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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偷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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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这口吃的倒还好,一提还真把冬隅肚子里的馋虫给勾起来了。
因为同小丫鬟套话耽误了时辰,冬隅这天下职便晚了些,赶去吃饭的时候已经没剩下多少好菜了,他晚膳没吃饱,半夜肚子咕噜咕噜地把自己给叫醒了。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衔影床前戳了戳他的侍卫长:“衔影,有什么东西吃吗?”
累了一天的衔影翻了个身继续睡,却吐字清晰地让他“滚”。
冬隅吃瘪,没办法与衔影聊下去了,可是肚子又实在饿得不行。用从前鹿言的话说,那可真是饿到前胸贴后背了。
冬隅在屋里转了两圈,然后轻手轻脚地掩上门出去了。
为了早日完成刺杀任务,冬隅这两天已经把靖王府中的布局摸索了个大概,知道厨房的位置离他们住的地方不算远,穿过一条石子路,再过一个小花园就到了。
此时已经接近子时,府中悄寂无人,只有天上一轮清月洒下光辉,映照琉璃碧瓦繁星点点。
冬隅无心欣赏夜色,只觉得自己已经被饿得头昏眼花,再多呆一刻他眼前就能看到星星了。
好在他身手不错,此时夜色又已经深了,所以一路上都没碰到什么人。
冬隅顺顺利利地摸进了厨房。
然而冬隅还没顾得上找点东西吃,就再一次被大户人家的奢靡之风惊到了,他从来都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人家是大半夜都不填灶的!
这一晚上得烧多少炭啊。
冬隅在心里暗暗骂了一通靖王不知节俭,而后便开始四处寻找,想看看厨房里还有没有剩下什么吃的。
可就当他一转头——
我的天。
“羊肉煲!”
“大闸蟹!”
“糖莲藕!”
只见尚未熄灭的灶火上炖着一道又一道的美食,香气正肆无忌惮地从蒸屉的缝隙中蔓延出来,如同一道蜿蜒的小溪,湍流不息地流到了冬隅的心坎里。
冬隅嘴唇微张,口水争先恐后地叫嚣起来,他直勾勾地看着那一锅又一锅的美食佳肴,觉得自己的肚子叫得越发响亮了些。
不是吧,大半夜的不填灶也就算了,为什么还在煲羊肉啊。
煲就煲吧,怎么也没个厨子看着,是要让美味的羊肉煲自生自灭吗?
冬隅忍着胃里的馋虫,上前两步将那羊肉煲的锅盖打开看了一眼,这一眼,他只觉得自己好像真的看见星星了。
肥瘦相间的大块羊腩、金黄色的乳酱汤料、点缀其间的萝卜马蹄……
冬隅直到这一刻才知道自己从前在十二楼吃到的最好吃的烤羊腿有多么寒碜。
同羊不同命啊,为什么有的羊就可以被大户人家做成这种令人垂涎欲滴的羊肉煲,有的羊就只能变成炭黑烤焦的烤羊腿……
冬隅由物及人,默默感叹了一把自己悲惨的身世。
他心里已经大约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无非就是府中哪个贵人半夜饿了,所以吩咐厨子做些夜宵来吃。
而这些菜色不必时时刻刻盯着,厨子把它们炖上以后就躲懒打盹去了。
就说是同人不同命吧,人家当贵人的饿了可以吃到羊肉煲,自己却只能偷偷摸摸地潜入厨房来偷凉馒头。
冬隅晃晃脑袋把凉馒头从自己脑子里扔出去,然后盯着眼前正冒着香气的羊肉煲,心想:我偷吃一块的话应该也看不出来吧?
……
半炷香后,冬隅抱着膝盖蜷缩在灶台边,望着眼前空荡荡的锅,心想:完了,贵人今夜吃不到羊肉煲了。
两炷香后,冬隅放下一只螃蟹腿,望着眼前的那堆螃蟹壳,心想:完了,贵人今夜吃不到大闸蟹了。
又半炷香,冬隅抬手擦了擦自己嘴角的糖渍,望着眼前连桂花都被舔干净了的盘子,心想:完了,贵人今夜也吃不到糖莲藕了。
就在冬隅终于吃饱喝足,察觉到自己再在厨房里待下去恐怕会有危险的时候,厨房门“哗啦”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紧接着就有两个人从夜色中走了进来。
冬隅避无可避,只能站在原地干巴巴地闭上眼,心想:我还没来得及跑啊!
然后他就听到了来人的对话:“府上这是……招贼了吗?”
“刘大厨,您见过哪个贼专偷东西吃的,这是鼠啊。”
“鼠?”
靖王府掌勺刘一壶默默将目光放到了还没来得及跑的冬隅身上。
冬隅的眼睛轻轻掀开一条缝,默默看了一眼那个脑袋大脖子粗的刘大厨和他身边并不瘦弱的小厮一眼,嘴里忍不住嘟嘟囔囔:“你才是鼠呢你全家都是鼠!”
刘一壶一把提起冬隅的后领将人拽了过来,“你在嘟囔什么呢?”
冬隅扭过脖子瞅瞅他,问:“我说这不是我吃的您信吗?”
