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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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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叶城,叶府。
“公主,该起床了。宫里的人已经在外面候着了。”丫鬟白枫端着一个铜盆走进了房间。
房间内,西边是一张梨花木书案,东面是一套梳妆镜。梳妆镜旁立着一个檀木衣架,上面有一柄剑和一套衣服。
床前挡着一张用楠木雕刻的屏风,屏风后的床上轻纱罗幔,随微风拂动。
一道人影忽然出现在屏风上,身姿影影绰绰。
叶之舟猛地惊醒,脸上挂满密密麻麻的汗珠。她坐在床上喘着粗气,有些搞不清现在的状况。
“公主又梦魇了吗?”白枫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不是她十年前的丫鬟吗?
她头疼欲裂,好像真的只是做了一场噩梦。但偏偏一切都那么真实。
缓了一会儿后,她扶着额头看向白枫:“宫里的人?”
白枫点头,道:“是啊,圣人派崔公子接您回宫呢。”
叶之舟用一根手指揉了揉太阳穴,问道:“现在是何年何月?”
白枫有些奇怪地抬眼,但还是恭敬地回:“贞元十五年三月十五日。”
现在竟然是她还没回宫的时候么?如果那一切都不是梦的话,那今日就恰好是她见到崔池的那天。
前世她本也不想回去,但圣旨已下,不得违抗。再加上崔池成天甜言蜜语地哄骗她,她一时被冲昏了头脑,便跟着崔池回了宫。
从此,就再也没回来过。
那舅父和表哥应该也还活着?
叶之舟疯了似的冲下床,也不顾自己只穿着里衣,就夺门而出。
“公主!您还没...穿衣服。”白枫拎着一件外衫惊慌地跟在后面。
叶之舟走到熟悉的房间门口,忽然定住了。她深吸了一口气,伸出的手一直在门前犹疑。
“大早上的,你们吵什么吵?”里面传来一道不耐烦的声音,随后那扇门从里面被打开。
看到只穿着里衣的叶之舟,叶光霁愣了一下,随即脸色黑了下来:“舟舟?你...你不穿衣服在这乱跑什么?成何...”
话还没说完,他忽然感到自己被人抱住了。他刚刚的气势瞬间消散了大半,没说完的话变成了喃喃低语:“体统...”
叶之舟将脸埋在他的胸膛上,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涌:“表哥...”
叶光霁一双手不知所措地抬起,又默默放下,无奈道:“你今天怎么回事?平日里你敲我的门不是找我吵架就是决斗,今天怎么这么乖?”
叶之舟抽噎了几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一声愤怒的咆哮:“叶之舟,你干什么呢?”
她回头,看到不远处一个挺拔魁梧,威严正气的男人走了过来。
叶光霁刚想拍一拍她,却扑了个空,因为她很干脆地推了他一把,冲上前抱住了他爹。他嘴角抽了一下,接过白枫手里的外衫跟了过去。
她比刚刚哭得还惨。
“你是马上要回宫当公主的人了,别像在这里一样没规矩。”叶启摸了下胡子,板着脸,不怒自威。
叶光霁拿着衣服走上前,给她披上。
叶之舟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变换,心中五味杂陈。
前世她嫁给崔池后的第二年,边境便传来叶光霁战死沙场的消息,随后叶氏一族被污蔑私通外敌,满门抄斩。他们的头颅被悬挂于城墙之上,被世人唾弃。
这一世,她必须留在他们身边,找到此事的根源所在。
“舅父,我不想回宫。”
叶启瞪她一眼:“如今圣旨已下,你若不回,便是抗旨。况且,那是你母亲梦寐以求,却求而不得的地方。你能替她去看看,也好。”
叶之舟轻哼一声:“幸好我母亲没去,否则那个肮脏的地方,更会让她心灰意冷。”
很多年前,当今圣上还是不受宠的三皇子,被罚到碎叶城做一个无实权的藩王。她母亲是将门嫡女,却宁愿与叶家决裂,也执意下嫁。后来三皇子回京继承大统,却像是将她忘了一般,再也不曾提起。
如此沉重的打击,让她没过几年就郁郁而终。
叶启叹了口气,眼神中的难过一闪而逝,连声音都轻了许多:“舟舟,回你自己的房中,把衣服穿好,宫里来的人已经在外面等你了。”
“好。”
叶之舟回了房,在梳妆镜前发着呆。白枫用檀木制的梳子一寸一寸地梳理着她的头发。
如果没记错的话,外面等着的人就是崔池。
白枫用欣赏的眼神看着她的长发,感慨道:“公主今天真美,待奴婢今天给您盘一个发髻,定能将他们迷得神魂颠倒。”
叶之舟状似无意般摸了下自己的头发:“反正也要带着帷帽见人,打扮那么好看做什么?”
