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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破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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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以万计张画纸盘旋四面八方,围成个牢笼,黄羲转了三圈也没找到任何突破口,索性重准某个方向开足火力,直接烧出一条路。
然那些画纸却如一波又一波浪流,前方燃尽,后方补充,永无止境。因而烧了半天,路也没开辟出几尺距离。
“可恶!”黄羲恼火收了烈焰,恨恨一跺地,“有种出来单挑!别耍这种邪门歪道!”
也巧,这一跺,把身后收有三昧真火的焰尾跺了出来。焰尾摇摆几下,随后斜到某个方向,定住不动。
“你也跑出来添乱!”黄羲满头怒火乜眼,不耐烦挥手一打焰尾,凝神将它收回去。试了三四次,尾巴支棱在外面纹丝未动,依旧保持指向姿势。
“嗯?”
这尾巴莫名其妙跑出来支棱在外面,难不成感应到哪处古怪?
双目循着焰尾指示方向看去,发现它正指附近一处层叠画纸,走过去拂开乱纸堆,露出遮蔽在下方的图像。
纸上描绘着一个房间的内部场景,罗帐残破,满地狼藉,木柱和梁上还留有烟熏过的黑色,似乎刚经历过一场打斗。地板正中平躺着一个男人,双目闭合,长眉微蹙,不知是死是活。
黄羲一打眼就觉画上男子有些眼熟,再多端详个来回,不禁发出声更惊诧的嗯。
画中男子竟然是张钧?!
他为何在画中?如何进去的?
满心存疑,不由小心伸指戳了戳纸面,正中荡开圈圈涟漪,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又见没有钻出奇怪东西,这才又试探伸进去半截手指,没入画内、毫无阻碍。
如同有一层水面,隔开内外两个世界。
“居然可以穿过去。”黄羲惊诧缩回手指,瞧眼毫发无损的指头,再望眼画中狼藉房间,犹豫几个瞬息打定主意,深深吸口气,一头扎进怪异画纸。
但觉得周遭天地倒转,再睁开眼,已身处所绘房间中。
“成功了?!”
黄羲惊讶摸索一遍脸和身体,确定无恙,立马跑到张钧身边查看他的情况。甫一细瞧,不由立刻耸起鼻子,挪开段距离。
对方像是在鲜花堆里滚了一圈,沾染满身花香,呛得刺鼻;面色虽泛白,双颊上却又有几道奇怪的红印子;更奇怪在嘴唇,一半发青,一半则多了抹朱红颜色。
黄羲伸手指蹭下点嘴上的朱红色,捻了捻,又搁在鼻子底下细嗅,一股同样浓烈的花香直冲上天灵盖,差点熏晕自己。
“呕!这不是那些女妖身上的气味!”
熟识味道顿令五官拧成一团,随手胡乱捡起地上哪片残布头,用力蹭干净指尖的朱红色物体,直到确定没有任何残留,才嫌恶丢远。
此时方后知后觉,那抹靓丽颜色,原来是女妖涂的口脂。
再看眼前人白里透青、面色发虚的模样,定是那些妖怪盯上体内充沛灵力,嘴对嘴吸个精光!
“你不是我找到的宝贝吗,怎么总是被别人盯上?”黄羲撇眼薄唇上扎眼的朱红色,忽地冒出股酸意,像是一瓶醋泼在心头,越瞧越不是滋味。撸下道袖擦干净口脂,直到彻底清除才罢手。
复凝视薄唇,总觉还是哪里吃亏。
转眼细思索,伸出双手捧住地上人略微发冷的面颊,俯身凑近,嘴唇紧贴上去,将自身体内部分灵力缓缓渡给对方。
似炽热火焰落于寒冬雪地,顷刻融化冰冷,驱散透骨严寒,热流化作春风轻抚经络,四肢百骸无不舒畅。
张钧长睫翕动,逐渐适应投进眼内的光,慢慢睁开眼。
现下已从满地狼藉处换到另一个整洁房间,背倚之中某根房柱。黄羲斜靠在自己肩头,正阖眼小憩。
似乎是察觉到人苏醒,那双璀璨猫眼立即睁开,仰面平淡瞧了眼,哼出个问候:“你醒了。”
“啊,嗯。”张钧喉头蹦出两个含糊回音,目光偶然落到无瑕玉面上的粉嫩双唇,脸颊荡过阵热浪,连忙挪开视线看地面。
唇上尚残留方才柔软温热的触感,久久难退。
黄羲倒未在意这个刻意回避的眼神,垂着嘴角转回脸正对前方,身子用力朝旁边挤了挤,紧贴着人坐。
这一挤,又挤得张钧双颊热浪一路窜上耳根,染红大半张脸,挺直腰杆坐得笔直,任由纤细身躯贴上臂膀,努力不去在意隔着衣衫传来的温暖柔韧触感,装作大难初醒、记忆断片。同时隐隐感觉对方的态度有些奇怪,没有重逢的喜悦,反而有点生气?
