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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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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看着她笑了笑,伸手擦去姜文挽脸颊上的血:“傻孩子,别哭啊。”
想要在乱世里活下来,没有一点刻苦的悲痛,怎么可能活的下来。
姜文挽努力憋着泪水,哪怕强装镇定,声音也是止不住的颤抖:“母亲,娘,娘……”
“好了,我的大小姐,别哭了。”妇人看起来倒是没什么情绪波动,像是死亡对她来说不过就是一件小事,“哭花了就不好啦……不就是给你挡了一刀吗,反正我也是一个行将就木的人了……早晚的事情罢了。”
姜文挽止不住的摇头,泪水却是再也止不住了:“母亲,娘……”
妇人脸上挂起一抹凄凉的笑,她挣着起身,伤口却因为她的动作而扯大,可妇人像是没有察觉一般,她看着微生喻不断厮杀的背影,指着说:“阿挽,我知你对他无意,他对你亦无意,但你能遇到他,是我们姜家的福气啊……这几日,他帮了我们甚多,若是以后,他若有难,你必护之。”
“女儿,女儿明白。”
妇人点了点头,却忍不住咳嗽两声,看着姜文挽,忍着痛把姜文挽丢弃的匕首放进她的手心里:“你阿爹的匕首,你还是收好……你是不是怨我,为什么从陌钏出来便对你百般刁难。”
“阿挽,阿挽不怨。”姜文挽直摇头,慌忙的用手去捂着妇人不断流血的胸口,“娘,别说话了,别说话了……”
妇人笑着抚开姜文挽的手:“没事,你啊,经过这一段时间的锻炼,姜家家主,也只能是你了。以后姜家,就靠你了。你父亲老了,不可能永远在战场上厮杀,你弟弟妹妹还小,苦了你小小年纪就要担此重任。”
“娘,娘,别说了,别说了……”
“你爹爹快要来了,他很想你,别在和他闹别扭了,听到没?”
“娘,别再说了……我求你了娘,别说了……”
“我还是要说的,你和白家的那位小少爷,我也允过了,你放心嫁便是了。”妇人咳嗽两声,面露苦色,说话间强行咽下什么。
她看着高空中的白云,眼里涌出一股酸意,感叹道:“我也是孟家的千金啊……”
孟溪。
微生喻转头片刻看了一眼孟溪,只可惜这样的女子,生错了时代。
若是用之前的话,孟家千金孟溪,应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潇洒剑客。
只是,那是很久以前了。
孟溪躺在姜文挽的怀里,看着蓝天,在一片厮杀声里,向天空伸出的双手蓦然落下,一双被蒙尘的桃花眼,从此被掩盖。
“娘亲……”姜文挽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孟溪的脸,颤声道,“娘亲,你别睡啊,你不是说爹爹很快就来了吗,你别睡啊。”
孟溪去后不久,姜文挽的父亲姜大将军便带领了千军来到了他们的所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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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家祠堂。
姜文挽跪在祠堂里,看着手里那把沾染了无数鲜血的匕首,眸光淡淡,什么也没说。
她第一次觉得讽刺极了。
这把匕首是姜家家主的代表物,而她的父母,为了让她成为姜家家主,不惜牺牲性命。
讽刺啊,讽刺啊。
微生喻站在她的背后,丝毫不忌讳的看着祠堂上的灵牌,这一瞧,倒是在灵牌上看见了熟人。
姜文挽把玩着匕首,开口说道:“小大人,你说,为什么呢?”
