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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两眼一抹黑 ...

  •   任何一次雄心勃勃的高瞻远瞩的大调整都会随之引起一场圈子内的大地震,这比说瞎话会遭雷劈还要准确一万倍。
      尽管去年底引发的那场大地震像个寿终正寝的富家老人一样,已经风风光光地办完丧礼并入土为安了,但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余震还是经常发生着,并且实实在在地震动着某些人的神经。
      比如,刘宝库就属于被余震震到的人,他已经明确要调到县广电局去当副职了,而接替他的人则是蓝宗原,并且大家都知道能坐到办公室主任这个位置的人,一般情况下将来都能混个副科。
      既然是可以期待的事情,自然就有人愿意不惜代价地去做。
      “桂卿,昨天的愚人节你是怎么过的呀?”刘宝库非常罕见地主动和桂卿聊起天来,真是太阳从南边出来了。
      此刻的他仿佛一定要用自己真切的行动来验证一个死硬死硬的道理,即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因为他是一个既像人也像鸟的具有某种普遍性的生物体,给人的印象太深刻了。
      “我都撅着眼皮等一整天了,”桂卿谄媚地笑道,也是甜不学的脸,“也没有人来愚我,就只好看看《星闻联播》聊以自安了。”
      “你说什么?”刘宝库皱眉侧头问道,仿佛耳背得很厉害一样,有点出乎意料的意思和未老先衰的架势。
      他觉得最近这几天刚刚膨胀起来的已经快碰到天顶的自尊心被桂卿的这番话狠狠地伤害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可谓是什么都不懂的年轻人不应该用他这位副局长大人听不懂的话来回答他,那样显然是不尊重他,至少是不够尊重他,这是他绝对不能原谅的原则性问题。
      “噢,刘局长,我是说我什么也没干,就这么吊儿郎当地瞎胡混过了一天。”桂卿非常谦卑和谨慎地说道,同时在内心深处连忙将刘宝库当做本单位排名第一的副职来对待,一点都不敢马虎,他得做到表里如一,正像他想象的那样完美无缺和无可指责。
      “渠玉晶,我这都要走了,你也不表示表示心情吗?”刘宝库又把了无新意的矛头对准了他的老对头,那个不像女人的老女人。
      “哎呦,回头我在局系统搞个大规模的募捐,然后再给你制作一把万民伞,你看怎么样?”渠玉晶本色不改地趁机日囊他道,并不因为他就要走了就对他有所怜悯、有所留恋、有所同情,大沙漠里风干多年的胡杨林恐怕也不过是如此的秉性。
      “你这个家伙啊,我这都要走了,彻底离开咱单位了,你也不说两句好听的话暖暖我的心,或者主动给我交交心什么的,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啊?”刘宝库磕拧着一张暂时容光焕发的老脸勉强地笑道,不免觉得对方有些过于无情了。
      他和她磕磕绊绊外加恩恩怨怨地都相处这么多年了,他岂能一点都不感念她身上为数不多的那点好处?
      他也是有些话说不出口而已,尽管他的嘴在男人中已经够壮的了。
      从来离愁别绪都是让人感慨万千和心绪难平的东西,他这个凡夫俗子又怎么能例外呢?
      他也知道她这个奇葩女人确实有些特别,和一般的女人不一样,脑子里好像从来没有什么过多的带有温度的私人感情。
      “你看看你这个人吧,真是太有意思了,我觉得万民伞的待遇就够高的了,你还不满意吗?”她又开始瞎胡闹了,脑子里除了滔滔不绝的水还是滔滔不绝的水,就没有别的任何值得留恋的东西了,“难道说还要送你个牌匾,上面写上‘天高一尺’四个大字吗?”
      “去,去,去,你瞎胡闹什么的?”刘宝库虽然有些急眼了,但是却知道他根本就奈何不了她半根毫毛,况且她身上原本也没有什么毫毛可奈何,于是他只好收起临行前再借机调戏一把对方的小心思,转而认真地说道,“哎,我是说真的,你看看啊,不管怎么说,咱两人在一个锅里抹勺子也老些年了,现在我突然调走了,你应该领头操持操持,约大伙送送我,也显得我有人缘呀,是不是?”
      这话只有半分道理,因为它只是单方面的。
      “要是等我到任之后,你们再抽空去看看我,那就更圆满了。”刘宝库异想天开地说道,还以为大家多么留恋他呢。
      他是不是伤心了?
      谁知道呢、
      谁又愿意知道呢。
      桂卿听后忽然心里感到一阵不大不小的温热,他觉得刘宝库的这个要求其实并不过分,而且人家既然能主动提出来,就说明这个人还是很在意大家对其评价的。
      由此,他也不免想到将来的某一天,他该会怎么样离开这里,是伤心,还是高兴?
      亦或是五味杂陈,感慨万千?
