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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先看一下我们新改的设计方案吧。”卿有以是征求的口吻,手上的动作却很利落。

      铭玖看她拿出的稿件公事公办的态度,也不急躁,只说好。

      “按照贵公司的想法,我们把logo放大了,去掉了它装饰框。橄榄枝的纹路也都做了修改……”卿有以说道一半发现对方没有反应便抬眸看去。

      铭玖的目光没在纸上,他微微偏着头,似乎有些好笑:“贵公司?”

      卿有以为了不弄脏纸,习惯性的用拇指和食指卡在纸张的边缘。看对方的反应,她这才意识到措辞似有不妥,像是刻意拉开距离一般,便也无奈一笑:“习惯了。”

      “没事,我们继续。”

      铭玖说这话的时候正盯着她。她的头抬起一分就能看到对方比常人虹膜颜色更深一些的双眼,她的头低下一分就能看到对方敞开的衣领下的小半截锁骨……以前怎么就没觉得男人的颈项也能这么好看呢。

      卿有以这样想着,表情毫无波动,一派心如止水:“新改的设计图差不多就是这样,为了展现效果我们还做了一个箱子的等比例缩小模型,你看一下。”

      铭玖接过她递来的模型。虽然没有轮子,但不难看出这是一个行李箱的样子,盒子的正面有一道凸起的弧度。他碰了碰拉杆,发现可以活动后拉着拉杆小心翼翼地往出拽,是一个类似于抽屉的设计。

      模型的正面和背面都是苍灰蓝色,品牌标志的位置居中偏上。箱子的两侧是橄榄枝花纹的设计,白底银线铺了一层,存在感强但不会喧宾夺主。箱子的内部摒弃了以往常用的纯色布面,改成了箱子侧面的同款花纹。

      这样的设计,只要布料选材得当,营造出高端感并不困难。不过两次修改就达到了他预期的效果,铭玖是真的很满意。

      “袁老课的后遗症?”他发自内心地笑了,笑得眉眼舒展,温润如画。

      卿有以发现他现在的样子和他在大学的某个时期重合在了一起,很多片段不用刻意回想就能清晰地在脑海中呈现。

      这表情够新鲜,卿有以想,也叫人怀念。

      “算是吧。”她似有抱怨,“当年在那节3D设计上我可是饱受他的摧残。”

      “一早就劝过你,你不听,这怨得了谁?”铭玖好笑道。

      卿有以无法反驳,她确实是自作自受。3D设计是工业系的必修课,她当年为了追铭玖也巴巴的跑过去上。又是锯木头又是凿石膏像的,差点儿就把小命交代在那儿了。

      “也不是没有好处,”卿有以自我安慰,“至少有时候可以给客户弄个3D模型什么的,让他们感受一下我们的专业水准。”

      “比如现在?”铭玖问道。

      “怎么可能,我这点儿伎俩也就够糊弄一下外行人,在你这种专业的面前我可不敢造次。”卿有以不是恭维他,当年他的手工活就连吹毛求疵的袁老都在夸。

      “说起袁老,我也好长时间没回去看过他了。过两年他也快退休了吧。”铭玖大学时和其他教授的关系都一般,唯独和袁折清老教授相处融洽。

      他上大学那会儿袁老已年过半百。老人家一辈子追求手艺恨不得后继有人,对学生向来是掏心掏肺,能教的决不藏着。他一直很敬重袁老。

      “是啊,不过按袁老的性格就算退休了也不会清闲吧。”卿有以回忆着袁老教书时吹鼻子瞪眼睛的模样,实在无法想象出他不再接触手工活的景象。

      “可不是么。”铭玖话锋一转,“说起来下周校庆你准备回去吗?”

