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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3、第65章 旧忆·大雪纷飞 ...

  •   第二纪元,9013年,冬。

      今年的隆冬,比往年似乎来得要更早一些。似乎只是下过一场雨,便有夜半生寒,大雪纷飞。

      镇外,寒风如刀,割裂着此间宁静。天际间只剩下无尽的皑皑白雪,与那寂寥的山野相伴。而此雪纷纷扬扬,不绝如缕,如同天地间的丝线,织就了一幅苍茫而又壮阔的画卷。四周的景致皆被这纯净的白所覆盖,唯有几株老松傲立雪中,枝头挂满了积雪,宛如披上素裹银装,更显几分凛冽的英姿。

      寒风过处,带起一阵阵雪雾,仿佛是话本故事里的剑客挥剑斩出的剑气,凌厉而不可一世。落在蜿蜒曲折的小径上,便又覆上一层化不开的白。

      而这铺的均匀而细腻的白,尔后便被一双靴子压下,雪被压实所发出的吱嘎声,也被这风雪所掩。

      这是一位少年,罩着外袍,兜帽盖过额头,但垂落下的阴影将整面盖过,瞧不见模样,只能从轮廓依稀能辨别出来是个男子。

      于这般苦寒天,穿着这般单薄的外衣,已经不能说是让人钦佩了。更多的,是让人丝毫不怀疑他脑壳有问题的事实。天寒地冻的,一个人穿着这么点衣裳走在外边,没点大病还真干不出这等事来。

      许是风大,且少年并未拉紧兜帽,当被风掀开之后,便见得那张苍白的脸。也不知,这种苍白,究竟是环境的寒风大雪所造就,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按照一般的大众审美,他生的大抵算是俊俏的,眉如叶儿一般顺畅,眼如杏儿似的俊美。雪花落在脸颊,化水而去,也像是雪对他温意溶溶的抚慰,而非冬日严寒的极刑。

      可那双眼,那是一双怎样的眼啊?

      哀恸,悲绝,带着死寂般的了无生气。无论外界何物落于他眼,皆是灰白的色彩,生不起一分一毫的涟漪,更遑论见得什么情绪。而他所看向的远方,没有灯火,没有温暖,只有一片无尽的苍白与凄凉。

      时下已是后半夜,见不到灯火,倒也在意料之内。

      他只是向前走,似乎漫无目的,却又有着其执拗的理由。

      “向西北去吧,那里有通天渊,有老剑神,那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他重新把自己藏在兜帽的阴影里,扣紧了衣领,动作虽缓,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移。他迈着步子继续往前,哪怕在风雪呼啸中听见隐隐的啜泣声,也不停留。

      他不是个好人,从来不是。

      所以,在已经走过去了之后,是什么又挡住他的脚步呢?

      他眼中闪动的,是另一种陌生的复杂,像是憎恨,像是怀念,像是悲伤,却又含了几分要一探到底的决心。尽管他坚定的理由与先前颓丧的理由并不存在太大的相关性,但这不知何来的物事,终究还是将他的注意力给勾了去。

      须臾,他踏着风雪,向先前听闻到细细啜泣声的地方走去。这一路,他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谨慎,小心,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切的随性都换作了竭尽所能的警惕,便足以见得他对所感觉到物事的极其认真。

      他的手中,握着一把剑,一把玄色冰冷的长剑。剑身锋芒毕露,望之便感遍体生寒,甚至比这大雪纷飞的天还更要冷厉几分。而他手执这样的剑,正如提着夺人性命的屠刀,一步一步迈向惊扰了他行路的路人。

      绕过堆满了积雪的灌木丛,少年注意到不远处有一棵极为高大的老树,叶子早已落光,依他的知识面便无从判断这树究竟是死或生。而那直径可达一丈的树干,侧面竟有一处树洞,从他的方向无法看见树洞中有什么,但先前那似有若无的啜泣声,就是从那树洞中传出来的。

      现而距离那老树已是不远,啜泣声便明显了些,不再像先前那样因风雪声而不甚清晰。因此,便能从那尖利的音调中能判断出来是个小孩子,至于男女便无从得知了——男女声音音调上的分化,得到过了稚子期才开始。

      但他并没有因为这啜泣声的主人是个小孩子而放下戒备,反倒是因为更靠近之后而又多了几分谨慎。

      到了这个位置,距那老树便是一马平川,再无遮挡。而少年似乎也意识到这一段距离不容有失,暂作状态调整,待精气神都恢复到极佳之后,他握紧了剑,身形如离弦之箭一般猛烈弹出。

      速度之快,超越了雪,超越了风,剑斩雪花,竟也能将之裂成规整的两半,所带起的强劲气流化作苦寒的罡风,将剑外的空气变成了比这天地更为肃杀的乱流。

      耳畔除却风雪声那啜泣声,隐隐约约之间,他似乎还能听见另一道声响。但他此时也来不及再去想这些,听见这第三人的声音时,他已经到了树洞跟前,冰寒的剑刃直指树洞之中!