      有聚就有散,有始就有终,谁也免不了最后无奈的结局。
      “那个吧,要不咱就定这个星期五的晚上,我喊几个知近的人给你弄一桌,怎么样?”渠玉晶郑重其事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非常大度而又豪迈地说道,终于敞面了一回,说了句像样的人话,“可是一件,我要事先声明,这一桌是我们民间的意思,不代表官方啊。”
      “至于老姜他怎么给你摆场,怎么给你送行,”她较为自鸣得意地讲道,也知道自己说的都是暖人心的话,对方应该非常爱听,“那个俺们这些小喽啰可管不着。”
      “总之,我们的意思是我们的意思,他们的心情是他们的心情,你明白吗?”
      “我的个亲娘唻,那忒感谢你了!”刘宝库惊喜地说道。
      “来,咱俩拥抱一个!”他非常激动地嚷嚷道,同时装作要去抱住她的样子,实际上也想去抱抱她,分手毕竟是分手。
      她想不躲,又不能不躲,后来还是躲了。
      “行了,咱俩都不一般高,你就别谝那个能了!”她异常骄傲地讽刺道,还是笑得很可笑,刚干了点像模像样的人事就开始翘尾巴了,就开始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再说了,要是一不小心真把你的罗锅子给硌断了,你不得上俺家去讹俺呀?”他开玩笑道,自己也觉得气氛已经变得非常轻松和愉悦了,“我给你说,就是砸锅卖铁,我也赔不起你啊。”
      “哎,只要你让我抱一下,弄断我的筋骨保证不怨你!”刘宝库肆意地叫嚣着,向她嬉笑着挑衅道,此刻他的心情简直好到了极点,说话也硬朗了起来。
      一种末世才有的极其稀罕的不明情绪迅速包围了他,他突然强烈地感觉到需要及时行乐才对得起自己多年来的辛劳和委屈。
      刘宝库和渠玉晶两人正尽情地说闹着呢,大有惺惺惜别的意思,办公室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桂卿随手便接了起来,一听是东院※※部打来的,要下一个所谓的紧急通知。
      他们的通知总是很紧急的,几乎就没有不紧急的时候,因为就算他们下通知下得再晚、再急,接通知的人也不敢有所怠慢,完全不同于别的普通部门。
      这种完全不对等的恶劣情形反过来又使他们养成了无论他们几点下通知,无论通知里说的是什么事,别人都得老老实实地接通知的习惯性认知。
      “那个,你先别慌挂电话,”等桂卿像往常一样接完通知准备挂电话的时候,对方却突然盛气凌人地问道,完全是一如常态的架势,“我问问你,你记下来通知的全部内容了吗?”
      桂卿一听这个话心里不禁有些恼火,他猜想肯定是对方不相信他能记得这么快和准,所以才这么问的。
      “记下来了啊,怎么了?”他努力平静了一下心绪,然后耐着性子回答道,“请问你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别的事,你把刚才的通知给我念一遍!”对方非常粗鲁无礼而又阴风阳气地命令道,一听就不是个善茬,因为善茬在那里也不容易混下去,那里可是太上老君的八卦炼丹炉。
      闻听此言,桂卿本来刚刚平复下去的愤怒之火一下子又爆燃了起来,但是出于最基本的礼貌他还是忍住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尽量语气平和地耐心细致地说道:
      “你放心,要是因为我的原因记错了通知内容的话,出了任何问题或者耽误了什么事,我负责。”
      “什么,你负责,你负责得起吗你?”对方继续狂妄而又冷血地训斥道,丝毫不考虑自己的态度和话语有什么不妥之处,就像一条被无知的人激怒的狗,准备一直咆哮下去,直到把人吓跑,“你不要给我说别的,你现在就把通知再给我念一遍,你不是说你记下来了吗?”
      “行,按照你的要求,我再给你念一遍,”桂卿再次强压住心头的怒火,再次尽量用平缓柔和的语气念道,“根据市委※※部通知要求,按照※※有关领导指示,为了做好……”
      “是4月4日下午三点的会议!”对方态度极其生硬而又蛮横地强调道,这厮终于抓住了把柄,可以借机发难了。
      “对呀,是4日下午三点的会议。”桂卿不解地回应道。
      “记住,你少说了一个4月!”对方冷笑着提醒道。
      “我本上记着4月了,只是我没念出来而已!”桂卿嘴上不服气地解释道,心中很是愤怒,恨不能踢对方两脚,他觉得即使有心找茬也不是这个找法。
      “再说了,”他又忍痛解释道,觉得自己是在和一个白痴和流氓进行着一场毫无意义的沟通,“既然这是一个紧急通知,那肯定是在这个月的4日了,‘4月’这两个字还用再多说吗?”
      “对,大家都知道是4月,这不假,”对方十分嚣张地教训道,“但是你得记住了,※※部的任何通知,都必须一字不漏地原原本本地记下来,你不能想当然地按你自己的理解去记录,这就是规矩!”