少时,但听身边响起句略显烦闷的话:“我才是你命中的贵人,记住没有?”
“嗯……”张钧略显迷茫回应,大脑里飞速思考究竟是哪里惹得他不快,仔细梳理遍迄今为止路中所有细节,没想出个所以然。
正犹豫要不要开口问清楚,对方又扔过来一句:“以后不准被别人占便宜。”
“嗯?”张钧双目一怔,似乎从话里听出一丝酸味。
仕女妖怪未再从阴暗角落冒出发难,两人心中紧绷的弦难得稍稍松懈,静心倚靠房柱休息。
片刻,张钧尝试握了握拳,感觉体力和灵力已恢复差不多,屈腿撑起身将要站起来,黄羲先一步快速起立,背对说道:“走吧,去找他们两人。”
说罢大步流星走向房间紧闭的门。
“黄羲,等下!”张钧连忙喝住他。
见前者驻足在几步开外,略微侧头露出耳朵听,这才继续解释道:“适才地动之时,我们都被拉入不同丹青中,正穿梭于无数画作间。这里每打开一扇门,都会进入一个新画境,而前一个画境便会无端消失,因此莫要贸然行动。”
前方少年背对人默不作声,看不出究竟是惊讶于现状,还是已经对这种匪夷所思的遭遇习以为常。约摸隔了五六个瞬息,缓缓抬起手,掌间窜出一团炽热烈焰。
火光如炬,跳跃不息,仿佛孤寂房间里第三个活物。但仅跳动半个弹指,地面、檐上卒然间钻出无数妖魅身影,盯住掌中烈焰,酷似看见黑夜中火光的飞蛾,嘴里发出嘻嘻嘻尖锐笑声,冲着亮光一拥而上。
“又是这群阴魂不散的女妖!”
黄羲默默朝她们暗啐口,皱起眉屏住呼吸,免得被巨量花香气熏晕。反手一扬,在身周烧出道火墙,借冲天焰气隔开彼此,站在墙内审视那些原地踌躇、想进却进不来的仕女妖怪,嘴角浮现一丝得意。
可没笑多久,仕女妖们在火墙外徘徊几个来回,忽而纷纷避让出个缺口,一名手捧羊脂玉瓶、装扮作天宫仙女的女妖翩然飞出,皓腕轻转,倾倒羊脂玉瓶。一行晶莹水流由瓶口缓缓流出,落在下方跳动正欢的焰头上。
水落猛火,眨眼即灭,火墙顿时破开个缺口。
黄羲和张钧登时愣住。特别是张钧,深知同伴乃玉清琉璃灯所化,自身使用的火焰是由三昧真火经年累月的焰气炼成,普通水对其压根无效。但眼前妖怪能轻松浇灭此等火焰,除非是……
“乾坤玉露?!”黄羲代替叫出心里答案,瞪大两只猫眼难以置信,“这帮妖怪怎么会有乾坤玉露!”
“极可能在哪幅画中出现。”张钧说话中也感到棘手。
这里是画境,包揽凡人无穷无尽的幻想,出现区区一瓶乾坤玉露,简直不算什么稀奇事。在外界,画上的东西是抠不下来的平面死物,但画中它们却都能活过来,随意触碰,随意使用。
比起浇灭烈火,内心反倒更担心他们碰上凡人想象的大罗神仙一类,届时俩人加一块恐怕都不是对手。
黄羲听他回答甩出个不公平的眼神,看那个个头不大、容量却能装下大湖的羊脂瓶子还在流水,不管三七二十一抬手抛出烈火,朝通过缺口的仕女妖脸上招呼,企图拖延她们逼近速度。女妖却如游鱼般灵活,轻盈一晃,纤细肢腰完美避开烈火,连热气也没燎到飞扬的罗裙角,直接扑空打中后方房梁。
就趁一扔一避的功夫,仕女妖怪又逼近段距离。
然这反而没给张钧更多危机感,双目斜到正在燃烧的房梁,脑内快速闪过道灵光。
那房梁此刻正被强烈火焰啃噬,一圈圈不断缩小,但并未像断掉的木头一样因重量不一坠落地面,而是多出一个洞。火焰啃噬的范围越大,出现的洞也越大,逐渐露出后面的景象。后面是一张张绘满各异景色的画纸,如翻书般刷拉拉不停翻动、闪现。
对啊!这里是画境,纵然纸中物品变为具象,但整个空间不过是一张画纸!纸纤薄易破,只要烧毁四周空间,就能从这里脱身,兴许还能找出另外两人在哪幅画中。
仅这思考的几个弹指,火墙被乾坤玉露彻底浇灭,滞留在外侧的女妖不期而同盯死中央两块肥肉,眼瞳原本像两摊漆黑的死水,可现在竟隐约放出锐利亮光。
不由谁多打个行动手势,亮出利爪蜂拥而上。
说时迟那时快,黄羲迅捷调动更多灵力,以烈焰迎战。火团脱手瞬间,发觉有道蓝光先于自己打中扑面妖怪,炸开团烟气。
下个眨眼,身后又响起声爆炸,同时脚下一空,垂直坠落。
前后仅隔一个呼吸的空档,地板就被炸开大洞,暴露出深无边际的画卷漩涡。
“你、你要干什么!”黄羲气恼瞪同样坠落的张钧,抱怨他不给自己打个暗号就擅自搞出这种事。
坠落间空踢了两下,想踩中张从身边闪过的画纸,借个支点重新跳回哪个平面,可那些堪比繁叶的画纸着实晃得眼花,踩了几脚全踩空。
张钧也来不及跟他多解释,毕竟画纸破裂当时,没炸死的仕女妖怪也一并潜藏进这片丹青汪洋,伺机而动。伸臂抓住黄羲手腕,拉到自己身前,快速道:“这些事稍后细说,你现在还有多少灵力?”
