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相思意》50度幽蓝

67、第六十七章

　　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天已露出鱼肚白。

　　急救室的门紧闭，裴若伏在裴正的肩上，不知是在哭还是睡着了。

　　“大哥。”裴棠走近了，小声叫人。

　　裴正抬头，微微点头，“坐吧。”作为裴家的当家人，该有的镇定裴正还是有的。

　　安迪走上来扶着裴棠一起坐下，裴正这才看到跟在后面的张怀义和何尚文。

　　一夜舟车劳顿，向来熨帖工整的张怀义有一丝潦草，但仍然掩盖不了他的仪表不凡，裴正审视的眼光看过来，他并未避开，而是坦荡地迎了上去。

　　裴若哭累了已经睡过去，裴正将她轻轻放平，脱了外套给她盖上。起身朝张怀义颔首，然后两人便一前一后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安迪眼皮突突地跳着，起身想跟过去，却被一旁的何尚文拉住，“安迪，我想现在裴小姐更需要你。”

　　一直处于呆愣状态的裴棠，听到何尚文的话，抬起眼皮，却发现裴正和张怀义都不见了，她的脑海里挤满了裴太太，此刻两人同时消失，她也并未多想，或者说她根本去没去想，所以看了一眼，又低下头看着脚尖发呆。

　　安迪点了点头，又折回来挨着裴棠坐下。

　　凌晨的医院并不安静，人群来往穿梭，病人家属行色匆匆，医生护士疲惫又忙碌。张怀义跟着裴正进了电梯，一起到了医院的顶楼。深秋的凌晨，饶是温暖的S市，也已经有了明显的凉意，两个没穿外套的男人，似乎并不觉得冷，身长玉立地眺望着远处的天际，气质卓然。

　　裴正递了一支烟给张怀义。

　　“谢谢，我不抽。”

　　裴正收回手，将烟点燃，深吸一口，徐徐吐出烟雾，那淡蓝色的烟雾很快就被风吹散了。

　　“张怀义，我希望你离我妹妹远点。”

　　裴正的声音在风里有些含糊，但张怀义却听清楚了，只见他上前一步与裴正并肩，“恕难从命。”

　　裴正拧眉，脸露不悦，“你一边纠缠舍妹，一边又处处与裴氏作对，你说我会不会答应？”

　　“我以为你会感激我。”张怀义脸上没有表情，平静地说：“没有我的‘帮助’，你怎么可能那么快摆脱裴氏那个烂摊子，成为现在S市的科技新贵？”

　　“你害裴氏破产，我还要感激你？”裴正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冷冷地笑了起来。

　　“知足吧裴正，没有我的帮助，你现在还深陷裴氏那个泥沼无法抽身，裴氏那帮公司遗老哪个不是各自为政，内外勾结蚕食裴氏？”张怀义看着远处天际被朝阳染红的彩霞，清冷的眸子像此刻的风一样没有温度，“你利用我做一出苦肉计，直至完成了金蝉脱壳，把裴氏那帮只进不出的老家伙全部清洗出局，你如今的公司资金雄厚，你又大权在握，你怎么还过河拆桥呢？”

　　裴正转了个身，背靠栏杆，脸上挂着戏谑的笑意，“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早在你开始卖惨，看似被迫出售手里的股票时就知道了。”张怀义锐利的眼神看着裴正，“你猜我为什么要做这个顺水推舟的人情？”

　　裴正将手头的烟蒂扔到地上踩灭，微微眯眼，“老实说，我并不清楚，你不是一直要报复裴氏吗？”

　　“难道现在裴氏不是正在破产清算？我该做的都已经做到。”张怀义收回眺望远处的视线，与裴正对视：“我要针对的人从来都不是你，是裴氏，是你母亲。如今，裴氏已没了，而你母亲现在……所以我已经完成使命。”

　　裴正半晌不语，脸上神色莫测，张怀义却如释重负地笑了笑，“你前阵子给星耀传媒使了那么大一个绊子，害得星耀损失上亿，你这样算不算恩将仇报？”

　　“哦，还有这样的事？”张怀义远比裴正以为的聪明，他一直以为自己做得滴水不漏，没想到他却一清二楚。

　　“那样的手笔，那样的杀伐决断，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再也没有第二人。”张怀义将手轻轻搭在栏杆上，语调平缓，像是在谈论今天天气如何。

　　前段时间，星耀传媒投巨资拍摄的电影在上映前，主要参演演员被偷税漏税，网上出现电影拍摄期间工作人员与群演掐架的视频，一时激起千层，网友纷纷出来抵制电影，这时又有人又将矛头对准了电影背后的幕后投资公司，直指星耀纵容剧组霸凌弱小，同时给了劣迹演员滋生违法犯罪的土壤，一系列操作下来，直接影响了星耀传媒的股价。

　　“事实上，以你的公关能力，在网上有负面新闻的苗头时你就该出手了，但是你放任了事态的发展，说实话，我很诧异。”