      “另外,你有什么资格讲价钱?”对方又质问。
      “什么,讲价钱,这算什么讲价钱啊?”桂卿实在忍受不了对方的狂妄猖獗和虚张声势,觉得这个人简直太拿自己当盘菜了,于是就一字一顿地回敬道,语气上毫不示弱,“我再给你解释一下,当然也是一个保证,如果因为我记录不好,最后出了任何差错,我承担所有的责任。”
      “你叫什么名字!”对方果然甩出了一副不可一世的咄咄逼人的强硬派头,似乎他手里就拿捏着天下苍生的性命,随时可以把他们非常轻松地灭掉,只要他不高兴,就可以这样做。
      “张桂卿,弓长张的张,桂林的桂,公卿的卿。”桂卿仍然毫无惧色地不慌不忙地回应道,同时不忘加上一句噎人的话来气气对方,“那么请问,领导您尊姓大名啊?”
      “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是谁?!”对方果然再次恼羞成怒了。
      “你不说你是谁,那么我怎么好完整地记录你下的这个紧急通知呢?”桂卿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嘿嘿笑道,“再说了,万一有什么其他的问题,我找谁去问啊?”
      “恁老※※部那么多人,我上哪知道是张三还是李四下的通知?”
      “你听好了,我叫程大鹏!”对方直接吼道,理还是得讲的。
      “噢,是程科长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桂卿临了不忘再挖苦对方一下,以泄心头之恨,胸中之恼。
      那个人一听这话,“啪”一声就挂了电话。
      桂卿把电话记录本又看了一遍,然后将大致内容按照流程向刘宝库汇报了一下。
      刘宝库照例大手一挥,非常潇洒地说道:
      “你直接告诉姜局长就行了。”
      “再说了,我马上就不管这些事了。”他又补充道。
      “你从来没管过这些事啊,都是让我直接去找别人。”桂卿在心里嘀咕道,对刘宝库有些小小的不满。
      “咦,哪里来的电话?”渠玉晶好奇地问道,她的生意来了,她当然得主动招揽顾客,“我看你的脸色好像不大对劲啊?”
      “哦,是※※部一个家伙打来的电话,”桂卿笑着解释道,他也需要找人诉诉苦,倾诉倾诉,“他看我记得快,就怀疑我没用笔记,光用脑子记了,所以就让我再把通知给他念一遍,真是搞笑。”
      “噢,※※部的电话啊,这就对了,”渠玉晶嘿嘿笑道,喜不自胜的样子滑稽极了,嘴上更是不饶人,“怪不得我听着恶拉拐带的呢,别的单位的电话哪有这么立愣的呀。”
      “我就少念了一个字,”桂卿原原本本地说道,算是遂了自己的心愿,终于有人愿意倾听他的心声了,“那家伙当时就发起脾气来了,还掰着嘴问我是谁,叫什么名字,看那阵势恶得和狼一样,都能把人给吃了,说不定以后还要找我的事呢。”
      “嗤,你不要理那些没素质的人,”渠玉晶很不以为然地鄙视着笑道,俨然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似乎是什么难剃的头都见过,“我告诉你,就是二尺高的小孩,土喽裤子还没脱呢,只要一到了※※部,立马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都烧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好像满大街的人都归他们管一样,包括拾破烂的、扫大街的、修理自行车的等等。”
      “其实说到底都有什么了不起的?”她继续褒贬道,反正她又不在※※部上班,平时和他们也没有什么交集,“不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吗?他们摆那个威风,耍那个派头给谁看的呀?”
      “噢,你整天拿自己当根葱,可是谁拿你蘸酱吃啊?”她竭尽所能地褒贬道,脑子里能想出来的词都用上了,“要知道,骡子大马大有人喜,人大了没人喜!”
      “哼,在※※部上个熊班,你以为你就是个人物了?”她的嘴糟蹋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都不见她停下来歇会,“就算你是正儿八经的了不起的人物好吧,也不是你想提谁就提谁,你不想提谁就不提谁,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呀,是吧?”
      桂卿听了心里感觉暖融融的。
      “说句难听话,这种人真是有点狗仗人势,自高自大,还一点都不懂什么叫进退!”她余韵未了地日囊道,“要是我接电话,他敢让我再念一遍,我非把他祖宗八代都骂过来不可,这是明摆着看不起人嘛!”
      “自己的脑子不够用的,就以为别人脑子也不够用的吗?”她这话说得非常到位,“天下能人多着呢,非得用笔一字不漏地记下来才算记住吗?真是的,真是的……”
      “理是那个理,这话不假,不过人家嘴大,咱说不过人家呀,要不然他也不至于在咱跟前这么摇骚吧。”桂卿虽然听着渠玉晶骂得很是过瘾,仿佛是在给自己报仇一样,但还是觉得有义务劝慰她一下,以缓解缓解对方的激动情绪,毕竟人家也是为了他出气才肯这样说的。
      “唉,你这个人啊,”她一针见血地指出来,如同相知多年的老朋友,其关切之情显而易见,“各方面都很优秀,就是有一个大毛病总是改不了,那就是太老实了,太实诚了。”
      “你要知道,”她有些苦口婆心地继续讲道,“无论到哪里,老实人总是要被人欺负的。”
      “正所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柿子净挑软的捏,这个社会谁不是看人下菜啊?”