      卿有以知道这件事后就一直拿不定主意,这会儿突然被问到也是搪塞应对,连借口都是现成的:“确定不下来,最近组里少了两个人,我多半抽不开身。”

      “这么说我们俩就是同病相怜了,校庆那天我有关于出货的事要谈,想去也去不了了。”

      “以后总有机会的。”

      话脱口而出后,卿有以难免自嘲。她深知事情在想做的时候不去做,以后即便有了时间也会缺少实行的动力。

      她发现自己是最欺骗不了自己的。说什么工作忙不确定会不会回去,不过是自欺欺人。她大学关系要好的只有同寝室友,大学毕业后她们都没留在沈城。她也没有什么非见不可的老师,也并未怀念校园中某一处留下了深刻回忆的风景。

      她想回去只是想……也只是念想。

      现在,她想她不用回去了。

      “咳咳咳……”猝不及防地一阵咳嗽,卿有以努力了几次都没压下。

      铭玖从桌子上的纸抽里拿了一张面巾纸递给她,问:“感冒了?”

      卿有以接过纸巾来不及道谢,一边咳嗽一边断断续续道:“只是嗓子不太舒服。”

      “天气凉了,注意身体。”

      “我没事,过两天就好了。”她说,“你也多注意。”

      铭玖看她扫视四周,便抬手给她指了垃圾桶的位置。垃圾桶置于盆栽下方,用材和选色与室内墙体一致,隐身于无形中。

      被这个物件吸引注意力的同时,卿有以想起一件事:“如果方便的话能给我们提供一些箱子内外使用的布料吗?没有染过色的那种。因为纸张和布料的材质不同,印刷出来的颜色多半会出现偏差。”

      铭玖表示理解:“我有你们公司的地址,回头我会寄过去。这个不用担心。”

      “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

      卿有以扔完纸走回来后没有立刻坐下。她说:“要是设计方向没什么问题的话今天我就先回去,过后你想起有什么需要修改的部分可以邮件联系我。”

      铭玖一顿。从她上次的态度不难察觉出,她不想两人有工作以外的来往。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如此迫不及待地要走。原本想邀请对方吃午饭的念头只得作罢,回了一声,好。

      双方将桌上文件整理好,卿有以看着模型询问:“这个,你要留下么,还是我带回去?”

      铭玖以动作代替回答,他把模型装到了卿有以的随身背包中。然后,后者谢绝了前者想要送她下楼的好意。

      玊琎到垣久并没有很远,但公司给报销打车费,卿有以也就懒得和一群人一起挤公交。

      垣久设计部的气氛向来活跃,但今天用热烈来形容也不为过。卿有以远在十米开外就听到里面笑声阵阵,走进去才知道是王速旬来了。

      王速旬正和他们聊得热闹。他瘦高,即使被人围了一圈也能露出半张脸,瞧见卿有以走过来,便抬手跟她打招呼。

      卿有以在离他们一米开外的地方站定:“你不是今天才出院么?不好好回家休息跑过来干什么?”

      病去如抽丝。哪怕他强打起精神,也看得出气色并不好。他顶着一张有些苍白的脸说:“正好顺路,就过来看看。”

      “趁能休息的时候还是好好歇着吧,等你回来以后有你忙的。我这两天都脚打后脑勺了,恨不得赶紧来个假。”

      夏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走到卿有以身边,拿过了她的背包和纸袋,想要帮她送到办公室去。

      “所以我特意给你带了慰问品,”王速旬叫住夏深,递给他一个塑料袋让他一并拿到办公室去。

      “你住院期间我都没来得及去探病,反倒是让你费心了。”卿有以这样说着,却并没有露出什么不好意思的神色。

      “害,”王速旬摆摆手,“费什么心啊,这些天我们组的工作还不都是你在跟进。我听小夏他们说了,你这两天都忙病了,咳嗽得厉害。我刚好在医院,就顺便买了两盒止咳贴。”

      止咳贴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这份礼物他送得很及时。现在国家对药物的检控比以前严很多,止咳贴在一般药房根本买不到,得到正规医院才行。可即便去医院,没有医生开的单子工作人员也不会卖给你。想要让医生开单子,你得挂号,交钱,排队。麻烦都麻烦死了。

