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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之二 粽子就是要两人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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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六月避邪香,雄黄浓,艾草芳,太平延太平;和风暖夏人情浓,锦囊香,龙舟美,盛世胜盛世。
许久不见如此宁静的时节了。江湖多风波,一波连一波,多到让他以为终是没有尽头。小沙弥低下头将脚边的落叶扫到台阶下。深深浅浅的绿荫绕着狭窄的青石山道,斑驳的树影印在石阶上落下点点耀眼地光斑。微风带着清爽的青草香,动了树,动了影。武林难得太平,山上的佛者也难得安稳清闲。
小沙弥收了手中的扫帚,正欲回山,却被一名老者叫住。
“稍等一下,哎呦稍等一下啦。”老丈人气喘吁吁赶上小沙弥。
小沙弥面带迷茫地做了一个欠了欠身。“老丈叫住小僧何事?”小沙弥认出老丈人正是山下村庄中的老汉。他下山化缘的时候时常遇见老汉与她孙女在集市上卖果子。
老丈人缓了缓气息,望了望山顶,道:“且问,小师傅,这山的主人可在山上?”
“师尊在山上静养,不便见客。”小沙弥略带歉意地答道。
老丈人愣了一愣,从身后掏出一个包裹,便道:“那么,还请小师傅将这包东西带上山。”
“这是?”
“只是一包粽子。”老丈答道,“小师傅不知。数日前,吾与孙女小红去西山采果子,却路遇匪徒。若非得此山的主人出手相救,我与小红早已命丧黄泉。吾家贫贱无什么可做报答,所以做了一些粽子……虽然做得粗糙,也算应景,还请小师傅帮忙。”
小沙弥犹豫了一阵,终于还是收下了粽子。
老丈站在山下目送小沙弥慢慢上山,才回身下山。人说,山有仙则灵。这山高耸挺拔,闲云缭绕,郁郁葱葱,恰似此山的主人一般挺拔高大。茶馆的老徐常说这山上住了个武林名人,武功盖世,智慧超人。老丈不懂江湖事,他只知道山上住了一名慈悲为怀的高僧,自从这名高僧居住此地之后,方圆百里都一直太平安宁未受灾异。
老丈一边想着,一边下山,却见远远地走来一名看似修道人的白发青年。青年面似桃花,仙风道骨,气质俊逸,只可惜不知缘何满头银丝。老丈忍不住多看了年轻人几眼,人已到眼前。老汉寻思这年轻的道者必是欲上山,连忙叫住青年。“哎呀,这位年轻人欲拜会此山的主人?”
年轻人诧异地看向老汉。“老丈有何指教?”
青年长得十分俊美,一对特殊的漩涡眉英气逼人,一双杏眸深邃却富有灵,头上一点朱砂更显端庄。近距离看青年的脸,老丈突然觉得脸上有些燥热。“此山的主人正在山上静养,谢绝见客。”
青年略略皱了皱眉,随即莞尔:“无妨。多谢老丈。”青年拜谢了老丈,又匆匆上山而去。
老丈望了望青年飘逸的背影,叹了一口。人是真漂亮,怎么就这么固执呢?哎,不听老人言,只怕这青年这趟要白走了。老丈正欲离开却发现周围弥漫着一股含蓄的清香,这清香沁人心脾好似带露初开的莲花香。
老丈突然想起茶馆老徐曾经还说过这山上的僧人有名与他同样有名的知己好友。此人同样文武双全,气度不凡,文韬武略诗词歌赋无一不精,被江湖上的人尊称为贤人,并且传说此人貌似天人,身带莲香。莫非便是说此人?
老丈再度回头,可惜山道上已经不见那名气质飘逸的修道者。
也许,也许这山的主人等的就是此人吧?
老丈微微一笑,信步下山而去。老丈走后,山间突然起雾,茫茫云烟掩盖了上山的路。空留一块巨大的石碑屹立在竹林之外,石碑上留有三个俊挺的字迹——云渡山。
素还真闲步登上云渡山。云渡山百丈叠翠,山路崎岖,素还真走在山路上却脚步轻快,不见一丝疲惫,也不复往日的沉重。不多时,素还真已来到山腰间的一间小筑。小筑之外,翠竹萦绕,香烟冉冉,一名金色法袍的僧人正坐在屋前的石桌旁闭目养神,桌边的小壶嘟嘟轻响。
“一页书前辈,久见了。”
一页书睁开凤目,起身相对。“恩,素还真你来了。”
素还真开眼一笑。“前辈早就知道素某要来?”