      “除了那些道德水平很高的人之外。”她顿了顿又道。
      “你看,你看,你又在这里瞎议论了,”刘宝库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嬉笑着教育她道,“你要是平时对领导多尊重一些,没事的时候勤往他们跟前靠靠,多巴结巴结,多奉承奉承,同时少说些这样的牢骚话和废话,恐怕你早就提拔了吧。”
      “平时我都给你说过多少遍了,”他竟然开始借机教训她了,真是好玩得很,也不考虑考虑自己究竟姓甚名谁,“发牢骚没用,说怪话没用,而且一点好处都没用,你以为你说的都是实话,可是最后传到人家耳朵里,根本就不是你的本意了……”
      “呸,刘罗锅,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啊?”她直接问道,真是有点不识好歹的意思,果然是条正宗的资深女汉子。
      “当然是好人啊!”刘宝库回道,他觉得有点冤。
      “和你这样的人一伙吗?”她又质问。
      “我这样的人怎么了吗?”刘宝库没好气地说道,觉得自己的一片如冰好心全都被当成了令人厌恶的驴肝肺,“听你这话好像是不乐意和我一伙的意思,就和我高攀了你一样。”
      “你说我一不偷二不抢的,”他当真抱怨道,“完全凭本事挣钱吃饭,怎么着也比那些不知廉耻的家伙强多了吧?”
      “对,对,你看你还和谁比吧!”她的本性瞬间复燃了,然后赤露露地讽刺道,“你不觉得你是好人堆里挑剩下的吗?”
      “去你的吧,说不上几句话就要下道。”刘宝库揭露道。
      “我要是不下道,怎么显得你上道啊?”她存心要和刘宝库斗下去,真是闲得嘴痒痒,于是反唇相讥道,“你老人家多厉害了,老正牌子的大学生,从小到大的高材生,多少年的副科,全青云公认的先进工作者,模范办公室主任,优秀※※※※……”
      “吁,吁,打住,打住!”刘宝库终于忍不住了,连忙打手势制止她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他清楚地知道,如果不及时制止她的话,什么褒贬人的话都有可能从这个女同事的嘴里跑出来,到最后丢人现眼的还是他这个大老爷们,他也是吃亏吃出经验来了,知道最后的结果往往不妙。
      “小张,我给你说啊,”她不甘心就这样被刘宝库打断说话,于是灵机一动想了个点子对桂卿显摆道,“他不是怀疑你没记下来嘛,干脆,下回这个家伙再给你打电话,你就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记,然后翻来覆去地重复问他,连标点符号都不放过,你装憨摆呆地磨死他个熊家伙。”
      “等记完了,你再主动要求给他念几遍,好核对核对,省得记错了内容耽误事,你就放开胆地恶心死他。”
      桂卿听着听着就笑了,他也不是想不出来这种馊主意。
      “我觉得这个办法不错,我想出来的,好吧?”渠玉晶问道。
      “嗯,还是你这招狠!”刘宝库摇着大拇指夸奖道。
      “恶人就得恶人磨嘛,”她又总结性地说道,越发显得比一般人能了,差不多都能上天了,“不然他能欺负死你的。”
      话音刚落,她突然将话题轻轻一转,得意洋洋地说道:“哎,我说,小钢炮五一结婚,恁都知道吧?”
      “小钢炮,谁是小钢炮?”桂卿天真地问道。
      “王继秋啊,就是那个研究生,这个你都不知道?”她瞪着眼皱着眉说道,稀奇得要命,眼里精光闪闪的,像极了王八的夫人。
      桂卿和刘宝库听后都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个嘴啊,可真会糟践人!”刘宝库挖苦道。
      “这怎么是糟践人了呢?”她支起架子反驳道,觉得自己简直委屈死了,一个屋里的同事竟然都不理解她,“他不管到哪里,嗓门都是那么大,说起话来‘嗷嗷’叫,别人想说话都插不上嘴,这不是小钢炮是什么?”
      “我叫他小钢炮都是便宜他了,把他的声音说小了。”
      “再说了,”等别人充分地笑过之后她又白话道,也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多话,“这个外号也不是我给他起的呀,毛玉珍和王兆前两个人都这么说,你不信你现在就打电话问问她们两个人,看看是不是这么回事,千万别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我可不是那样的人。”
      “噢,还我打电话问问她们,除非我闲得蛋疼,吃饱了撑的,她们爱叫他什么就叫他什么,给我有什么关系?”刘宝库一脸不屑地说道,他难得有机会这么正大光明地讽刺一下她。
      “哎,对了,你刚才说他说话的时候别人插不上嘴,我就奇怪了,别人插不上嘴还好理解,难道说你还插不上嘴吗?”然后他又嘿嘿坏笑着调戏道,“天下还有什么地方是你插不上的?”