此时她还有三个月到十五岁,不方便让外男看见她的样貌。
她忽然偏头,开玩笑一般问白枫:“你想代替我回宫,成为公主吗?”
白枫手中的梳子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她连忙跪下,战战兢兢道:“奴婢身份卑微,怎么敢冒充公主?”
怎么敢?她敢的很。
前世叶之舟回宫的路上,马车路过一处荒郊野岭时,她突然想方便。白枫声称一个人去不安全,便陪着她下了马车。
待走到无人之际,叶之舟一时不备,中了她的迷香。
若不是一个嬷嬷不放心,前来寻她,她早已横尸荒野。嬷嬷亲眼看到,白枫换上她的衣服,想要李代桃僵。
后来经检查,马车上的茶水,也果然被下了泻药。
“平日里我痴迷练武,不喜参加小姐们的宴会,就命你穿着我的衣服前去做做样子。为了不落人口舌,府中丫鬟只留下你一人,我还切断了内宅与外院之间的联系,所以除了我们三人以外,都以为你才是公主。于你而言,可不就是翻身的好机会么?”
白枫再次惊惶地磕头:“这...奴婢誓死效忠公主,绝不敢造次。”
叶之舟拿起一根簪子在自己头上比了比,道:“没什么造次的,我本就不想回宫,若是你愿意,就换上我的衣服,去见他们吧。”
白枫眼神闪烁了几下,她犹疑了一阵,看叶之舟的表情不像是试探,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公主此话当真?”
“自然。回宫的时候,为了不让舅父他们生疑,我会扮成你的丫鬟,你中途寻个缘由把我打发走即可。”
白枫喜上眉梢,声音都欢脱了些:“是。”
*
白枫假扮公主以后,回宫的进程比前世快了许多。
没过几日,宫里派来的人便带着“公主”和她的两个丫鬟打道回府。
叶之舟没有去见崔池,她坚信复仇不急于一时,一些不痛不痒的报复实际上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穿着白枫的衣裳,往自己脸上添了许多彩,还带着一顶青黑色的帷帽。黑色长纱垂至腰间,将面容与身材藏匿其中。
白枫带着同款帷帽,低声问她:“公主,你当真不悔?”
“别叫我公主了,如今你才是公主。”
叶之舟心中冷笑,狗屁公主,谁爱当谁当。
马车行至下一座城池,她找借口说去给公主买些吃的,便下了马车。
“你一个人去,太慢了,谁知你何时回来?拖延了行车进程,谁来负责?”一个随车侍卫说道。他盯着眼前这个丫鬟,眼神仿佛能将她穿出个洞。
叶之舟的神情泰然自若,她微笑行礼:“那不若侍卫大哥与我一同去?”