一页书邀素还真坐到桌边,道:“不知素还真你今天来云渡山有什么事呢?”
素还真略略颦眉,随即莞尔答道:“并无大事。只是,只是数日未见前辈,特来探望前辈。”素还真秀丽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哀伤,低头捂胸道,“素某不知前辈正在静养,不见客。打扰前辈清修,真抱歉。素某,素某这就回去了。”
一页书一愣,忙道:“无妨。我并无便。只是素还真,听闻琉璃仙境宾客云集,你身为琉璃仙境之主却只身来此,恐有不便。”
“多谢前辈关心,琉璃仙境有屈士途照看,并无不妥。”素还真微微一笑,理所应当的答道。
一页书无奈地摇摇头,深深同情远在琉璃仙境的天下第一巧,一边却转身执起素还真的手,走到石桌边。“好吧,既然来了,我们确实有好几日未曾好好切磋了。”一页书的长指拂过一只莲华盏,嘴角上扬。
素还真笑着接过莲盏。“让素某来为前辈沏茶吧。”素还真揭开嘟嘟而鸣的茶壶,轻拨泉水,一边怀念地望着这对精巧的莲盏轻叹。“想不到这对莲盏还在……”
“还真送我的东西每一件都还在。”一页书在石桌边坐下,淡笑道。素还真闻言,不由“啊”了一声,脸上一片燥红。一页书太目,笑曰,“素还真,无恙乎?”
素还真脸上更红,忙道:“无事,无事。”一边执起茶壶将清泉倾注入茶盏之内,淡淡茶香随着泉水慢慢溢出,渐渐荡开,由淡转浓。“前辈,请用。”
一页书接过茶盏,举起茶盏放在鼻下浅闻,轻呷了一口,叹道:“真香,好茶,好茶啊。”
“前辈赞谬了。”素还真浅笑着为自己沏了一杯茶。
一页书轻拨茶叶,望着素还真,道:“人言素还真之茶天下一绝,果然不虚。没回尝百般滋味皆不同。好比这次又与上次在琉璃仙境所尝截然不同了。”
素还真淡笑道:“景不同,人不同。”
“境不同,意不同。”一页书亦淡笑对道。
素还真情抿茶水,抬眼望向对面凤眸半掩的一页书,小心地问道:“不知今日之茶与琉璃仙境之茶,前辈觉得哪者比较好呢?”一页书并无回答,只是平静地饮着手中的茶。
片刻,一页书抬目,笑视素还真,道:“琉璃仙境之茶醇厚甘甜,使人愉悦;今日之茶青涩而甘苦,使人怜惜。各有千秋,平分秋色。如若真要相比,我更中意后者。”素还真闻言姣好的面容上更添红晕。
“对了,前辈,还真今日前来有带一些东西来给前辈。”素还真拿出一个小包裹。
“哦,何物呢?”一页书解开包裹。只见五只小小的系着红绳的粽子躺在其中。一页书不解其意地看向素还真。“时至端午佳节,还请前辈笑纳。”
“恩,素还真有劳了。我既已答应你赴琉璃仙境端午之约,你又何必劳心又送来粽子呢?”
“不同。”素还真垂首带笑,腼腆道,“此乃还真亲手所作,虽然不及好友屈士途做的精巧,还请前辈海涵。”
一页书含笑,一手拾起一只粽子放在掌中把玩。 “我看做的真好。小巧玲珑,丰腴圆润,真可爱啊。”一页书掌中的粽子许是没有制作经验,又或是包裹了太多东西,圆鼓鼓的,全无原有的棱角可言。
“哎,前辈你就麦笑了啦。”素还真哀叹了一声,掩面埋首,不敢与一页书对视。
时光流转,茶香悠然,婆娑竹林中两人对坐而饮,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就这样过去了几个时辰。
突然,素还真脸色一白,一阵头晕目眩。一页书连忙揽住素还真摇摇欲坠的身躯,一手搭上素还真纤细的手腕。“素还真你无恙乎?”