　　“我要是出手了，怎么平息你的心头之恨，成全你的爱妹心切？”张怀义笑了笑，看起来并不在意，“这些损失就当是给裴棠的聘礼，裴棠是我的，我不会放手。”

　　“哦？”裴正又点燃一根烟，神情看起来十分漫不经心：“你当真能跨越心里的障碍，和裴棠在一起？张怀义，别说你做不到，你就是能做到，我也不会把她交给你。”

　　“裴正，你何必自欺欺人？”张怀义微微停顿，缓缓说道：“你我皆知，裴棠的状态不好，她因为亲情感的缺失，在大学期间有轻微抑郁，一直都在看心理医生。后来她想进入星耀，你不放心，甘愿低头请前女友庇护，在星耀的这些年来，她已经状态良好，但是回到S市，她又开始犯病，相信你也知道，她这些日子一直背着所有人去看心理医生。”

　　他竟然什么都知道？！

　　裴正一脸阴霾地看着张怀义，语气严厉：“既知如此，你为什么要给予她重重一击？你知道不知道她好不容易才好起来，现在因为你，又重新陷入绝境？”

　　张怀义难受地闭了闭眼，其实他也是最近才知道裴棠去看心理医生。

　　那次在剧组不欢而散，他派人去查裴棠的行踪，他再也不想有别的男人觊觎她。最后意外发现她经常联系一个心理咨询机构，顺着这个线索，张怀义找到了那个一直接受裴棠咨询的心理医生，然后轻易知道了一切。

　　如果他早点知道这些，他怎么可能会放手？从始至终他都舍不得伤她，即便那一次裴太太找来，他也没想到要放弃她。只是面对裴太太的咄咄逼人，他心中埋藏多年的愤怒再也无法控制，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只想让裴太太难受，这个间接害死自己母亲的凶手，这些年凭什么养尊处优地活着？

　　看着裴太太脸上的从容优雅一片一片地碎掉，张怀义生出一股快意，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裴正就在门外……

　　“凡事因我而起，我理应负全责。”提及裴棠，张怀义难受地皱眉，“你今天没将我从医院赶出去，就已经说明你的态度，其实你想要我来照顾她的，但你不放心需要我给你一个承诺。”

　　心事被猜中，裴正沉默不语。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我现在只想裴棠好好的。”张怀义郑重地说，“我知道你爱护她，但我对她的爱护不比你少。从助你脱困，到放任星耀出现危机，我相信你已经看到我的诚意，否则你不会与我站在这里，所以请你把裴棠交给我。”

　　“如果不是裴棠喜欢你，我一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裴正的语气中有不加掩饰的阴鸷，“上一辈的事情我希望到底为止，裴棠和我虽然不是同一个母亲，但我也保护了她十几年，你若是再伤她，我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你身败名裂。”

　　裴正的话并不好听，可是张怀义却并未觉得恼怒，心中反而涌起淡淡的温情，他的裴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因为她有这么爱她的哥哥。

　　他们回到急救室，裴太太的手术也结束了，头上缠着纱布被护士推了出来，人仍然是昏迷的。

　　看到这个样子的裴太太，裴若忍不住又哭了起来，裴棠走过去扶住她，原本想安慰她，可是她自己也哽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主刀医生和裴正很熟，看到裴正一脸担忧，不由伸手白了拍他的肩膀，“你母亲是由高血压和动脉硬化小血管病变而引起的脑出血，经过手术及时清除血肿，解除了脑压迫，目前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病人醒过来会出现不同程度的后遗症，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这已经是裴正能想到的最好结果了，他点点头，“谢谢医生。”

　　听了医生的话，裴棠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裴正看她一脸憔悴，挥了挥手，“你和裴若回去休息，安迪和我在医院，傍晚你们再来换我们。”

　　裴棠摇头，“还是我来招呼妈妈吧，你公司里还有那么多事。”

　　裴正看了眼张怀义，不容置喙道：“张总，麻烦你把我的两个妹妹送回去休息。”

　　张怀义颔首。

　　裴棠这时候脑子才慢慢有了思考的能力，看着张怀义，心里说不上的怪异，裴正为什么让张怀义送她？虽然这个时候，她的内心没出息地渴望张怀义的陪伴，但是她的理智又清楚地明白，这样的相处无异于饮鸩止渴，所以她缓缓收回目光，轻声说：“不用了，昨晚已经麻烦张总许久，今天不好再打扰人家，我和裴若可以自己回去。”

　　裴棠的话看似客气实则疏离，何尚文看自家大老板神色不郁，不由笑着打圆场，“所谓好事要做到底嘛，从那么远都能把你送回来，这会花点时间送你们回家又能如何？走吧走吧，你不累，裴若小姐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待会才有精力回来照顾病人不是？”

　　裴正看了眼不太情愿的裴棠，不由叹息，“去吧，回家顺便给妈妈带几件换洗衣物过来。”

　　裴正都发话了，裴棠还有什么好说的？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