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故地重游 ...
-
夏夜,蝉鸣嘈杂不止。
将近凌晨,临阳市却灯火通明。
万家灯火,扑朔迷离,扰人心绪。
好像不管多晚,总有一盏灯会为她而留。
这座城市是温暖的,那个人也是。
爱上一个人,爱上一座城。这是赵之桃爱这座城市的原因。
总有那么一个人,他像是扎根在你内心深处的岛屿,他无声无息。
有一天他走的匆忙,甚至来不及收拾好行囊,让你疼痛到来不及感受。
可是在心底默默安放静灭漂泊的感情,总有一天会如同海啸翻滚,辗转澎湃。
那一天你终于踏出那一步。
把自己完整撕碎,痛彻心扉,一塌糊涂。
却无怨也无悔。
街上冒着食物的热气和商贩的吆喝声,空气中闷热得让人心头发痒。
今天赵之桃又又又又又加了班,光凭写作,定然是无法在这座鱼龙混杂的城市中立足的。
于是写作便做了副业,但在大公司做实习生终究是“孤苦”的。
她只想着念着高中时那碗牛肉面。
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远行万里”来到那家店门口。
看着那个熟悉的老牌匾,跟记忆里的完全重叠。
只是这么久了,记忆像是在心里落了灰。
风吹过脸庞,赵之桃的眼眶微红,她吸了吸鼻子,裹紧脖子上的围巾,嘴里囔囔着:“好久没来了……”
她从来都没有勇气,去触碰那段尘封的时光。
她像一个缩头乌龟,不敢再经历一次那样的痛。
拉开门帘,一进了屋,眼镜便被蒙上了白色的雾。
已是常事,她早已习惯,懒得擦了。
店家老板很爽朗,一如当年,只是与记忆中多了皱纹,多长了几根白头发。
老板一眼便认出赵之桃,一边擦桌子一边笑着拥上前:“妞儿,好久没来啦!还是老样子?不加香菜?”
赵之桃嘴角弯弯,笑着点了下头。
想起记忆中有个人跟她说过“这面得加香菜才够味儿!”
心想,妥协一回吧。
便冲老板说,“老板,这回加香菜吧。尝尝鲜。”
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便忙活去了。
赵之桃掏出电脑,开始码字。
老板见她一人,把面放在桌上,便坐到了她身边。
热气腾腾地,赵之桃把电脑扔下一边。吃了口面,亦如当年的味道,简直是一毛一样。香菜味弥漫口腔,好像没年少时那么难接受了。
果然啊,时境过迁,人的口味也是会变的。
她这个香菜对抗者也终于“升级”了。
赵之桃笑了笑,说:“老板,味道是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个味道。您的手艺我可是想了好多年了。”
老板也笑,露出鱼尾纹,问:“高考考的哪个大学?生活顺利不?”
“南大,挺顺利的。”她夹着面往嘴里送,慢悠悠地说。
老板说:“真棒啊。顺利就好,这么多年了,来来往往地在我这吃饭的学生也挺多的。好多人毕业了,就再也没回来过。”
赵之桃调侃道,“那可不,就您这生意最火啦,我一下晚课就蹭蹭往您这跑。”
老板十分爽朗,“当年那个总跟在你屁股后面的臭小子呢?这么多届学生,就属他给我印象最深了!那小子,追你那么久你还没答应啊?”
她愣了一下,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刮过,微微地疼。
这么久了,说好的“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都是扯淡。
“他啊……分手了。”赵之桃说着,若无其事地夹着面往嘴里送。
老板一脸错愕,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不合适也正常,你们都会遇到更好的。”
她应了一声,逃避似的接着埋头吃面。
老板看出她的难堪,很快的转移了话题。
老板和她谈了这么些年的趣事,聊起他的儿子多么“不争气”。赵之桃说起工作上的不顺利,在背后破口大骂上司的“强迫性加班制度”,她把这段时间的压抑和悲愤通通吐出来,一身畅快淋漓。
临走前,她嘱咐老板要保重身体,他笑脸盈盈,高兴地答应着,告诉她说下次加班到这么晚,提前说一声,多给她留碗面。
赵之桃离开面馆,望向不远处的兰何一中。
门卫室还亮着光,像一盏灯,照亮心房。
她想起以前门口的老大爷,她想进去再看看这个地方。
她走上前,敲了敲窗户:“大爷,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啊?”
赵之桃还记得,门卫大爷是一位孤寡老人,妻子去世了。
儿子成家了,也常年不回来,就留他一个人,但是会定期打生活费。
上学时,赵之桃曾问过他,为什么有生活费,还要来当门卫,住在一个小小的警卫室里。
门卫大爷只是摆摆手:“老了,闲不住。见你们年轻人活蹦乱跳地在面前晃悠,就能想起我和我老伴年轻的时候。”
赵之桃当时笑了笑,没说话。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有些人还在。
赵之桃敲了敲门卫室的窗户玻璃。
门卫大爷从睡梦中惊醒,看向来人。
门卫大爷开口说:“这么晚了,什么事?”
赵之桃笑了笑:“大爷,您还认识我吗?”
门卫大爷戴上老花镜,眨了眨眼,摸了摸自己的胡茬。看着眼前这个活脱脱像高中生的女孩。
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像是想起来了:“你是……李老师?”
赵之桃简直哭笑不得:“不是的,大爷。您再想想?”