      可所看见的,和他想象中,似乎不太一样。

      眼前,是一个脏兮兮的小姑娘,衣裳失了原本的色泽,也不辨曾经究竟是何等颜色,其痕迹之斑驳,似在述说一路经历了何等的颠沛流离。

      她的发髻散乱,并没有寻常小姑娘那样被母亲打理得规整,几缕发丝贴在额前,许是被雪花打湿,便与发顶呈现出不同的光景。

      她的眼睛,宛如宛如深秋时节湖面上的一汪清水,剔透,澈净,而又深远。与他对视的眼神之中,不免因寒光凛凛的长剑而惶恐,却也不改那股仿佛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顽强与执拗。

      而她的脸,虽被尘土与雪花共同肆虐成了脏兮兮的模样,但还是能依稀瞧见几分原本肌肤的细腻与白皙——如果忽略左半面的话。

      小姑娘是张阴阳脸,还是一张诡异到足以令人心脏骤停的半面分。常见的阴阳脸,多是因为胎记造成,一般呈现为一片皮肤颜色有异。而她这左半面……只能说,饶是以那少年经历了种种惨绝人寰之事,见之还是不免惊了片刻。

      硬要描述的话,她的脸仿佛被一刀划过,从而留下了金色的纹路。这条金线,以额头发中正中为始,穿越眉间,再斜划过鼻侧,擦过唇角,从下巴蜿蜒到脖颈,又打了个转,从耳前绕回了侧边的鬓发,最终隐于发间。

      以金线为分隔,右半面便是她那被尘土雪花所晕染过的脏兮兮的小脸,而左半面,金线所围的内部,则是由一道一道紫黑色纹路所盘踞的。

      纹路扭曲而诡异,爬满了整张面庞,像是在脸上划开了一道道无法愈合的裂口,流不出血,便以紫黑色的符文覆盖其上,妖冶得不似人间之物。

      更令人心悸的,还是这一道道裂口当中,还会周期性得流淌过紫色的流光。光芒很暗,但的的确确存在,每在她面上划过一次,小姑娘的身子便会微微颤抖一下。这般的巧合,也让少年认定,她的颤抖并不仅仅是因为天寒地冻,这紫色流光定然对她是有着影响的。

      现在看来,这小姑娘便是那啜泣声的来源,可那股令人厌恶却又令人心底发颤的气息,又是何来的?

      最终,洛魂把目光又落回了小姑娘身上,确切地说,是落在她的左半面。

      那股力量气息的源头,莫非也是这个小姑娘?

      一瞬间,少年的眼中阴翳了下去,背光而立,垂下首时更是整张脸都陷入了黑暗当中。原本已经松了劲儿的手臂,现在重新紧张了起来,剑也因此稍稍扭过了一个轻微的角度。

      夜尚未央,风雪愈重,哑光的剑身,即便是变了一点位置也很难注意到。可偏偏这小姑娘便瞧见了,本就有些惶恐的神态,如今又畏惧了几分,瑟缩地往后动了动。

      也不知这样的举动触动了少年的哪根心弦,他在动手前,尚哑着嗓音问了一句:“你的名字,是什么?”

      语气生冷到不可思议,完全不近人情。若是用这种语气在江湖上混,怕是能因为这见面的第一句便打起来。

      而问上这一句,许是为了确认她会否有着某个特定的姓氏。

      “我……我叫二丫……”

      “瑾白。”

      小姑娘期期艾艾地说了一声,嗓音细若蚊叮,脆弱细嫩到仿佛一触即碎。所以,当不知何来的又一声音强势截入话中、把小姑娘剩下的话语逼了回去之后,她的身前便愈加惶恐。可少年仔细审视她的时候,又品出了几许厌恶与不甘出来。

      “阁下是何人?”

      少年已经将剑调整到最适合出手的位置,眼中看着小姑娘,眼角余光也不曾放过树洞中的角角落落。只是目之所及,除了自己与这小姑娘,再无第三人的踪迹。

      “我是黑锦,这小家伙是瑾白,明白了吗,蠢货。”

      这嗓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让他无法辨认声源究竟位于何处。更令他瞳孔骤缩的是,虽然语气态度不同,但这次的长句能让他判断出,这稚嫩的声线,与那小姑娘竟是一模一样!

      少年把目光落回小姑娘,而后者扯着衣角,咬着牙,眼中含着水雾,目光落在空处,却依然带着痛恨的憎恶。

      是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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