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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鸮啼 ...


  •   京州市一项重点工程即将开标,参与竞标的企业代表麇集京州市政务服务中心。金氏对该工程万分重视,金泽润不仅自己操刀修改标书,而且亲赴现场,坐镇指挥。开标流程繁琐、时间冗长、管控严格,正式开始前,金泽润在卫生间整理仪容。
      涓涓细流自水龙头中倾泻,金泽润认真将手洗净,甫一抬眸,便见一个颀长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他身后,来人脸上挂着耐人寻味的浅笑,金泽润通过镜面与其对视,也跟着轻哂。
      “燕先生,您好。”
      “金总,好久不见。”来人正是燕知礼,他站在金泽润的斜后方,黑沉沉的眼眸藏匿多余的情绪,“在这里遇见你,我可高兴不起来,金氏会是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彼此彼此。”金泽润用手帕将手上的水痕擦拭,显然没有深入交谈的打算,简单朝燕知礼点头示意之后便准备离开。二人错身而过的时候,燕知礼突兀地问了一句:“你的Omega最近还好吗?”
      金泽润的脚步稍停,却没有转头去看燕知礼,只是轻轻嗤了一声,撂下一句“他好得很”。
      *
      开评标整整持续了一天,期间所有人的通讯设备全部上交,等金泽润从政务大楼走出来时,漆黑的幕布业已铺满天穹。
      金氏如愿中标,几个月的辛苦没有白费,金泽润心情不错,哪怕一打开手机就收到乔知崇的短信也没有败坏他的愉悦。
      乔知崇:今天回来吗?我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
      手机屏幕的反光映照在金泽润端正的脸上,司机在车内后视镜上窥见了金泽润的冷漠,他仿佛看见了一封垃圾邮件,随意地将短信划了过去。
      *
      乔知崇在房间里踱步,已经晚上九点了,金泽润仍旧没有回家。乔知崇心里有一个模糊的计划,这个计划想要顺利实施需要金泽润的配合,他已经在脑海里把自己的戏份排演了无数遍。
      钟表的指针转了一圈又一圈,窗外终于响起了轿车的声音,乔知崇好似见了腐肉的秃鹳,急匆匆拾级而下,然而他左看右看,也没有看见金泽润挺拔的身影。
      乔知崇的视线几乎要把轿车盯穿了,他咬牙切齿地问:“先生呢?”
      “先生今天在云庭公寓休息。”司机毕恭毕敬地回答。
      “又不回来。”乔知崇失神地喃喃道。
      事实上,这样的对话最近经常在金氏的宅邸发生,金泽润已经连续一个星期没有回家了,算上金泽润出差的那一个月,他和乔知崇已经将近五十天没有见面。
      乔知崇失魂落魄地回到室内,迈上阶梯的时候前阵子险些失足跌落的阴影再次将他笼罩,乔知崇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
      金氏集团安保森严,即使乔知崇是总裁配偶也不可以随意进入。好在金泽润和乔知崇浓情蜜意的时候行事高调,金泽润身边的几个副总都认得他,副总并不知道乔知崇当下的处境,听信乔知崇胡诌的理由,不假思索地把人带进去了。
      乔知崇进了大楼后直奔金泽润的办公室,金泽润暂时不在,秘书给他端了茶水。
      乔知崇在事情败露之后一直凄凄惶惶,干等了一会儿便有些疲乏。犹豫了片刻,考虑到和金泽润对峙需要高度集中的注意力,乔知崇选择拖着疲惫的身躯到一旁的小隔间休息,因为身心俱疲,他几乎沾枕即睡。
      不知过了多久,乔知崇在半梦半醒之间倏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曾几何时,这个低沉的嗓音在他耳畔吐出一连串甜言蜜语,这是燕知礼的声音。
      “这里是金泽润的办公室,燕知礼怎么会在?”乔知崇方才还惺忪的睡眼立即瞪大,几乎瞬间清醒过来。休息间和办公室只隔着一扇薄薄的小门,此时门虚掩着,乔知崇紧张地屏住呼吸,悄悄侧耳倾听,从办公室传来的声响清晰地钻进乔知崇的耳朵里。
      燕知礼今天是代表孟氏来与金氏洽谈合作的,金氏拿下的那个项目是个香饽饽,然而前期投资较大,金氏独自承担可能会导致资金链紧张,孟氏遂以此为切入点,提出金氏主导,孟氏辅助的意愿,美其名曰合作共赢,不想被金泽润一口回绝。
      燕知礼抿了一口茶水,即使被不留情面地拒绝了,脸上仍带着得体的笑容:“金总,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如果金氏拿不出足够的钱,只能走融资那条路,这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金泽润双手置于桌面,十指交叉,闻言笑了笑:“聪明人算不上,不过是擅长取巧罢了。”他话锋一转,“燕先生对金氏的财政,倒是比我这个执行总裁还清楚。”
      “金总过谦了,读书时谁不知道您才气横溢。”燕知礼见金泽润话中带了几分薄怒,连忙笑呵呵地赔了个不是:“是我僭越了,我看午餐时间到了,不如一起用个餐,我们校友之间叙叙旧?”