素还真靠在一页书怀里缓了缓脸色,挣扎着坐起身,道:“我无碍,让前辈担心了。”素还真见一页书仍然皱眉不语,忙道,“可能这连续数日都在为明日之宴做准备,有点累了。”
一页书面色稍齐,皱眉道:“明明自己是医者,奈何总是如此不懂自爱。罢了,我先扶你进屋休息吧。”
“劳烦前辈了。”素还真面色惨白,依靠着一页书慢慢步进小筑。
一页书扶着素还真进入内室。这是一间简洁明了的禅房,就如同主人一般。屋内的香炉中染着熏香,昏黄的阳光透过窗上的鹅黄蝉翼纱照亮这间小小的禅房,一侧是用珠帘隔开的供单人休息的卧室。一页书扶素还真走进内室,让他在床上坐下,然后起身点起一盏灯照亮这间看似简陋的内室,也照亮了暧昧不明的两人。
一页书抓住素还真拉着他的上摆的手,握在手心。“素还真你当真无碍?”
素还真收回手,摇摇头苦笑道:“还真无碍。前辈,忘记还真自身就是大夫吗?”
一页书皱皱眉,抿了抿唇没反驳,翻身从床头扯出一条薄被交给素还真。“恩,还真你暂且在此休息吧,等你好些我再送你回转琉璃仙境。”
素还真接过薄被,乖顺地点点头,却没有就寝的举动,只是定定地看着转身欲离开的一页书。“还真还有何事?”
“并无。”素还真低着头看着手中的丝缎锦花,纤纤玉指轻抚鹅黄锦缎上的蜻蜓莲花图。这似乎是前年的他拿来给一页书前辈,没来由心中有一丝蜜意渐渐荡开,但脸上依旧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恩?”一页书俊眉一皱,口气不觉强势起来了,“还真若有难事不妨直说。”
“无……”素还真轻声答道,硬是被一页书高大度的一声“恩”截断。眼见一页书心情不佳,素还真讪讪一笑,犹豫道,“还真无礼,只是……只是可否请前辈多留一会……”素还真的回答一反常态低若蚊吟,圆润的脸颊上染上了一抹夕阳红。
若有似无的一声叹息,一只温暖的大掌揉了揉素还真低垂的白发。“睡吧,我会在你旁边陪你。”
素还真垂着头,微微点了点头,躺上床。淡淡地阳光的味道温暖疲倦的身体,充斥整个房间的熟悉的檀香味松弛了常年紧绷的神经。素还真觉得他的意识渐渐远去,进入了梦境。
竹声婆娑,竹影斑驳。天际的暖红渐渐融入靛青,床榻边一个稳坐如山的身影与床上睡得并不安稳的人渐渐隐没在黑暗中。
一页书看了看渐渐睡熟的素还真,轻轻起身,为素还真理了理薄被,熄了灯走回床前,轻轻地在梦中的人额上印上一个吻。“还真,你永远都学不乖吗?”
“前辈你发现了?”
一页书无奈地摇摇头,一次两次也许可能,但是这种苦肉计用太多连他都会免疫的。“素还真你无需这么麻烦。”无论何时,云渡山始终都为他敞开。
素还真一震。天色已暗,屋里的灯火也以熄灭,清冷的月色勾画着坐在他身边却被对着他的高大身影。黑暗中原本清亮的一双星眸霎时间暗淡了。素还真很明白只要一句话,这个一直袒护着到达一种宠溺的境界的佛者断然不会拒绝他的要求。然而仅仅是一句话,他也依旧难以开口。
留,哪怕是一个字都令他开口万难。
沉默的空气在两人间静静的徘徊,窸窣的竹语宛若情人间的私语细细的绵绵的。素还真轻轻地坐起身,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端坐在他身边的宛若沉睡了一般安详的身影。一页书一震。温热的体温透过背后传来,熟悉的莲香却令他不知不觉放松了该有的戒备。
甜美的莲香萦绕在两人紧贴的身体。一双玉手轻轻穿过衣衫环住身前温暖的躯体,头轻轻地靠在那坚实的肩头撒娇一般地轻轻厮磨,柔软的白发交缠着落在金色的衣衫上。
“前辈……”一句轻柔的呼唤从埋在肩头的人口中传出,分不清是悲是喜,闷闷的,小心翼翼的。身前的人并未回答,依旧安详地坐在床缘,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之人一般。
一口难以下咽的酸楚在素还真胸中荡开,如丝如缕挥之不去。一双玉手却未见停歇,渐渐往上,细细地摸索着繁复的衣服中的盘口,一颗一颗地解开由上至下。
忽然手被一个灼热的物体包裹住了。一个威而不怒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素还真!你有时候确实是需要好好教训一下了!”