      “去你一边子吧,你嘴里真是一句好话都说不出来,”她仰着脸骂道,这样说话方显得过瘾,“真不愧是表里如一的典范啊!”
      桂卿静静地呆在旁边,他一边赞叹渠玉晶“表里如一”这个成语用得着实好,一边又暗想:“这个王继秋喊我打了好几回够级,怎么一点也没听他说起过他要结婚的事呢?”
      “平时他不是个能守得住秘密的人啊。”他琢磨道。
      刘宝库和渠玉晶正闹得欢欢喜喜、不亦乐乎呢,桂卿回头看到把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姜月照悄没声息地走了进来,像只怀了孕的老猫要找个地方生孩子一样,虽然它已经生过好多回孩子了。
      “你又在这里发布什么新闻的?”姜月照笑嘻嘻地直接问渠玉晶,就知道她有事没事都能胡说一阵子,所以闲着没事才来凑这个热闹玩的, “别光你们几个偷着乐呵,也说给我听听啊。”
      “姜局长你可真会说话,俺能有什么新闻需要发布啊?”渠玉晶接着趁道,还是嘻嘻哈哈的老样子,犹如山沟里一只没尾巴的灰喜鹊在叽叽喳喳地叫着,“还不是在这里闲着没事瞎胡闹嘛。”
      “我觉得还是你见多识广,要不你给俺发布个重要新闻?”她这句话简直是神来之笔,把凭空产生的皮球一下子就踢给对方了。
      “哼,在我眼里什么新闻都不是新闻,”姜月照意趣盎然地嘲弄道,一副老小孩的样子,不由自主地摆起了老资格,“你说说,咱什么事没经历过,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这倒是大实话,他走过的桥确实多,吃过的盐也多。
      “噢,你觉得我还是小青年啊,对什么事都好奇?”他不咸不淡地自嘲道,就喜欢用这种方式说话和调侃,“我都到了干尾巴梢的年纪了,干什么什么都不行,就等着退休回家自己玩去了,哪有那个闲工夫关心什么这新闻那消息的,恁说是吧?”
      “姜局长又谦虚了。”刘宝库奉承道。
      “人一旦老了,”姜月照眯着眼睛说道,“就得有点自知之明,别到处谝熊能惹人嫌,结果自己还不知道,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渠玉晶刚要张口回应姜月照的话呢,短短的几秒钟之内,她肚子里已经怀上很多东西了,就见姜月照对桂卿安排道:
      “桂卿,你去一趟东院,找一下※※委的裴立贺※※,他可能想要几个数据,你看着给处理一下吧,他可能要得怪急——”
      桂卿赶紧答应了一声,便麻利地出门去了。
      他想,幸亏今天骑自行车来了,不然又得走着去东院了。
      平时凡是在县城里跑跑颠颠什么的,他要么是骑自行车去,要么是撒开脚丫子步行去,从来就没用过单位的公车。
      在他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使用公车的概念,他天然地以为公车就是给单位领导个人配备的,实际上也是给这些领导个人准备的,他一个小兵蛋子根本就没有使用这些公车的资格,这也应该算是一种难得的自知之明。
      好在这个县城并不大,所以一般也累不着他,而且他认为自己反正年轻,多跑跑也是应该的。
      他走后,姜月照又逗留了一会便回自己的办公室了。
      “你看人家小青年家是农村的,”等姜月照一走,刘宝库便冷笑着对渠玉晶道,眼睛一翻一翻的,就像只灰黄色的气鼓鼓的大青蛙,“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所以就在这里瞎指挥,是吧?”
      “你说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呀!”随后他又补了一枪,这句话的杀伤力似乎更强一些。
      “你说谁的你?”渠玉晶伶牙俐齿地质问道。
      “说别人能对得起你吗?”他忽然牛皮哄哄地说道,大有此时不调戏她以后便没有机会调戏了的意味,一如明智的人生就需要及时行乐一般,“说别人你心惊什么的?”
      “行,你等着!”她威胁道。
      “你别用你的歪吧理去教育人家小张啊,那样会误人子弟的!”他诚心诚意地劝说道,也不全是调侃的意思。
      “哎,真是奇了怪了,怎么我的理就是歪吧理的呢?”她急眼了,张着大嘴反驳道,“难道说你的理就都是正理吗?”
      “你听我说啊,渠玉晶,”他这回说得很是认真,完全不像平时吊儿郎当、雾雾症症的样子,从他那张稍显自信的老脸上就能轻易地看出这一点来,“刚才※※部的那个电话,我也知道是他们不对,但是没办法啊,咱不能和人家当面硬顶啊,是吧?”
      “你平时光嘴嘴的,实际上和他们打交道少,”他又嘟喽道,岂不知对方已经开始反感了,“不知道他们的厉害,我可是吃过亏的人,知道不能和他们来硬的,到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哼!”
