己炸的,关我什么事?”
蓝色幽灵的小娃娃在他身边转来转去,孩子气笑:“你们家炸咯你们家咋咯!”
“你!”那老人家大怒,剑气瞬间飞了过去,怒道:“你闭嘴!”
凤栖将小娃娃护在身后,避开剑气,抬手将手中黑雾打了出去,雾气围了人群,无孔不入,雾中怨灵无数,哀嚎惨叫,撕扯着山下的人族,凤栖无辜道:“你看,这才是我的法力,你们家真不是我炸的。”
人群没办法回答他了,怨灵撕扯吞噬,那群人惨叫挣扎又慢慢死亡,渐渐变成一堆白骨,没人理他,凤栖很快就没兴致了。
他不高兴,也不生气,更没有杀了人的真实感。
没意思。
他看了一会儿,转头问身边的小娃娃:“我是不是也该准备准备消失了,跟之前的魔尊一样,变成一团雾?”
小娃娃不懂,抱着他的腿挂着,哇哇大哭,他是流不出眼泪的,但依旧看着可怜:“你不能消失,你消失了我会受欺负的,我可怎么办啊?”
“小孩子,真烦。”凤栖一把推开小娃娃,那小娃娃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吸了吸鼻子,又默默滚到凤栖身边。
凤栖忽然想起一件事。
堂堂魔尊大人五岁的时候,刚刚被接到云间,不敢晚上一个人睡觉,想留住花寂,可他不好意思说,于是只是哭,坐在床上,捏着花寂的袖子,低声的抽泣,却怎么都不说。
花寂也不懂,头疼了好几天,因为担心他陪了他一夜,然后他就不哭了,睡着之后钻进了花寂的怀里,小爪子抓着他的领口,像只温顺的小猫。
那些记忆像是蒙了一层纱,凤栖想起来了,却又看不太清,他有点烦,想回去睡觉,或者考虑考虑要不要准备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