      正在偷听的乔知崇心下一惊,他竟从不知燕知礼和金泽润还有过同窗之谊。
      “京大毕业的校友不知凡几,燕先生每碰见一个都要拉着人叙旧么?”金泽润讥讽道。
      “金总还是这么不近人情啊。”燕知礼与金泽润对视,目光柔和,仿佛在凝睇自己的爱人,“读书期间我非常仰慕你,可惜一直没有机会结交。”
      金泽润眉头一蹙,没有接话,燕知礼也不在意,好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自顾自地说:“那时你多风光呀,大奖拿到手软,教授特许你跟着做项目,求着你保研,在你面前,谁都要避其锋芒。”
      燕知礼的思绪回到了几年前,他的家乡是国内一个不入流的小县城,燕家的资产在县城盖得起独栋别墅,在京州却只能保证燕知礼生活上不拮据。
      燕知礼天资聪颖,在鲜花和掌声的簇拥下成长,渐渐养成自命不凡、恃才傲物的脾性。他从不因为出身妄自菲薄,认为凭借自己的才能可以轻易弥补家世上的不足,事实上,大学一年级他的确做到了,即使是天之骄子云集的京州大学,他依旧出类拔萃。
      然而燕知礼的骄傲并没有维系很久,次年金泽润入学之后,一切都变了。金泽润的光芒令所有人黯然失色,燕知礼也不例外。
      那是燕知礼第一次尝到挫败的滋味,也是第一次明白,天才之间,亦有差距,而有些差距不是刻苦就可以填补的。
      燕知礼给自己设立了赶超金泽润的目标,然而金泽润就像一座难以逾越的险峰,无论他怎么攀登,也望不到峰顶,日积月累之下,这个无法实现的目标演变成了执念。
      之后燕知礼入赘孟家,借着孟家的势力终于有机会和金泽润正式结识。燕知礼倨傲惯了,虽然在金泽润身上屡屡受挫,但一直认为金泽润是知道他的,毕竟他在京州大学也是一个风云人物。然而彼时的金泽润彬彬有礼,望向他的目光陌生且平淡,充斥着初次见面的客气。
      燕知礼好似被迎面痛击,连呼吸都遽然变得困难,在金泽润的淡然面前,他的挣扎、痛楚、狼狈和不甘就像空气中的灰尘一样微不足道。
      “为什么你永远可以高高在上、从容自若,怎样才能撕碎你的完美皮囊,扯下你的肉,吮吸你的血,让你和我的痛苦感同身受?”燕知礼在心中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自那之后,对赶超金泽润一事愈发执着。
      某一天,孟庭昉倏然以分享八卦的玩味语气告诉他:“亲爱的,你听说了吗,金泽润在潮海市对一个Omega一见钟情,放着正事不干,天天追着人家屁股后面大献殷勤。”
      “不可能。”燕知礼的第一反应是矢口否认,他觉得无比荒谬,金泽润这般目下无尘的人,怎么可能和情情爱爱扯上关系。
      “呵呵,你别不信,有人拍了照片呢。”孟庭昉看热闹不嫌事大,点开群聊里的图片,将手机屏幕凑到燕知礼眼前。照片里的金泽润明显精心打扮过,和一个男性Omega手挽着手在海边漫步,二人脸上洋溢的笑容被相机定格,燕知礼被那笑靥刺伤,匆匆一瞥便移开了视线。
      这一瞬间,燕知礼实在难以形容自己的感受,他的怒火像添了热油一样訇訇燃烧,浑身的肌肤蓦地发痒,喉间传来的阵阵不适感令他想要干呕,他攥紧了拳头,让指甲深陷肉中,这才勉强控制自己的失态。
      “没想到他是如此肤浅的一个人。”孟庭昉对燕知礼的异常浑然不觉,还在津津有味地品评八卦。
      “是啊,没想到他这样的人,也会为庸脂俗粉折腰。”燕知礼微微一哂,出言附和孟庭昉,他的视线落在迷倒金泽润的Omega上,黑沉沉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