黄羲古怪瞧他眼,如实回答:“足够烧毁眼前这堆破纸。”
“好,现在你集中所有灵力,将火焰范围扩展到最大。”
如果猜想没错,这背后肯定有打破关键的那个东西。
黄羲甩个莫名其妙的眼神,依旧闭眼凝聚体内最大力量,将烈焰化作橙红色的焰气,笼于身周。随后下令,将焰气推向四面八方,不断扩大范围。
原本翻卷不停的画卷碰到克星,立马倒退着躲避,唯恐被点着化作一撮黑灰。
张钧双目在一片橙红色微光中来回逡巡,试图找出印证猜想的关键地方,忽地,一点细微差别处跳入眼内,越看越透出古怪。
所有的画卷都在翻动中避开灼热焰气,生怕烧到画纸,唯独左斜上方处的画卷自动朝某个地方聚集,根本不在乎纸张已经被灼出大小不一的黑洞。
恐怕不是它们不想躲避,而是背后有什么东西不能躲避。
“就是那里!”张钧难得露出胜利微笑,翻手扔出张符篆打中不寻常处,本就炙热的焰气又多添助力,轰地爆出阵亮光,将那堆画纸烧出个窟窿。
果不其然,在窟窿的尽头有张明显不同于其他画纸的纸张,掩映于层层叠叠浅黄之下,安静躺于虚无之中。纸边缘泛微弱亮光,似只纤弱易碎的蝴蝶,仿佛稍不留神便会从视线中消失。
“你是想找那张画纸?”黄羲甩给张钧一记更加莫名其妙的眼神,发现每次都跟不上他的思考速度。
张钧只简单回答个嗯,未做多余解释,快速朝窟窿靠近。四方不停翻滚的画纸似是感到威胁,瞬间朝两人发起进攻,哗啦啦缠在身周,宛如盖上一层又一层密叶,打不散、驱不清。
而后方的窟窿当趁这个时机重新填充新的画纸,逐渐遮蔽暴露的独特纸张。
可恶!就差一点!
纸与纸之间不时露出缝隙,明显可以望见打出的窟窿正缓慢愈合,恍然间眼前又掠过华阴郡那时的景象,同样是一记符篆打出藏在背后的三昧真火,同样只差一点就能触及,偏偏横生意外,斩断与成功之间的连线。
难道投胎成人时是运不济的命格?不对,明明记得以前有人算过,虽然不拔尖,但也是个平坦的命,不至于次次点背。
这些突然冒出的杂念停留不过半个弹指,很快又消失,却丝毫不影响手上再次掷出符篆,拖延窟窿愈合时间。
黄羲在旁看的干着急,扬手尝试发出烈焰助一臂之力,然掌间跳出火光状如蚕豆,无比可怜。方才分给别人灵力,又探明不寻常处用了太多力量,现下灵力不足,一时半会儿难以恢复。
许是有了前车之鉴,其他画纸也有应对之策,新符篆飞来,当即涌出一波“纸浪”,作为肉盾挡下攻击。破碎的画纸掉落向下方漩涡深渊,完整的画纸则贴到两人周遭,干扰视线并阻碍行动。
“这妖怪真是个滑头!”黄羲忍不住啐骂出声,猫眼怒睁,瞳内闪过层红芒,打算化回走兽形态提升战力。偏偏此时,缭乱纸影间多出一点突兀金光,躲着画纸忽上忽下,朝面前奋力飞近。
两只猫眼立刻敏锐捕捉到这个光点,视线跟它上下飘逸,待金光绕过纸张露出整个身形,才知是无数条光线组合成的一条小龙,大头小身躯,外貌憨态可掬,但表情并不快乐。
正是文景淇腰间青铜挂坠化出的小光龙。