      “哎呦,他们那些人难道比狼还恶吗?”她反问道,嘴上依然是不服气的样子,她这一辈子就没怎么服气过旁人。
      “哼哼,比狼恶不恶我不知道,”他可能真想要和她交交心,所以话也说得比较诚恳和直接,和平时真是判若两人,“不过我给你举个例子你就知道了。”
      “你比如整理个人档案这个事,你要是不小心得罪了他们当中的一个小兵,人家就可以很轻松地在整理档案的时候,把你档案里边很重要的东西给你抽掉,然后等你哪天用着的时候,嘿嘿,你就撅着腚补去吧,到时候能把你玩死的。”
      “而且,”他颇为神秘地说道,估计是真的吃过这种亏,“这还都是小手段,小意思,还没真正放大招呢。”
      “不会吧,他们有这么瞎吗?”她疑问道,真是不信。
      “哼,你说呢?”他如此说道,是想让她深思一下,希望能借此拯救一下她那已然幼稚多年的无知透顶的可怜灵魂。
      “我上哪知道去?”她道,终于泄气了。
      想来她的心中也已经有所警觉了吧,不然说话也不会是这个稍显柔软的语气。
      她现在能这样说话,其实就意味着她已经认输了,缴械投降了,承认自己的浅薄了。
      这个时候旁人千万不能再刺激她了,否则的话很容易适得其反,惹得她狗急跳墙,然后又开始胡搅蛮缠起来,真到那个时候就什么路子都不论了。
      “以前咱年轻的时候,”刘宝库此时说得更加诚恳了,像是在交待自己的亲儿子人生最宝贵的经验,希望后人不要再走前人的弯路,少犯些完全不必要的错误,“我也在※※部帮过忙,那个时候我就曾经亲眼见一个科长直接在整理某人档案的时候,把人家的履历表给扔了。”
      “你想想啊,后来那个人得花多大的功夫去补这些东西啊?”他不无厌恶和痛心地说道,当然更有义愤填膺的意味,“而且很多事都是多少年之后才会发觉,才会用到的,到那个时候人家找谁说理去?”
      渠玉晶不吭声了,这是她不擅长的领域,所以没有发言权。
      “你反正是永远都见不到你本人的档案材料,”他继续十分中肯地说道,一点都没有夸大其词,难得一见的开诚布公,“人家说你缺什么,你就得乖乖地去补什么,一点办法都没有。”
      “当然了,”他又体谅道,也没有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好人还是绝大多数,坏人毕竟是极少数。”
      “但是,”他又颇为严肃地补充道,说的也是实情,“部里的这种鸟人虽然很少很少,只要有一个让你摊上了,就够你受的。”
      “我说的这还都是些拿不上台面的小动作,小伎俩,”他接着推心置腹地说道,也不打算再玩有所保留那一套了,完全抛弃了“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的所谓金科玉律,“其他的高招就更多了,也更损了,而且还都进行得冠冕堂皇、严肃认真、一本正经的,说多了我都怕吓着你,因为你基本上没接触过这些负面的东西。”
      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急,人逢喜事精神爽,刘宝库今天的兴致颇高,情绪很好,所以当他回忆起以前的窝心事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不愉快和闹心的,好像过去的事就真的的过去了。
      “就是我提副科那年,”他像条千金小姐精心饲养的宠物狗似的伸出暗红色的长舌头舔了舔嘴唇,然后又像只纨绔子弟养的小猫似的伸了伸懒腰,继续神采飞扬地说道,好汉也提起了当年的勇,“他们说我的档案里缺一个什么很重要的材料,让我去补。”
      “我的个亲娘唻,”他故作惊讶地讲道,当年肯定不是今天这个潇洒的样子,以前的他到底有多狼狈和难受,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你都不知道,为了补那个东西,没差点把我给难为死。”
      “你想啊,”他活灵活现地说道,意在唤起她的共鸣和理解,“我是在学校里那个的,毕业之后原来的学校又和其他学校合并了,当时的证明人都找不到了,让我上哪去补那些上古时代的手续去?”