“你嘴角还有没擦干净的油呢!”刘一壶冷哼一声,指着自己问,“你自己说我信吗?”
小冬隅缩了缩脖子,弱小可怜又无助地:“那您说怎么办,我赔给您……行吗?”
“赔?就你一个小侍卫,把你卖了你赔得起吗?你知不知道那羊!那蟹!还有那藕!那都是王爷今晚要吃的!”
尚且存有一丝侥幸、觉得自己不会因为口腹之欲而死得太惨的冬隅终于瞪大眼,十分难以置信地看着刘一壶,惊声问:“你说我偷吃的是王王王爷的夜宵?!”
“终于承认是自己偷吃了吧。”刘一壶再度上手拎住冬隅的后领,另一手一指身后的小厮,“你,去把程总管找来!”
王府的人分明已经睡下了多半,却又被院子里的动静给吵醒了。
庭院被月光照得清亮明净,青砖缝隙间似乎还有尚未消融的积雪,更闲得整座庭院干净大气。
一个小侍卫苦哈哈地跪在青石板上,旁边站着的刘一壶气势汹汹。
冬隅已经被刘一壶欺压着跪了好半天了,他不知道程总管为什么来得那么慢,在心里苦兮兮地想:完了,我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偷吃个夜宵居然也能偷到靖王头上,自己会被活活打死的吧?
真没想到这次的刺杀任务还没开始就要失败了,鹿言,我们只能下辈子再做兄弟了。
冬隅的膝盖被硌得疼了,于是不安地动了动。
刘一壶的声音立刻从头顶上方传下来:“动?偷吃王爷的夜宵你还不老实?”
冬隅心想我下辈子还要当杀手,第一件事就是偷走你所有的羊肉煲。
刘一壶的话也就刚说完,冬隅就敏锐地察觉到廊下有人走过来,他抬头看过去,一时连哭的心都有了。
他仰起头脆生生地喊来人:“程总管……”
来人正是程总管。
“哎呦,这是怎么了?”程总管一看被押着跪在庭院里的人是冬隅,连忙甩开袖子快步走过来,眼角的细纹都紧了紧。
程总管想要将冬隅从地上拉起来,被刘一壶上前一步阻止了,刘一壶说:“程总管,这就是您给王爷千挑万选选进来的小侍卫。”
程总管没听明白,又问了一遍:“冬隅他怎么了?”
刘一壶没说话,只是示意身后的两个小厮进了厨房,随后将锅碗瓢盆悉数端了出来。
铁锅在冬隅面前一摔,里面是只剩下骨头的羊肉煲。
冬隅讪讪,只能对着程总管实话实话:“我,我半夜实在是太饿了,就想到厨房里找点东西吃……”
程总管当差这么多年都没遇到过这种事,他亲自上前将那羊肉煲的残骸查看一番,又走到刘一壶面前上下打量,终于确认这件事是真的。
语气十分惊讶:“居然真的有人敢偷吃王爷的东西!”
冬隅努嘴。
呜呜呜程总管也护不住我了。
冬隅心想自己其实不怕挨打,就怕自己会被赶出去。
他倒是不稀罕那几个臭钱,只是如果就这样被赶出去了,自己再想混进来可就难了,那就更不要提完成刺杀任务的事儿了。
不行,连靖王的面儿都没见到呢,可不能被赶出去!
这么一想,冬隅又抬起自己那双水汪汪的小鹿眼睛,可怜兮兮地看向程总管,“程总管,什么罚我都认,能不能别让我走?”
程总管一听冬隅叫自己的语气,想把他夹在怀里带回家当小孙子的心都有了。
他当即就要松口,谁知刘一壶竟是死活不同意,赶在程总管之前开口:“不行,王府有王府的规矩,偷吃东西还有理了?程总管,这次如果不把这个小侍卫赶出去,恐怕难以服众啊。”
他们在这边动静越闹越大,此时周围已经聚集起了不少人,多半都是看热闹的丫鬟和小厮,却没人敢替冬隅出头说话。
也是,凭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偷吃王爷的夜宵,所以没人能理解冬隅的心路历程。
冬隅心想自己这次大概要会被被楼主处死了。
“让他留下来吧。”
就在双方争执不下、而冬隅已经心灰意冷的时候,远处书房的门忽然扇动了两下,紧接着就有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冬隅的心有戚戚。
冬隅猛地把头抬起来,然后就看到有一个月白色的身影从书房走了出来。
那人只穿着一身长袍,一张脸却生得锋利张扬,轻轻抿起的嘴角微含笑意,周身上下都是冷漠凌厉的气质,身上似乎带着一股清冽的松木香,让人看一眼就再也挪不开视线。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靖王——檀长信。
程总管最先反应过来,他上上下下将檀长信打量一通,然后“哎呦”了一声,一路小跑回书房,将一件墨狐大氅拿出来披到了檀长信身上,这才想起刚才的事情似的,又问:“王爷您刚才说什么?”
檀长信看了冬隅一眼,在冬隅满眼的震惊中淡淡开口:“本王说,让他留下来吧。”
冬隅呆呆地张着嘴,表面上看起来是被檀长信的大恩大德感动到了,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这这这……这人怎么这么眼熟?我是不是见过他!我是不是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