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北方有佳人（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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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熙八年的腊月尤其寒冷，十多年不遇的大雪一场接一场的不断笼罩在西灵国的大部分土地上。腊月二□□雪在黎明时才稍稍停歇，皇宫内外总算可以利利索索的过个腊八节。不过到了傍晚时分，天空中彤云密布，眼看着又是一场大雪将至。
元吉坐在暖炕上，紧了紧身上厚厚的紫貂皮裘，目光不离手中的书本。烛光闪闪的映在他的鼻尖、眼眸，五年的时光，一点一点把少年宝石般耀眼的光芒慢慢琢磨的褪去繁华，变得温润而内敛。他这几年蛊毒虽然没有剧烈发作过，可总是怕冷畏寒，甚至在仲夏，也要多披件长衫。整个西灵皇宫独独太子的桂宫，在寝殿暖阁里加建了胡人的暖炕，每年刚过初秋，元吉就得靠着它才能熬到来年春暖花开。
桂宫门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喧嚣，元吉刚想下炕，太子承乾就掀开帘子满眼含笑的走进来。看见元吉要下来，他着急的摆摆手，自己先走到旁边的暖炉边张开双臂，边烤边歪过头对他笑说：“你可别下来，我刚从外边进来，一身的寒气别再冷了你！”
元吉索性也就坐着不动，淡淡笑着看他。今天的承乾穿了件宝蓝缂丝的织金蟒服，圆领窄袖，腰间系一条玉带，头髻上戴顶金丝颤翅冠，二十岁青年挺拔的身躯，结实矫健的令人妒忌。内侍跟进来为他换上件半新的家常薄棉袍，他又双手擦擦面颊，感觉不是很冷了，才跳上暖炕非要挤着元吉一块儿窝着。
元吉无奈的推开他：“我这里热气重，冬天本来就燥，你还是坐到对面去，那边没那么热气。”，又指指炕桌：“今天范将军从边境送来的摆夷米酒，我刚才温了，你要是想尝尝就自己斟来喝。”
承乾凑过去，看见桌上小小的红泥炉此刻正暖暖的生着火，揭开炉上的陶樽，一股甜软柔糯的香气扑鼻而来，拿起勺子撇开淡绿色的浮沫，斟了一碗喝下去，只觉得浑身每个毛孔都快乐的张开，懒洋洋、热乎乎的。他眯着眼睛满足的长长叹了口气：“亚文还真弄得到好东西啊，我看比宫里的御供还好。只是辛苦他，今年又不能回茂京过年。”
“白象还有残部隐匿在山间。再说，这平夷的事还是慢慢来比较好。范将军自然是知道的。”元吉低头看书，貌似不经意的回答他。
承乾沉默一刻也笑了：“是啊，慢点好，慢点好，边疆有戚将军、范将军我睡觉也安稳些……不过我说，他如今有什么好东西先想到的是你，我这个正经主子倒靠后了，你说这酒怎么后劲有点酸啊？”他虽然知道，这是范亚文通过送礼与桂宫互通音讯的方法，可还是调笑起来。
“是吗？那让吴奂给您进碗腊八粥吧，那个够甜！”元吉早习惯了他的花招，不为所动。
“啊，说到腊八粥，我刚才从上阳宫太后那里给你带了一份来。我这就给你去拿！”承乾跳下炕鞋也不穿就往外间跑，转眼捧了个食盒进来献宝似地在元吉面前打开。
盒子里密色瓷碗盛着稠稠甜香的腊八粥，这本没什么特别的，趣致的是，在碗边的四周装饰着四个活灵活现的小狮子。仔细一看，原来是用去了核烤干的脆枣做身，用核桃仁做头，甜杏仁做尾，最后融了麦芽糖粘在一起做成的小果狮。承乾捧了出来送到元吉面前说：“这个和宫中的不同，是供过佛爷的，据说能驱寒暖身，补阳气，利健康，正合你用。我专门给你在刚才的家宴中留的，说是一定要在腊八这天吃。”
元吉自从文熙三年开始就对粘稠的东西一例的排斥，只是一直背着承乾，今天看到他热切又满心虔诚的送到自己面前的腊八粥，心里实在不忍拂了他的意。于是元吉笑笑接过来，先挑了几个大枣和莲子，看承乾还看着自己，又大大喝了两勺粥，终究心底的恶心还是翻上来，只能假装低头看书，硬把那股劲咬牙压了下去。缓了缓元吉才说：“这粥有点凉了，让他们拿出去热热，我一会儿看完书再吃吧！”
承乾一拍额头：“我怎么忘了这个了。”连忙叫人拿粥出去热，转身把头枕在元吉的腿上，浑身放松躺了下来。承乾从下往上望去，元吉略瘦的脸上，下巴线条流畅而圆润，挺直的鼻梁下棱角分明的嘴唇微微张开，因为看书，长长的睫毛轻轻的垂下半遮着眼睛。虽然已经过了加冠的年纪，可元吉仍留着长长的额发，斜斜盖过饱满的额头拢到左耳后，承乾知道那下边是条扭曲的伤疤，心中隐隐的疼，只能闭上眼睛假装养神。
元吉看书看的认真，整个暖阁里此刻除了偶尔的翻书声，宁静惬意的让承乾只愿时光就此停歇。半晌，承乾突然特别想听听元吉的声音，于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闭眼问：“看什么书呢？这么专心？可不要太劳神。”
“前两天整理你的书房时，发现的一本《水经注》，你估计从来没看过，只把它塞在角落里铺尘。我闲来翻看，真真是本好书，不但对天下的千余条河流湖泊水道变迁沿革进行了记载，还记叙了河道两岸的山陵城邑、风土人情、珍物异事。同时还以从古以来的大小不下300次战役来说明，熟谙地理，利用地形，争夺桥梁、险道、仓储的重要性。更为难得的是，此书从不以一国一地为局限，而是以天下一统作为全书的基调，看的让人豁然开朗，真希望有一天我也能亲身行走在书里提到的山山水水中。”没想到，一句简单的问话牵出元吉这么多感慨。
承乾抬眼看看元吉宠溺的笑道：“放心，总有一天我一定带你去！只是目前还请你委屈委屈留在桂宫中陪着我吧！”
元吉把书放下，低头静静的看着他：“可你我都知道这桂宫中不应该只有我一个陪着你的……太子殿下！前天戚将军不是还给您呈了您表妹戚樱亲手做的香囊吗？”
“刘安这个老糊涂，让他不告诉你的，还是说了，真扫兴！啊~好困呢，快到除夕了，明天还有好多事要处理，我先睡了，你也别看书看的太晚了哦！”承乾用手拍拍嘴，打了个哈哈，头也不回的下炕走回自己的卧房。
元吉看着他的背影，在心中无奈的摇头叹气。他只能拿起书定定神继续看下去，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一个内侍捧着刚才拿去加热的腊八粥进来。元吉转头听听卧室里承乾已经睡熟，又看看粥碗中的小果狮，笑着问内侍：“小祥子，今天是你伺候殿下去上阳宫家宴的吧？”
“嗯！今天正好轮到奴才伺候主子。”
“听说太后的外甥靖北侯的千金郑瑗昨天被太后留在上阳宫过节，这么趣致的腊八粥恐怕也只有郑小姐这样的佳人才想得出吧？”元吉用勺子上上下下的缓缓搅拌着碗里的粥问到。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北方有佳人（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