      卿有以承了他这份情,跟他道谢。

      王速旬听出了她语气里的郑重,反而没接话。

      到底是大病初愈,他的身体支撑不了太久,和大家一一打过招呼后就回家静养。有了这短暂休闲的缓冲,其他人也都开始专心工作。

      最近A组的人确实有些紧绷,卿有以不是他们的直属上司,很多话没办法跟他们讲。王速旬来得真的很及时。

      平面设计是一个人员流动性很大的工作,年年招新,年年有人走。卿有以最近工作之余也在考虑重新编组分配人员的问题。

      如果只是让一个成员换组的话,她只要跟上面打个招呼就行了。但如果是比较大的人事变动,她则需要在十月份以前写好调动的理由,重新分组后的策略,和预计达到的效果呈交上去。

      公司上层批准以后会在十一月初通知她,届时她再将此消息一一告知,让成员们把自己手头上的工作进行交接。十二月份调动才会正式生效。

      垣久是一家老牌公司,靠规章制度维持体系平衡的同时也势必被其弊端束缚手脚。

      卿有以将重新分组的计划拟了又改,改了又拟,怎么都拿不定主意。其他人都还好说,主要是A组组长的位置实在让她纠结。

      现任组长许倚诺在这个位子上干了不满一年,期间没出过什么大的纰漏,做事也算勤勤恳恳。细算下来,无功无过。她来垣久的时间比卿有以还要早一年,只是天资平平,熬了四年才当上大组长。

      卿有以从A组组长被提升为项目主管的时候,上面的人也问过她觉得谁接手她的位子比较合适。

      要说胜任,她肯定会选王速旬。但当时王速旬才进公司不到两年,且不说他资历尚浅,更重要的是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在垣久干的长久。算来算去,也是出于刚进公司时许倚诺帮助过她,她存了一份私心,便向上层推荐了。

      可这一年间,A组在许倚诺的带领下,并未做出耀眼成绩。现有的勉强称得上还不错的反馈,也不过是多年积累出的口碑下的余晖。

      冀水源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卿有以曾提议招人,HR迟迟未动,反倒是公司副总约她谈话。

      副总姓羌,虽没在公开场合表明过身份,但她是公司最大股份持有人的女儿这件事,也算不上秘密。她找卿有以想传达的意思无非一点——让许倚诺主动辞职。

      按《劳动合同法》,公司不能主动辞退怀孕人员,而许倚诺的能力无法胜任垣久设计部的组长一职。如果她没有怀孕,公司原打算降级处理,或把她调到内容部。可现在看来,这两种处理方式都不适用于她。

      羌副总的意思是,若许倚诺愿意在产假结束后主动辞职,公司可以正常提供生育津贴,以及为她写推荐信。

      卿有以看着对方推过来的档案袋,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我明白了。我去问问她的意思。要是她愿意的话,组长这个空缺?”

      “你决定就好。要是部门里没有合适的,我们可以从外面招。”

      羌副总的这番话,相当于判了许倚诺在垣久的死刑。

      卿有以在她离开后静坐许久。这公司的地理位置和朝向就一点好,能迎接夕照太阳。不管心怎么冷,光总是暖的。

      她想起了自己刚毕业的时候。当初的设计行情不比现在,公司满大街都是,不愁找工作。那会儿是僧多肉少,有名气的公司寥寥数家,优秀的毕业生比比皆是。当初要不是许倚诺力保她,公司也不会放弃了一个有一年工作经验的人不要,选了她这么个初出茅庐的菜鸟。

      其实她也清楚,许倚诺并不适合待在垣久。垣久的竞争力太大,要是在一般的小公司里,许倚诺恐怕已经当上主管了。她自己应该也明白这一点,但从没提过要辞职,现在却不得不以这种方式结束。

      卿有以心有不忍,可她和她,都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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