侍卫愤怒地睁大了眼,吼道:“我是侍卫,不是奴才。”说罢,他不耐烦地挥挥手:“赶紧去,若是半刻钟后不见你人影,我们可就不等了。”
“是。”
叶之舟走进糕点铺以后,白枫也下了马车。
白枫看似无意地四处逛着,时而与街道两旁的摊贩闲聊,时而买些小玩意儿。
她来到一处首饰摊前,拿起一根簪子把玩着。“叶家父子,就交给你了。”
周围人声鼎沸,她的声音被淹没在人潮当中。
“做得隐蔽些,不要露出破绽。”
摊贩是个男人,脸上横着两条短小的伤疤,已经上了年头。他勾起唇角笑得阴险,眼神闪过一丝狠戾,低声道:“是。”
男人又递了个簪子给她,笑道:“姑娘看看这支如何?”
白枫接过簪子,将其放于袖中,又拿出几两碎银来递给他。
没过多久,去买糕点的人便回来了。她手里提着一个食盒,缓步上了马车。
白枫原本在闭目养神,听见声音后睁开眼,笑道:“回来了?真是辛苦你。”说着,她亲自倒了一杯茶,“喝杯茶,歇一歇罢。”
“多谢公主。”她接过茶杯,朝着嘴边递去。
这声音?
白枫死死盯着她,猛地上前掀开了她的帷帽。“怎么是你?公...白枫呢?”她的眼睛似是要喷出火来。
丫鬟吓得连忙跪下,支支吾吾地说:“白枫姑娘前几日找到我,说让我在这里候着,公主会中途带我回宫。”
白枫气得摔了茶壶与杯子,随即一巴掌打在丫鬟脸上,怒道:“蠢货。”
她不知是在骂丫鬟还是在骂自己。她竟然真的相信叶之舟一路上会任她摆布。
那杯带着毒的茶水洒在地上,茶杯也四分五裂,组合起来像是咧着嘴的娃娃,在笑着嘲讽她。
另一边,叶之舟从后门溜了出来,先是到集市上买了一套男装换上,将自己的头发束成一个高马尾,又去马市买了一匹快马。
她的长相本就英气十足,再加上这套装扮,旁人很难看出来她是女子。
快到黄昏时分,她才骑着马,赶回了碎叶城。
她看着被夕阳晕染的城门,心中感慨万分。前世叶启和叶光霁的头颅就是悬挂在这座城门之上。
她必须留在这里,与他们并肩作战。无论如何,她都要避免前世的事情发生。
晚霞漫天,远处黄沙席卷,大漠一望无际。马蹄声响起,在城门口掀起一阵灰尘。
叶之舟一路奔驰,在一间破庙门口停下,取回藏起的青霜剑,别在腰间。
随后她轻车熟路地来到一处宅院,那是掌管叶家军新兵征收的地方。
她有些疲累地走了进去,冲着正昏昏欲睡的士兵喊道:“我要加入叶家军。”
慕战从睡梦中被惊醒,被她吓了一大跳。他揉揉眼定睛一看,发现眼前的人又瘦又小,不由得嗤笑:“就凭你?怕是连第一关都过不了吧。”
叶之舟在慕战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似笑非笑道:“能不能过,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第一关只是简单的测试,用来选拔普通的兵士。后面的关卡与第一关相比是天与地的差别,为的是选出将帅之才。
连过三关的人屈指可数,现在他们都已经成了赫赫有名的将军。
成绩最好的,就是那位闻名遐迩的宏阳将军。当年他只用了一个时辰,就破了这魔鬼关卡。
但即便是第一关,也是要求有武功基础的。慕战觉得,眼前这个瘦弱的公子哥连简单的测试都过不了。
叶之舟笑道:“一个时辰,太长了。”
慕战被眼前人的自大给气笑了,嘲讽道:“太长了?你还没睡醒吧,说什么大话呢?宏阳将军十四岁领兵出征,手持一柄长刀,于千军万马中独自深入敌营,取下敌方将领的头颅。你如今几岁了?”
叶之舟看着他声情并茂,手舞足蹈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宏阳将军的事迹,还真是深入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