      “哎呦,进步得那么早啊,你当时还挺积极的嘛!”她怀着三分幸灾乐祸七分看热闹的心情笑道,很对得起她平日的为人。
      “那是啊,咱是谁啊,天上地下都难找的好人!”他很男人地说道,大约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别管什么原因,”他并没有忘记自己所担负的职责,继续一五一十地讲下去,不希望被别人打断,“也别管是谁造成的,要说这些重要的东西丢了,还真值得去补,但是你像有些东西,也机械地逼着你去补,这就有点太教条了。”
      “就是在前两年吧,”他又举例子道,以进一步增强说服力,而且这个效果也确实达到了,因为她都已经听得入迷了,“他们又冷不丁地通知我,说我刚上班那一年的考核表里有一句话,被乡里评为信息工作先进个人,非让去找当年的表彰文件。”
      “哎呦,我的个老天爷啊,”他略显夸张地表演道,话语中的调侃意味仍然掩饰不了其中的心酸和无奈,虽然他现在说得挺轻松的,“你说说,我要早知道多少年之后有这个事,喊我声亲爹我也不会手贱,在当时的考核表上写下这个荣誉啊。”
      “唉,你说我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吗?”他叹道。
      “你那个时候年轻,还觉得在考核表里写上这些不值钱的荣誉是一件很光荣的事呢。”她轻轻地点化道,简直和大罗神仙一般。
      “谁说不是呀!”他狠狠地甩了甩头当场赞同道,表示他现在对当年的事依然很恼火,耿耿于怀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同情他的,“好歹我还是个副科,结果去补这个表彰文件的时候,照样没少受难为。”
      “一上来他们说找不到当年的文件,”他尽量客观地还原当时的情节,其实也没必要添油加醋,“而且坚决不给我开证明。”
      “后来我又给办公室主任送了点茶叶和烟,才去档案室把老底翻腾出来。”
      “文件找到了,然后又是请示这个,又是请示那个的,搞了好几天我才拿到带盖章的复印件。”
      “要是真找不到那个原件,我还真不知道这个事最后怎么办呢。”
      “你不要那个荣誉不行吗?”她提议道,又开始犯傻了。
      “不要?”他赶紧正色道,觉得需要继续给她上上课,虽然她在事业上已经完全看到头了,也走到头了,“你开什么玩笑!”
      她撇了撇嘴,没再言语什么。
      “你找不到原件,就证明你在说谎,那就是赤露露的档案造假,你明白吗?”他毫不夸张地讲道,心中真是百感交集,难以尽情描述,“这个事虽然看起来不大,但是性质很不好,你要是拧着脖子不去找证据,哼,你用腚想想都知道,最后能有你的好?”
      “全县那么多像你这样的人,那得什么功夫才能一个一个地发现这么多的小问题啊?”她问道,准备继续傻下去,依旧痴心不改的样子,非要一条道走到黑,“他们难道不吃饭不睡觉吗,天天就捣鼓这些不成吃不成咽的斜撇子事?”
      “唉,所以说,一提起这个事就气得我奶疼!”他异常气愤地说道,他果然是有奶的,就是其中没水而已,所以还不能奶孩子,只能在那里被气得生疼,“其实真正干活的都是些借调过去的小青年,他们这些人拿着鸡毛当令箭,瞪起眼来给你挑毛病,你还一个屁都不敢放,只能陪着笑脸说好、好、好,是、是、是。”
      “所以老古语说得好,”她说这话时倒像半个文化人,“宁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小人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这是从早上到现在,从你嘴里说出来的最正确的话!”刘宝库真心实意地夸奖渠玉晶道,同时感觉很是欣慰,总是不大入路的人终于变得入路点了,着实有点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意思。
      “不过,你这话虽然说得很对,”他又道,刚给人家一点不值钱的甜头接着就要跩起来了,一看就不是多厚道的人,“但是用在这里却不怎么对路。”
      “这些具体干活的小孩既不是君子也不是小人,他们脑子里也没有什么君子和小人的概念,只不过是在机械地执行别人的意图罢了。”
      “这就叫当官的动动嘴,小兵跑断腿。”
      “其实说起来这些整理档案的小孩们也很郁闷,也很无聊,但是他们也没办法啊,是不是?”他又颇为同情地说道,想得还挺周全,可见其观点并不是多么偏颇和极端,“领导安排的活,说敢说不干?”
      “也是,天下有几个人敢和领导对着干啊?”她想道。
      “而且是在那样的至少在表面上要求比较严的单位,”他较为得体地说道,将刚才的良好情绪继续延续下来了,“各种各样的奇葩规矩多得和牛毛似的。”
      “所以说,你只要是在公家发钱的单位干,你得罪谁也不能得罪※※部的人,这是现实中最硬最硬的道理,是无数人碰得头破血流之后才悟出来的真理,胳膊肯定是拧不过大腿的。”
      “哦,看来你是深有体会啊。”她突然格格笑道。
      “你看你说得好吧,那还用再提吗?”他意犹未尽地带着三分卖弄和七分气愤的语气回应道,“还有一回,他们说我上小学的时候,在入团志愿书上填写的出生年月比我后来身份证上的日期大2个月,让我去找最原始的户籍资料,来证明我确实不是故意造假,而且必须得解释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而且最后解释得对不对也不是我说了算的,得他们认定完才行。”
      “你说说,就算是我有心造假好吧,世界上哪有把年龄故意往大了造的,对不对?”他带着三分无奈和七分气愤的语气接着讲道,真是有点往事不堪回首的意境,“还有最最讨厌的一点是,我当时填这个东西的时候还不到14周岁,按理说还属于无民事行为能力的小孩,我怎么该为当时一个无意的失误负责呢?”
