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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请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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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看似闲聊,实则滴水不漏,是以这话题并未聊很久,很快绕到其他上去。
几圈下来,梁先生又输了一局。
二世祖不免对他打趣道:「啧,您老今儿是搁这儿当财神爷呢?」
男人手指夹着烟靠在烟缸边缘抖了抖:「财神爷给你送财还不成?」
二世祖笑骂他一句「德行」,摸了张牌,随口问身旁的绍燕:「会看牌儿不?」
她犹豫了下:「没怎么打过……」
二世祖扔了张牌出去,朝旁边努了努嘴:「叫她替你摸张牌改改风向——新手牌运好。」
「合着你上牌桌儿前还得去拜拜关二爷?」梁先生轻哂。
「嗬,你还真别不信——」他转头催绍燕,「去,给他摸一个。」
绍燕侧头看向梁先生。
他目光轻落在自己脸上,空悬了几秒又移开,往后让了些许位置。
她这才起身靠上前,一手轻抵住桌缘,一手则伸向牌头上小心翼翼摸了一张。
她没敢自己先看,捏着放在梁先生面前,开奖般翻了过来。
赫然一个「八万」,显现在众人视线下。
绍燕下意识先看向梁先生,仍看不出多余的神色。这叫她的心忽然悬起来。
二世祖先笑出声来,大手在绍燕腰上一搂:「我说什么来着——」
梁公子不置可否一笑,打了张牌出去。
等下一圈摸牌时,二世祖拍拍邵燕的大腿,侧头朝旁边挑了下巴,笑眯眯道:「小鸟儿,再给他摸一个。」
绍燕侧头又看梁先生一眼,见他神色无异,这才应声上前伸手又翻了一个。
这回是个「五万」。
场上打牌看牌的几个人纷纷笑起来。
二世祖对梁先生意味深长笑道:「这姑娘倒是蛮旺你的。」
梁先生轻哂,伸手从筹码里拿了两个,推到邵燕面前:「拿着吧。」
绍燕有些犹豫,又听旁边二世祖笑:「人财神爷都发话了,叫你拿就拿着吧。」
她这才忙谢过梁先生,拿了过来,轻握在手心里。
牌局结束,二世祖又叫人开了十来瓶芝华士,邵燕陪着他玩骰子喝了几轮。
余光仍留意着落坐在卡座最边上的梁先生。他仍旧滴酒不沾。众人似乎也知道他习惯,无人敢上前劝酒。他抽了半支烟,半途接了通电话,起身将烟头摁在灰缸里,径直出了包厢。
她见包厢大门关上,一晚上起伏的心也慢慢降回无波澜的原点,集中精力应付旁边拉她灌酒的二世祖。
这群公子哥喝酒花样极多,四十度洋酒跟灌水似的喝得又急又快,饶是绍燕酒量练出来了,如此也撑不住,喝到最后,跟旁边几个小姐轮流找借口溜去厕所呕酒。
包厢的卫生间她们自然没资格用,只能出了包厢去靠近楼道的公用卫生间,一进去便伸手扣喉咙,吐了个昏天黑地。
漱口洗手完,她又对着镜子补了个口红,这才出去。
行至转角,忽然看见前面靠近露台处背对她的梁先生。
露台是一处空中花园,栏杆上挂着的霓虹灯在夜里发亮,微微的红光照在他姜黄色的上衣上,染出一种介于橘黄和暗红之间的柔光来。
他一手拿着电话举在耳边,一手从兜里取出烟盒打开,低头咬了根烟出来,又伸手摸进另一边裤子口袋里,翻了许久又空手翻出,动作透着些烦躁——约莫是没有找到打火机。
绍燕用气声轻唤他一声:「梁先生……」
他转过头,目光先落在她递过来的打火机上,才略一掀眼,对上了她的眼,停顿了片刻。
也没挂电话,他对着那头轻笑道:「甭管——你定了就成……」说着抬手将烟咬在嘴里,略低了头朝她靠过来。
她很快反应过来,打了火,用手捂着递过去。
他顺势将手指搭在邵燕腕上,借了力,叼烟侧着脸靠上来凑火。
火苗微微跳动,幽幽照亮他一角下颔。
微微的青茬,唇角咬住的烟,微微耸动的喉结,还有他似是而非落在她脸上的视线。
她能闻到须后水的淡淡香气,依旧是木质香。