门卫大爷一脸疑惑。
赵之桃也不再卖关子,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门卫大爷。
门卫大爷这回是真想起来了,这反应力比当年还迟钝,看样子还是有耳背的毛病,果然岁月在每一个人身上都留下了痕迹。
“是你啊……经常把东西落在学校,丢三落四的小姑娘。这次这么晚来,是干嘛,专程来看我的?”大爷笑得慈爱。
“大爷,过往糗事不必再提。来对面吃碗面,看这还亮着灯,不知不觉就逛到这了。好不容易来一回,远行万里的,多辛苦啊,您能让我进去看看不?”赵之桃看向门卫大爷,做出求求的手势。
门卫大爷喝了一口茶,把茶叶吐了出来:“遭到社会毒打了吧,脸皮越来越厚了。你也知道这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来看看我。”
“大爷,您就别拿我说笑了。我保证,进去一会就出来,我就是进去看看。”赵之桃发着誓。
“行,你进去吧。”大爷妥协了。
滴滴一声,伸缩门打开。
赵之桃一步一步地走进去。
这么晚了,学校早已经断电了。
很黑,赵之桃打开手机手电筒。
毕竟偷偷跑进来的,她不敢声张,只是慢慢打着光往里走。
玉兰花香扑鼻,一片洁白的花瓣悠然而下。
赵之桃伸出手,稳稳地接住。
她想起那年。玉兰怒放,炎炎夏日,她遇到了沈熠。
往深里走,她看到高高的主席台。
她想起那年。沈熠高举手臂,带领全校人宣战高考。
走进八班,她看向讲台边的墙角。
她想起那年。沈熠被老师罚站,冲她笑,冲着她做鬼脸。
目中无别人,四下皆是你。
明明不见你,却处处都是你。
然而世界无声,心有声。
那一年,花开的不是最好,可是还好,我遇到你;
那一年,花开的好极了,好像专是为了你;
那一年,花开的很迟,还好,有你。
唯有你,就如同那东流的一江春水,绵绵不绝,驻我心中。
赵之桃走到自己曾经的座位上。
桌椅看上去焕然一新。
赵之桃伸手摩挲着,陌生的触感。
很显然,桌椅换了一批又一批,人也换了一批又一批。
赵之桃走出教室,余光瞟到有一处光亮,她顺着光寻过去。
正当她意识到是办公室的方向时,望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躺在两个椅子拼凑成的“简易小床”上,低头打字,时不时揉揉眼,拿起桌上的资料看了两眼,完全没注意到来人。
赵之桃眼眶湿润,先开了口:“王老师。”
王均顺着脚尖向上看向赵之桃,迟疑了一下,空气一片寂静。
王均站起身,声音与当年重合:“赵之桃。”
赵之桃:“是我。”
王均起身走过去,握着赵之桃的手,重重地拍了两下,他声音哽咽:“没良心的,那么多人都知道来看看我,就你没来。亏你还是我的得意门生。”
赵之桃抿唇:“对不起您……我来晚了。”
王均开玩笑:“为时不晚,以后可得多来看我啊!。”
赵之桃松开了手,狐疑:“行,一定的。这么多年过得怎么样?您怎么这么晚还在工作?”
王均:“挺好的。你师母生病了,我照顾她来着。耽误了备课,在家打扰她休息,回学校补上才行。
赵之桃:“师母要紧吗?不如工作先放一放。”
王均:“为人师表,拿人工资,总得对学生负责。前途交到我手里,总要有交代。你师母那边,我儿子在看着呢。”
赵之桃笑,笑他还像当年那般敬业:“行。优秀教师非您莫属。”
师生相见,无非寒暄。
赵之桃与王均谈笑着,回忆了很多当年的事。
很多画面都已经模糊不清了,直到王均拿出一台SLR。
那相机台子老式,是当年的那一台。
但是看上去崭新,应该是经常被擦拭的缘由。
赵之桃觉得自己坐着“哆啦A梦的时光机”,时光的闸门被打开。
相机大声播放着,声音回荡在整个办公室:“这个夏天,我们毕业啦!”
视频里的他们高抛帽子,笑得绚烂。
一个又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接踵而至。
江西的脸直对镜头:“来来来,我们看看大家都在干什么?”
镜头拍到所有人。
有人对着镜头竖起中指。
有人说:“我去,江西,你拍什么呢?”
还有人说:“哪搞来的,我看看?”
不少人冲了过来,视频里叽叽喳喳,一片混沌。
赵之桃和王均不约而同地笑了。
王均笑出泪:“这群兔崽子,得亏我给没收了。”
赵之桃鄙夷:“江西恨死您了,毕业了都没还他。”
王均:“这可不怪我啊!他都出国了,我才想起来,我可不是不还啊!他又不提,谁记得住。”
赵之桃不信:“刚刚的师德呢?我看您就是舍不得里边的视频。”
王均的嘴比鞋底板还硬:“谁说我舍不得了?就你们,我哪会舍不得。”
赵之桃不信:“哦。”
王均笑了:“你看看,你现在这表情跟那个不服管的沈熠一模一样。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赵之桃突然明白,原来爱一个人,会不由自主地变成他,就像是在靠近他一样。
他们都心知肚明,互相默契的,谁也没有提起他的离去。
赵之桃遵守约定,没有在学校停留太久,她跟王均告别,走到校门口。
她回头望了望,冲着门卫大爷说:“大爷,我走了。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我再来看您。”
门卫大爷欣慰的笑了笑,说了句:“好,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