      三个月后,金泽润被长辈召回京州,而燕知礼则坐上了飞往西颂岛的航班。
      与乔知崇接触之后,燕知礼愈发地愤怒和失望,金泽润迷上的是一个虚荣、蠢笨、放荡的Omega,除了一张好看的皮囊,其他方面一无是处,在荷尔蒙的刺激下轻易就被他引诱。愤恨之余,燕知礼心中又滋生了一股奇妙的快感,他在其他方面想要赶超金泽润,一直未能如愿,却不费吹灰之力地撷取了金泽润渴求的果实,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观赏金泽润发现真相之后,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
      “燕先生,要做白日梦的话回家去比较好。”
      金泽润冷淡的声音打断了燕知礼的思绪,燕知礼回神,胸中的快意仍未消散,他无视金泽润的挖苦,身子往后靠,翘起一条长腿,装腔作势道:“金总哪里都好,就是眼光不太好。虽然由我来说可能不合适,你的那个Omega……”他故意不把话说完,以一声嗤笑收尾,话里话外尽是轻蔑之意。
      “燕知礼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他凭什么看不起我!他自己难道是什么正人君子吗?”乔知崇心中波涛汹涌,不得不猛地一掐手臂,用疼痛遏制自己破门而出、破口大骂的冲动。
      “怎么,我的Omega和你难道不是一路货色吗?”金泽润的神色完全没被撼动,面无表情地反问。
      乔知崇如遭雷劈,用力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惊叫。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见金泽润的冷嘲热讽,带给他的冲击依旧不小,霎时间乔知崇脑海中只有一个尖锐的声音不停地重复道:“他知道了!他果然知道了!”
      “那个蠢货说的话我还不信,原来你真的知道啊。”燕知礼忍俊不禁,“真是不好意思,金总,碰了你的东西。不过我要声明,是他主动投怀送抱,我不过笑纳而已。”
      出乎燕知礼意料的是,面对奚落,金泽润依然不为所动,甚至眼皮子都懒得动,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在耐着性子观看一场不那么有趣的庸俗喜剧。
      金泽润平静的目光和冷淡的反应令燕知礼焦躁不安,他故作镇定道:“你没有其他想说的吗?”
      “这里是谈公事的地方,你再继续讲废话,我就要下逐客令了。”
      *
      乔知崇陷入深深的恐慌之中,连燕知礼什么时候离开都没有注意。休息间的小门被轻轻推开,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乔知崇的身躯猛地一抖。
      金泽润站在门边,挺拔的身姿几近与门框持平,他的神色依旧是淡淡的,似乎并不意外乔知崇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里。
      “睡得好吗?宝贝。”
      乔知崇听见金泽润抛出一句寻常的问候,说话的语气同往常一样温柔亲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鸮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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