素还真一僵,被一页书握在手中的手有些发凉。灼热的大手却在此时放松了,略带粗茧的指腹像是无意一般地抚摸着微凉的手背。素还真慢慢放松了,靠在一页书背上。宽厚的背部随着平稳的呼吸微微起伏。一页书慢慢松开了素还真的手,平稳的气息宛若平时打坐的一般。
月光轻柔,透过竹影在纱窗上留下了一个柔和的光晕。夜静静,宁静的夜空中传来似有似无的杜鹃的轻叹。
“素还真你够了!”一页书猛然睁开凤目,压低声音地一声怒吼,抓住越来越下滑并且已经摸到不该摸的地方的玉手,回头怒视依旧一脸无辜的素贤人。
素还真往后缩了缩身子,但是手被一页书紧紧捏在掌中,只能无辜又可怜地对上一页书明显已经有点生气的眼眸。“书……”
一页书忽然感到很气馁。虽然明知某人的恶趣味,但是每每面对素还真这种表情的时候,他总是气不起来。只能轻轻他了口气,道:“早点休息吧,明天你还要回琉璃仙境主持宴会不是吗?”
素还真瞬间像被霜打了的,可怜兮兮地巴望着一页书。“前辈……素某身负重伤不能前去宴会了……”
一页书气不打一处来地拍了素还真的额头,将素还真按倒床上。“睡觉!”
“书,来嘛~”素还真硬是无视一页书明显已经不善的脸色,抓住一页书的手舔了舔。
一页书忽然有一种混乱的想法,他突然可以认同那些个充满不安因素的江湖枭雄对素还真的态度了——此人绝对是个妖孽。此时此刻,他有一种非常想抓狂的冲动。“素还真,这是你自找的。”一页书咬牙切齿地蹦出了这么一句话。紧接着是素还真一声又惊又恐的惨叫。然后就没有人知道当晚云渡山上发生何等惨案了。
不远处云渡山上的另一间小屋中,一个小沙弥苦恼地看着眼前煮完了又凉了的粽子。师尊让他热了粽子,待素贤人醒后送去,但是现在素贤人非但没有醒,连带着师尊也在屋里睡过去了。那这粽子到底是接着热呢,还是算了呢?
题外话
【真正辛苦的人永远是管家】
话说此时此刻的琉璃仙境已经是宾客满堂。外出采药的素续缘看着满堂熟悉的不熟悉的有仇的没有仇的宾客一阵头疼,但是左看右看却仍是没有看见自己那个造成这种状况的主要原因老爹琉璃仙境的主人江湖神人素还真,不由地看是担心自家那个在某个方面有点不太灵活的神人爹亲是不是已经被某个心怀不轨的家伙拖到哪里去了。这并不是他杞人忧天,实在是这里的很多人都有这种前科。
于是惴惴不安的琉璃仙境少爷素续缘叫住了忙前忙后焦头烂额的屈大管家。“屈伯伯,你可有看见爹亲啊?”
屈士途早已忙得昏天黑地,早忘了素还真另行前的交代,脱口而出:“素还真啊?那死小孩偷跑去云渡山找一页书了。”话才出口,屈士途顿觉不对,霎时间寒意直逼寒冬腊月。只见素续缘面沉如海,不发一言地向琉璃仙境深处去了。
此时此刻,屈士途突然有了一种想法——也许明日他应该和青衣回娘家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