两人的距离忽然近得只余一段对视。
「嗯……」他对电话那头好似可有可无地应了声。
这声音有些发轻,透着股懒散,好像格外漫不经心,落在绍燕耳边,轻轻挠抓着。
她的目光随着跳动的光影一点一点爬上他的脸,慢慢对上他的眼。
眼底有隐隐的笑意,不知是对她,还是对电话那头。
火疏忽灭了。
男人挂了电话,将手同时收了回去,朝她微微一笑:
「谢谢。」
绍燕用另一只手覆盖在他刚刚碰过的地方,只微微一笑:
「您客气了,梁先生。」
一段话到了尾声,也自然再无下文。
梁先生从她旁边走过,目不斜视,先她一步回了包厢。
她松开交叠的双手,上面的余温倏忽消失殆尽。
一场酒局结束,二世祖已经喝得烂醉,连人都认不出,只拉着邵燕不许她走。
绍燕没法儿,同另一个小姐废了老半天劲儿,才将人扶到门口。
好在门口他家司机已经等着,倒省了许多力。
后车门打开,她同车里徐凡的视线在空中撞上,彼此都怔了片刻。
徐凡先一步垂眼,下了车,轻声说了句「我来吧」,便伸手从绍燕手上扶过醉得不成样的二世祖,半哄半劝下,总算费力将他安置在后座坐下。
车门「啪」一声关上。
里头还开着灯,绍燕隔着车窗,能看见里头徐凡的侧脸,耳边别住的黑色长发,随着她低头轻声安抚的动作滑落下来,遮住了大半神情。
车内灯很快熄了,一直到车开走前,徐凡没往她这边再看过一眼。
夜风伴着雨吹来,冻得绍燕打了个寒颤,她转身正要回去,忽然一错眼,瞧见停在旁边的一辆银色的SUV车灯闪动。
她借着门口五光十色的霓虹灯,能隐约看见车上坐着的梁先生。
绍燕忽然想起刚刚替他点烟时,他看她的眼神。
带着几分欲望。
她伸手摸到兜里那两枚筹码——刚刚她悄悄问过另外一个小姐,这个可以直接在前台换,一枚算一万。
如果直接换了现金,她能拿到两万。
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她没有犹豫太久,走上前,抬手轻敲了敲车窗。
车窗降了下来,露出梁先生的脸。
她手指都冻得没知觉,将自己的卡牌号递给他,冲他笑了笑:「梁先生,这是我的牌号——我叫绍燕,89号——」
他却没有接过的意思。
这叫她心里忽然没了底,声音也小了下去:「……您要是下回来,我给您酒水打折。」
这一句话出口,才听着他笑出声,温声开口:「上次你说你多大了?」
她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二十……还有不到两个月就满二十了」
「所以才十九。」他直接得出结论,「比我想象中年纪还小些。」
她抿了抿嘴,心微微悬起来。
下一秒,他伸手从她手上接过卡片,夹在指间朝她摆了摆,扬唇一笑:「我收了,下回记得给我打折啊——小姑娘。」
他在「小姑娘」三个字上咬重了些,挠得她耳朵莫名有些发痒。
车窗很快升了上去,她怕挡到他路,忙后退一步。
这辆卡宴很快从她面前扬长而去。
邵燕才忍不住抬手搓了搓发烫的耳廓。
可她没想到的是,自这晚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梁先生。
当然,也还有许多她没想到的事,比如Coco手上那枚张牙舞爪的四爪钻在某天就忽然凭空消失了。只是没有人问她是丢了还是放到其他地方了,但大家都好像心知肚明般,在彼此的以目相视中,什么都说了,却也什么都没说。Coco还是夜色里妖艳动人的「在水一方」头牌小姐。
在水一方仍旧是一场场江湖戏,每天都上演着各式各色的「婊子与嫖客」的故事。
有人功成而退,比如徐凡,刚入这行就成功被赎身上岸,最终还实现了从帆布包到爱马仕的转变;也有人有人黯然离场,比如林姐,在某天一夜之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在水一方」,后来才听说是先前被客人染上了HIV。
浮草一样的人,这儿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