微生喻不语。
这是姜文挽的劫,他做不了什么。
“为什么他们要为了这一个家主之位来斗个你死我活,为什么历代家主都必须从战场上捡上一条命来,为什么,娘亲会死呢……”
姜文挽压抑着情绪,眼底却猩红一片,手攥着匕首用力过猛导致指尖一片泛白。
半晌,微生喻开口道。
“我认识你们姜家第一任家主。”
“……什么?”姜文挽不可置信的转头看着他。
“姜家第一任家主姜席,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小兵,整日里担心自己的命,后来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他救下了他的领军将军,将军为了感谢他,就一路提携他,再次见面,他就是赫赫有名的将军,是姜家家主,最后他死在了战场上,我没能救活他。”微生喻说着,慢慢走到灵牌前,负手站立。
“姜文挽,这次,我帮不了你了。”微生喻转过来看她,“但是,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首都西南方的街市,有一座荒废的寺庙,你去那里算一卦,拜一拜,无论有没有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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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姜文挽不想来的,她从不信鬼神之说,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的听从了微生喻的话。
微生喻说的也不全对,首都西南方的一处寺庙并不算荒凉,还是有少数人在此流连。
姜文挽现在全是半个姜家家主,日常的一切都是最优的。
而一身黄袍的她站在一堆贫民里显得格外显眼。
姜文挽垂眸看了看自己握了一路的匕首,沉默不语。
碰巧从她身边过去了一位老奶奶,而她手里的匕首也随着两人肢体的碰撞掉落在地上,刀尖撞地的清脆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不,这是娘让我带着的。”姜文挽无神的说着,可正当低头一看,原本掉在地上的匕首消失不见。
不见了?!
姜文挽不知怎的,像是呼吸不过来,心脏难受的厉害,她顾不得消失不见的匕首,一手捂着心脏,一手抚开来往的人,下意识的跌跌撞撞的往庙宇里闯。
姜文挽踏入庙宇的那一刻,整个人脱力般跪在地上,身上的衣衫也与地上的尘土相互交错。
可姜文挽没有在意这些,她抬头看着庙宇之中供奉的神,心中的窒息少了几分。
明明室外有无数的平民百姓,却没有一个人靠近庙宇,就好像,这庙宇今日,只能允许姜文挽一个人进。
姜文挽看着雕塑上刻着的人,不自主的站起来,跪在不远处的蒲席上,双手并拢。
这其实是她第一次来庙宇。
以前,她的父亲经常出征,孟溪便想着带姜文挽去庙宇求个平安符,可谁知她的的脾气大,死活不愿意去,一来二去的,孟溪来庙宇再也不带上姜文挽。
姜文挽看着雕塑上的眼睛,总觉得那个目光深邃的,像是可以看透她所想的一切。
这样也好。
姜文挽闭上了眼睛,脸上难得有了些平静,轻声说道:“神啊,请你帮助我吧。”
“我到底该怎么做,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圆满……”
“可是,我并不想要家主的位置,我只想让我们一家人团团圆圆的,一家人待在一起。”
“我也就,只是想……再见我的母亲一面。”
万般思绪在此刻像是洪水般倾泻而出,一直以来压抑在心头上的情绪也被释放出来。
多年后的姜文挽想起来,也只是觉得神奇。
“我也就,只想见见我的母亲……见见,我们一家人团聚的样子。”
姜文挽越说,头压的越低,一直以来不肯弯曲的脊梁像是被千斤石压住,死死压在地上。
“傻孩子。”
一声似叹息的声音在空旷的庙宇中响起。
姜文挽动作一愣,直起身来,僵硬的转过头。
而此刻,像是时间停歇,不在消逝。
“娘……”姜文挽喃喃自语,憋了许久未有眼泪的眼睛,倒是红了眼眶。
“娘……”
孟溪站在门口,身着一袭白衫,端庄大气,好像……孟家的千金。
她看着跪在蒲席上的姜文挽,冲她招了招手:“傻孩子,不是说要看看我吗,过来吧。”
闻言,姜文挽的眼里不自控的续满眼泪,泪水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流进她的衣衫里。
孟溪笑着,走到姜文挽的面前蹲下来,拂去她的眼泪:“傻孩子,别哭了。”
“娘……”
孟溪伸手,把姜文挽揽进自己的怀里:“不哭了昂,我回来了这不是。”
“娘。”姜文挽伸出一只手抓住孟溪的衣服,略带哭腔的说,“娘,女儿该怎么办啊,女儿,该怎么办啊……”
孟溪揉了揉她的头发:“阿挽,你来到这了,你不是已经知道怎么办了吗?”