      “这也有点太不讲道理了吧?”他隆重其抱怨道。
      “哎呦,越说你胖你越喘了啊,居然小学就那么积极啊!”她尖着嗓子嘲讽道,说话总是找不到重点的可笑样子,她一辈子也就这样了,算是瘸腿就筋好不了了,“不过,谁叫你当时不填你的真实出生年月的呢?说到底,还是你自己的手贱,怎么能怨到别人呢?”
      “唉,说句实话,当时农村的小孩子有几个人能知道自己准确的出生日期呀?”他任然十分无奈地叹道,是真真切切能清晰地看见血色和泪痕的无奈,而不是通常那种贱得腻人的矫情,“我当时也不过是估计着随便填了一下,谁知道多年以后有人会翻这个陈年旧账啊,谁知道他们会和我较这个无聊的真啊。”
      “唉,本来是千真万确的事情,”他十分厌恶地说道,但是此时一点用都没有,“到最后弄得就和假的似的,你说这是什么事啊!”
      “而且,本着疑罪从无的原则,本着不能随便冤枉人的原则,既然我档案里填的内容有冲突的地方,那也不能一口咬定我那个假的年龄是真的年龄啊,而硬把真的年龄说成假的年龄,对吧?”
      “这就叫真作假时假亦真嘛,”她又笑嘻嘻地跩道,偏偏跩得还不错,让人觉得哭笑不得,“你要真是从头到尾都造假,一点真的都没有,估计他们反而查不出什么来了。”
      “他们不是光认表面上的东西嘛,”她揭短道,显得很聪明的样子,“那你干脆就一假到底,一错到底,看他们还怎么查!”
      “哎,行了,你不要在这里幸灾乐祸了!”他悻悻地提醒道,心里也是老大的不痛快,只是不好过于表露罢了。
      “哎,我是诚心诚意地在帮你出主意,怎么就是幸灾乐祸了?”她非常不服气地质问道,怨恨的小眼神都能吃了他。
      “就算不是幸灾乐祸,那也是事后诸葛亮!”他怼道。
      “事后诸葛亮也比你当年晕晕乎乎强一百倍!”她回道。
      “唉,你那是没入这个圈,”他换个角度独辟蹊径地说道,不打算和她在一条道上死磕到底了,“你要入了这个圈,哼,你就老实了,也知道厉害了,说话就不会这么诳了。”
      “不过,你刚才的观点倒也有点道理,因为那些真正造假的人哪个没有路子,哪个没有背景啊?”稍后他又非常诚恳地说道,也不是那种绝对的拧筋头和立愣货,“他们怎么会受这个难为啊?”
      “这就和出力的不挣钱,挣钱的不出力是一个道理,”他又略微平静地说道,大约是已然接受了命运的不公,如果这种情况也能算是一种不公的话,“造假的往往平安无事或者步步高升,真的反而麻烦不断,他们逮住就纠缠不休,真是让人没法说了。”
      “而且最最讨厌的地方是,无论咱说什么也没用,我觉得这才是最大的悲哀。”
      他不知道这种想法要不要得到别人的认可之后才能有。
      “哎,不对呀,现在你在我跟前瞎叨叨,那你刚才怎么不当面给人桂卿说的呢?”她就像个因为头脑发热而神志不清的并且患有某种轻微的精神障碍的病人忽然明白过来了一样,冷不丁地将了刘宝库一军,搞得对方一时都不知道究竟怎么回答才好。
      她的话虽然很刁,但却很准,还颇有些难以反驳的道理。
      “嘿嘿,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小张其实也是个有性格的人,我怎么知道他听了之后会是什么反应呢?”他在略微沉思一会儿后非常难得地笑道,脸上流露出一副高深莫测和置身世外的样子,仿佛马上就要飞升了一般,“何况这个事说起来也确实不怨小张,我看他顶那孩子几句也是对的,做人也不能太过老实了。”
      等他把自己胸中积郁已久的那份阴暗潮湿到早就发霉变质的感情全部展示和发泄完毕之后,忽然又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很不是个滋味,宛如昨晚刚向媳妇交完公粮后的空虚状态一样,既索然无味又百无聊赖,隐约还有些不能言明的后悔。
      或许这话他本就不该说,昨晚的公粮也本就不该交。
      “你说说啊,像小张这样地地道道地农村人,在街里两眼一抹黑,谁都不认识,要想混好也确实不容易!”他说完这话之后连他自己都感到十分惊讶,他怎么就同情起小张了呢?
      按理说这完全不应该啊,他以前也没这样过啊。
      她不轻不重地白瞪了他一眼,惬意地冷笑了一下,然后又神经质地摇摇头,嘴上没接他的话茬,而是转身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也怨不得马玲这条‘基围虾’平时那么摇骚,”过了好半天她才嘟囔了一句,“政工股就是咱单位的小※※局,小※※部啊,她要想给谁下黑手或者使绊子,哼,那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啊。”
      “她掌握了别人的很多信息,”她嘟囔道,居然一不小心就发现了一条真理,“别人又不掌握她的信息,这本身就是不平等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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