姜文挽止不住的摇头:“女儿不知道,女儿不知道……女儿不知道该怎么办。”
孟溪替她整了整衣服:“不,阿挽,你知道的,你,会知道的。”
伴随着声音的落地,孟溪像是一缕青烟,从姜文挽的怀抱里挣脱,向着雕塑飘去。
姜文挽看着变成青烟的孟溪,下意识的伸手去抓,却是什么也没有抓住。
“娘!”姜文挽冲着青烟大喊,可什么都没有,留给她的只有一句话。
“阿挽,阿娘不认为你的选择是错误的,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没有人会不同意的。”
姜文挽跪在地上,胳膊撑着地。
她看着自己的手,原本,这也是一双弹琴磨研的手,如今,却是拿的了枪,拿的了人头。
为什么呢……
为什么家主之位一定要让她来呢……
为什么不能让旁支……
为什么一定要面临着分家的情况……
为什么……
姜文挽起身,转身看了一眼雕塑,冲着它鞠了一躬。
“……谢过。”
也无论她想没想明白。
姜文挽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抬腿走出庙宇。
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可姜文挽还没走,便被人叫住。
“小姑娘!”
姜文挽动作一愣,转头看着叫住自己的人。
是一个算卦的爷爷。
姜文挽走过去,看着老爷爷,还没等她有所动作,老爷爷便说道。
“小姑娘,老夫,不知能不能,给你算一卦?”
姜文挽抿了抿唇,说道:“爷爷,您算吧。”
老爷爷笑了笑,像是抓到了世界上什么稀奇的事物,往桌子上一挥,手上便多出了三枚铜钱:“那,老夫便自作主张,替姑娘,算算眼前的困事。”
姜文挽眼睛不禁睁大了些,她看着老爷爷攒着铜钱,小声呢喃着。
没过一会,老爷爷便将铜钱随手往桌子上一置,可只得匆匆看了一眼,姜文挽便伸手把三枚铜钱抓紧自己的手心里。
老爷爷看见了自己想看的东西,却不理解姜文挽的行为。
他说道:“小姑娘,你这是……”
姜文挽笑着,把铜钱放回桌子上的盒子里:“爷爷,我不算了,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老爷爷有些惊讶:“哦?”
姜文挽笑着,眼角也是掩不住的笑意:“我知道我该如何面对我心中之所困了,爷爷,谢谢您。”
老爷爷也笑了:“我未曾帮助你,是你自己,帮助了你自己。”
姜文挽笑而不语,取出几锭银子给爷爷:“爷爷收着吧。”说完,便趁着老爷爷还没反应过来,蹦蹦跳跳的离开了寺庙。
老爷爷站起来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银子,不禁摇了摇头,看着姜文挽的背影。
遇事自有办法,大吉,长命。
姜文挽回了姜家,便宣布自己愿意当姜家家主。
而微生喻,从她去了寺庙起,便已经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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淋江
姜文挽从栖身之所出来以后,便去寻吃食。
可逢战乱,没有多少人家还有余粮,即使有,也不愿意给素不相识的人。
姜文挽心中越发着急,如果她没有带着吃食回去,那么她的弟弟妹妹和母亲,都要再挨饿一天了。
她看见了站在树下的神祇。
可惜神祇没有穿白衣,只是像平常人家身穿布衣。
但是姜文挽知道,神祇身上穿的并不是普通的布衣。
所以她状着胆子来到神祇旁边。
神祇听见了她的请求只是笑着,什么也没说。直到姜文挽都觉得神祇不可能给她吃食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就听见神祇压低声音说。
“我身上的吃的不多,只有一些橙子曲奇。”
然后她看见神祇指着远处的圆台,继续说。
“你帮我把上面的人救下来,我就给你,切记,不能告诉他,是我让你救他的。”
“……好。”
姜文挽把曲奇藏好,拿着神祇给她的迷雾烟去了圆台,并救下了微生喻。
橙子曲奇,老枯树下,白云静默。
“你好。”
“正式介绍一下,我姓姜,姜文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